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笑一听说衙中已上任了新大人,便马上狗腿般地去告假请辞了。只是现在新官出巡不在,他庆幸躲过一劫,将假单放在卷案的角落,装作像是不小心被遗落在那里一般。
然后他昂首挺胸地打更去了。这一夜的更敲得特别响,尤其是经过衙院的时候,更是拉大了声音喊更,好让衙中新主知道他韩三笑干活的劲头。
一夜叫下来,嗓子带了点哑。原来认真工作的确是件非常费劲的事。韩三笑将更锣等东西放回了工房,他抓头一头的乱发绕到方院里去,认真地盯着完好的石凳发呆。
“你是谁?有什么事?”一个声音严厉地响起来。
韩三笑猥琐地抖了一下,目光越过肩头,看到一脸黝黑的项武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吓我!我当是谁呢,怎么着?你进了官家门,就跟我摆起官威来了?几天功夫,似模似样么?”韩三笑得瑟着绕着项武转了几圈,拉拉他的衣袖,扯扯他的衣摆。
项武笑了:“你再继续消失,回来我可真不认识你了?你这小子,这段里间上哪去了?”
“无聊随便荡了一圈,累出半条命来。先整好上工用的家伙,晚上就可以上工了——对了,听说咱们换了个新大人,好得紧呢,把你都罗到官网里头去了。”韩三笑疵牙咧嘴的,一副八卦相。
“也是混口饭吃。你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就出来,我正有事去找大人,你要不要一并来?”
韩三笑摆手道:“我是小人,最怕见大人。我回家眯个盹儿,晚上还得上工。别了别了。”他古里古怪地做了个揖,转头走掉了。
韩三笑一背过身,马上皱起了眉毛,嘴边浮起一股若有似无的笑。
这个镇上只有他自己跟项武知道,前些日子他们因为一些小事闹得不愉快,此后便再也没说过话。
就在他走出不远,身后的项武也马上皱起了眉,他关上了院门,转头向正屋走去。
“大人,是更夫韩三笑。他回来了,那么猎户宋令箭也应一起回来了。”
上官衍看着韩三笑故意丢在案角的假条笑道:“听到了。昨夜他来回走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回来了。”
“刚才他与小人戏言几句,好像只是普通市井村夫。”
上官衍慢慢放下歪七扭八的字条道:“从今天起,项武这个身份必须要处理掉。”
项武一惊:“是否有何不妥?”
上官衍盯着项武:“他一眼就将你看透着,你再穿着这件衣服演戏,就像个跳梁小丑了。”
“是属下哪里露了马脚?”
“关键就是你哪里马脚都没露,对方却已经起了疑。毕竟你饰演着别人,别人总是有些不与人知的秘密是你摸不透的。”
“只是对话一二,他就能看穿我的易容?”
上官衍皱着眉,项武表现很正常,几乎以假乱真,但毕竟他不是真的项武,所有的人之所以为自己,正是因为他们有别人无法模仿比拟的东西。而项武,只是一个世交不深的深山猎户,故然好乔装,但再精确也逃不过聪明人的眼。
而这个普通得再普通的更夫就是聪明人中的人上人,绝顶聪明。那对无所谓的双眼,似乎能看透很多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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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珠宝她拐进巷子,突然感觉盒子里的东西动了动,发出沉闷的声音。
——该不不会自己刚才摇得太用力,将铃铛摇散了吧——
郑珠宝四处看着盒子,却找不到打开盒子的方法,糟了,光顾着拿东西,却忘了问怎么打开这个盒子了。
一阵怪风呼地从后面吹过,郑珠宝蓦然回头,后面空空荡荡,只有巷边上的树枝地晃动。她突然感觉有点害怕,抱紧了铃铛快步走进巷子,只要走到巷底,就是燕飞的家了,很快就到了——
——呼的一声——
郑珠宝再次停下了脚步,她感觉到背后一阵风,似乎有人飞快地从她后面经过,但这巷子只有这么点宽,谁能走动带起这么大的风?
怀里的盒子咚咚作响,盒里的铃铛愤怒地摇晃着,隔着盒子都能震到她的胳膊微微发麻。
郑珠宝后背紧贴着巷边墙面,惊恐地盯着四周,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白天,却让感觉死灰一样的在泛白。
四周空无一人,而巷边上那片轻轻摇动的枝丫也稀得紧,根本藏不住任何人——郑珠宝突然飞奔起来。
“啊——”后面突然有一股很大的力量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向前跌去!
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她,可能是太过用力,对方那尖利的手指也狠狠地掐进了她的肩头,她摇晃了好几下才疼痛地站住了。
抬头一看,乍一眼以为是个年轻俊秀的男子,回过神了才认出来是衣着素简的宋令箭。她正皱着眉严肃地盯着自己,眼角有未消除的狠厉。
“宋——宋姑娘——谢谢——”
宋令箭松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下次小心点。”
郑珠宝红着脸咬唇点头,突然感觉到木盒顶得她胸口一阵磕痛,往胸襟前摸了摸,原来是一直佩戴着的一颗珠子搁到了盒面。
她紧张地摸了摸珠子,幸亏没有刮擦到。
宋令箭认真地盯着她的珠子,直到郑珠宝将珠子放回到衣襟,她才收回了目光。
“珠子不错。”她淡淡评价了一句。
郑珠宝一怔,眼里却泛了泪。
“你在这儿就好,我找你半天了!——”巷口突然响起了声音,郑珠宝转头一看,只看见一个身影快速向她们笼来。
宋令箭轻皱着眉:“有话就说。”
韩三笑看了看郑珠宝,眼里闪过一丝迷惑,抓抓头道:“宋令箭,你在这儿围堵着人家小姑娘,吓唬人呢你?”
宋令箭看了看身后绣庄的院子,正想说燕飞在屋里,郑珠宝却垂下头,轻颤着将盒子递交在宋令箭手里,细碎的声音吹在了风里:“这是燕姑娘在木匠工那修好的铃铛,我已帮她取来。麻烦宋姑娘交还给她吧。”说罢马上转头走了。
韩三笑用口形道:“你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你真凶。”
海漂在后看着,轻轻地皱上眉。
宋令箭一脸迷惑地盯着木盒上淡淡的水渍,神色凝重地看着巷上天空。
巷外郑珠宝没有走远,她只是无声地靠在拐角的墙边上,满眼泪水地盯着巷内两人,她轻轻将手按在胸前,似乎在悲伤地缅怀着什么,最后终于忍不住哭着跑开了。
黑暗处,一个沉默如水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盯着郑珠宝离开的方向,冰冷的眼里闪着仇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