申时已过,夏夏大开着门,独自一人正正地坐在院中,看着院前那条并不长的路。
她已经这样整整坐了一天,哪里也不敢去,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她甚至不敢为自己准备一壶茶水,怕那样的自己看起来太过松闲,不够庄重也不够严肃。
错对院的门儿仍旧开着,海漂跟他们一起去了,他不知道就在今天,可能有一个他等了十一年的人就要回来了!他只知道那个越来越久不回来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他要留着这仅有的相聚时光,知道对方的成长与变化。
今天,她抵抗着所有人的劝说,将自己留在了家中,没有人理解她,她所承受到的,都是无奈的叹息与失望的眼神。
阳光慢慢地斜到了西面,夜幕遮脸,光线一寸一寸地消失了,时间越来越接近,夏夏的心跳得厉害,她再也坐不住了,高挑的身子在院子里踱动着,酉时,酉时也过去了……戌时……戌时了……
夏夏跑到巷口,又担心不住跑回了院子,就这里来来回回地等着,观望着,然后禁不住地流泪,她不甘心又坐回到院中,夜风越加萧瑟,她却毫无知觉,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又像是要随时化成灰烬。
巷子里响起了声响——
她猛地站了起来,腰骨撞到了墙角,疼痛难当,但心却一下亮了。
但是——
不是——
这脚步声,不是她要等的人——
昏暗中闪现出上官的脸,他在院外静静盯着院内的她,看不出什么表情地问:“夏夏,你等到那位远来的客人了吗?”
夏夏摸着腰骨,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蔓延得无言以对,还是心酸塞住了呼吸,她没有回答。
在后面的燕飞看也不看她,对抱着孩子的韩三笑说:“先抱梨儿进去睡觉吧,我去点灯。”
韩三笑怀里的梨儿抬起头,喃声喃气地问:“娘,小舅舅他明天还在吗?”
燕飞突然变得凶巴巴,清亮的声音在夜色里撞击着:“他走了,这次是三年,也许下次就是六年、九年、十二年了,以后啊,等梨儿长大了自己去京都看他!”
梨儿碎碎道:“京都在哪里啊?远吗?一定很远吧,舅舅说自己这次走了三年才走到家呢,梨儿个子没小舅舅高,腿也不够长,会不会要走好多年呀?”
”是呀,好多年,也是梨儿有心,不像有些人,只是走个盏茶功夫都会嫌累。”燕飞这话故意说给夏夏听,还嫌不够似地冷冷地瞪了夏夏一眼。
“走吧,别跟梦话的孩子瞎起劲——上官梨,你快点好好睡觉,说什么梦话?不准说梦话!”韩三笑同情地看了一眼夏夏,推着燕飞走了。
上官故意落到最后,见他们都走了,才叹了口气:“早点休息吧。”
夏夏以为他要说什么话,冷冷道:“上官哥,我长大了。我会照顾自己,我也会自己做自己想要的决定。”
上官笑了笑:“你没必要跟我呕气,阿错匆匆一聚,又是长长离别,大家都知道他真正想见的人是谁。此次这么难得都齐了,你却又没能来,阿错的笑容始终不全。燕飞身为姐姐,从来也是将你当成亲妹妹,你也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不收你为燕姓的,现在她心里不舒服,你就随她发些脾气吧,她也想你们好的。”
夏夏道:“我们这些人,不知何年才能真正的全齐——”她快速抹去眼角的泪,背过身去,“你去陪着她吧,这时候她最怕一个人。”
上官无奈道:“恩。你也是,多披件衣服,这时最易受寒。”
“海漂哥呢?”
“他迟些回来。宗柏会送他回来的,你放心吧。”
夏夏目送走了上官,终于忍不住一眶子的泪,她一把将桌上烛台推到了地上,跑回房间捂头大哭,她失去的,何止是这一个下午的光阴良辰?
为什么?为什么她遵守约定,为什么那个男孩子没有跟他的母亲一起来?是有事耽搁了?还是——还是他们已经走了?……
她在哭泣中睡去,这晚她睡得格外的沉,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昨天白天见到的那个碧眼孩子。多么让她怀念的一对眼睛,充满了善良的光辉与包容的宽广,原本拥有它们的人,用一根黑布将他们缠绕,缠绕了十一年,也许以后,他再也见不到朗朗的光明了,这十一年的光阴之中,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
梦中,她又哭了,她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复杂又简单,坚忍又脆弱,岁月的痕迹将他清洗得更如英雄,他属于所有的人,却不属于她,
他静静地站在她床前,初春的天,挽着衣袖,露出腕上那个沉色的腕扣,悲伤又心疼地看着她,就像十几年前,她夜游至他床前,他悉心为她擦干净脸庞抱她回房一样。
然后她似醒非醒地,听到自己手腕上那个一直安静的“同心吟”清脆地响了几下。
是谁回来了?是她?还是他?
她不知道现实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坐靠在她门前,双眼怔怔看着腰间那个时而颤抖作响的镂空,流着泪倾听了一整夜女人的哭声。
同心吟,血脉相连,或者心灵相通者,佩此铃必作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