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漂眼见不对,马上拉住欲要反唇相讥的宋令箭,因为她总是能说出令韩三气气得跳脚的话。
“三哥说得对。肚子饿,回家吧,回家。”
宋令箭的表情松了松,低头怔怔地看着燕飞散落的碎银。
“宋姐姐,三哥,海漂——海漂哥哥——”夏夏眼睛红红的盯着三人:“海漂哥哥,你都好了么?”
海漂微笑着:“夏,你是……夏……”
夏夏拭去滑落着泪,对着三人开心地笑:“恩,你记得我,我是夏夏——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回来?飞姐让我去举杯楼多带点菜回来,这么晚了一定很饿了吧,这几天家里都没有备菜,晚市也下了,所以吃不了飞姐亲自做的了。”
海漂灿烂地笑着,牵宋令箭的手:“对,吃饭,回家。”
宋令箭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到了,凶狠地甩开他的碰触,狠瞪了他一眼。
海漂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有点莫名其妙。
韩三笑把一切收在眼里,摇摇晃晃地向里面走去:“夏夏快去,你三哥我饿得头晕,就在院子里眯会养回点精神,好等你的饭菜,乖,快去!”
宋令箭带着灯笼无声地随在后面,灯光照不见她的表情与眼神,只感觉到一片死寂,黑衣乌发的她没有声息地行走着,像昏暗中一道朦胧的烛,静静燃烧着。
“你说什么?你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安静的院子突然响起燕飞的声明。
“还好你给起了个名字,真跟街上捡的似的。”韩三笑剔着牙道。
“不可能的。”燕飞愣头愣地说了这么一句,谁会把自己以前的事忘记呢?那他是不是不记得故乡亲人,也不记得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韩三笑跟着点头,总带着那么一点兴灾乐祸:“我也觉得不可能。以我多年见人见鬼的经验,我觉得他非常有可能在撒谎。”
“撒谎?为什么?”燕飞一脸迷惑。
“因为他害怕被我们赶出去啊,装做什么都不记得,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只好收留他了。”韩三笑说得煞有介事。
燕飞偷偷瞄了海漂一眼,道:“看起来不像啊。要是连这个都能装,那也太恐怖了吧。”
海漂显然不是很听得懂他们说的内容,面带微笑盯着每个发言的人。
“就是呀,我怎么总觉得海漂哥哥都听不懂我们的话似的。他长相与我们不同,是不是他们说的什么番邦什么人啊?”
韩三笑白了夏夏一眼道:“听谁是谁呢?你见过番蛮子长什么样么?”
“那不是番蛮子,又是什么呢?”
“当然是色目人。”
“色目人?就是眼睛有颜色的人么?”夏夏与燕飞皆好奇地打量着海漂,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认真严肃地坐下来讨论有关海漂的事。
韩三笑再次成为谈话焦点人物,不禁得意道:“这色目人生长在比我们国土还要北的地方,他们有几个特征,色目,肤白,鼻高,眼深,具体情况参见这位。”他指了指海漂。
“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呢?我还以为,这天下的人长得都与我们一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燕飞好奇地看着海漂。
“这世上有美有丑,有白有黑,长相当然有所不一。”韩三笑打了个饱嗝同,懒得解释,“一村乡下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夏夏小声道:“那海漂哥哥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故乡亲人了?”
“照现在来看是的。”
“哎。”夏夏眼里泛起了泪,想海漂与自己的境况竟也有种殊路同归的相似。
燕飞突然道:“不记得也好,这样,他就不会离开我们了。”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她也尝试过离别,尝试过等待,就像爹这样,这世界的某个地方,是不是也有人像她这样,苦苦等待着海漂的归来?
一个人没有了过去,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更忘记曾经在乎过爱过的人,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有一天让她有这样一个机会,为了重新开始去忘记一切,她会舍得吗?回忆,不就是人最珍贵的不可被剥夺的东西吗?
“夜了,早点睡吧。”从头到尾,宋令箭对海漂失忆这件事情没有发表一句评论,她是一个不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越是沉默,就越有自己的思量。此刻她心里盘算着什么?
宋令箭站起身,将灯笼挂在院中竹枝上,拿出折子点上了火。
“都快睡了,还点上灯笼干嘛?”燕飞不明白。
“正是要睡了才点。这灯笼不能灭,若是灭了,鬼来了就照不见了。”宋令箭说完这句话,眼神之角若有似无地剜了院外一眼。
燕飞狠狠打了个冷战,她不是被宋令箭的话吓怕了,而是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她为什么会有这么怨恨的眼神?
海漂扶住燕飞,温和笑道:“飞姐不怕,令在吓你。”
宋令箭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呼的一声吹灭了火折子,在折子熄灭的一刹那,燕飞觉得宋令箭身上的什么东西也随着一起熄灭了,那对在火光中黯淡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也看穿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