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笑病恹恹地裹着冬氅子靠在巷中,他在等人。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但该出现的人一直迟迟未来,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无镜起不来,韩公子找她有什么事么?”突然一个声音清晰地响在耳侧,韩三笑抬头一看,美丽的游无患站在前头,长发微拢在脑后,白色衣氅胜雪,很随意,仿佛只是起身如个厕,但却也如此美丽。
“哦——”韩三笑表情迷茫,心里却在大骂游无镜,交代这么多次。也答应得这么认真,居然因为天太早起不来这个破原因而失约,还让自己的长姐替她来!
“这些天她不仅为燕姑娘拔毒,还在为上官夫人的毒料理着,需要多些休息的。”游无患像是听到韩三笑心中的呐喊,解释道。
“哦……”韩三笑又哦了一声,脑海里浮现起游无镜那庸懒又和善的脸来,算了算了,谁知道回来她们还在不在,说不定就是此生再不相见了,也没这个必要生气了。
“韩公子大早约无镜在此,有什么要紧事么?”游无患道。
“哦——恩,这个东西,我替宋令箭交还你们——她无心要留你们游族东西,只是为了捍卫与游无剑的交情,才要这样存心捉弄你们。”韩三笑从怀里拿出药壶递还给游无患。
游无患接过药壶,认真感受了番,抬头问道:“青芒——”
韩三笑叹了口气:“青芒熄灭了。”
“什么?”游无患不解。
“青芒是令妹留给她的最后纪念品,除了只诛红梭也别无他用。以她的脾气与本事,就算你们再僵持也没有用,她不会还的,你们也夺不走。但这对她来说是债,有生之年,若你们游族有事相求,她定会还你们这个人情。”
游无患点头道:“此事由不得我做主,不过我们也不想与你们为敌。说到这,此行化解了我族与朝堂的一场旧仇,对娘来说倒也算是一场功德,希望她能不再追究就好。”
“什么旧仇?”韩三笑奇怪道。
“我族曾陷于朝堂政变之中,得罪朝中政要人物。娘曾救过上官夫人,现无镜又在为她解毒,我们已得上官博允可,代朝堂四相门赦免我族不可再入中原遣令。也算是功德一场。”
韩三笑惘然,原来当初这药娘救云淡,也不如想像中那般是段佳话,无非都是因果循环的关系
——难道当初,游夫人就知道云淡可以为她化解与朝堂的仇恨才恨多番施救?当时连云淡都不知道上官博是何许人也,假称自己是药娘的游夫人又怎么会知道?又怎推测出来日后定能助自己一把?
“你们还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韩三笑裹了裹衣服,感觉有点冷。
“说不准,主要是看无镜手里两个病人情况进展。除了她,我们随时可以走。”这时游无患向他走近了几步,认真盯着他的眼睛。
韩三笑点了点头道:“再过些天,久湖的山樱花开,也是镇上的一处胜景,如果你们还没有走,可以去那里看看。就在镇的东面,镇上的人都知道。”
游无患皱起眉头:“你受伤了?”
韩三笑退了一步:“昨天扛东西拉到了筋,痛得狠。”
游无患皱着眉认真道:“不可能的——天下不可能有这样的力之巧合能造成这样的筋脉扭转——而你,居然没有死?”
“粗人一个,要是抽个筋都要出人命,那这世上就只剩富贵人了。”
“刚才韩公子为何关心我们去留问题,有什么事么?”
“恩。我跟宋令箭要出趟远门,时长不定,如果几位还在镇上的话,烦请多帮忙照看燕飞。我们很少离家,怕久了她会乱想。”
游无患笑了:“你们三人交情果然是深。放心吧,我们还有一段时间留,应该能等及你们回来。”
韩三笑点点头,却说不出什么俏皮的话来,他突然有些后悔这样交代,这样,等待他们回来的眼睛又多了几双,而万一他们回来得晚了——或者回不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游无患侧头友好地问了一句,她带着这样的表情,显得更美。
“卯时。快到了吧?”韩三笑站直了身子。
游无患惊讶不小:“今天?”
韩三笑道:“恩。马上。”
这时一声尖利的哨声响了起来,游无患往南边看去,那是村口的方向。
韩三笑费劲地挺了挺腰背道:“告辞了。”
游无患道:“韩公子筋脉虚张,不适劳累远行——”
韩三笑扬了扬手:“命硬的人,没啥资格说不适合。你们好生呆着,若是赶着我回来你们还在,给你们带好玩儿的。”
游无患瞪着眼睛,韩三笑已经消失在昏暗的晨曦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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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隐约做了些梦,半真半假的。她支起手臂坐起身,看到桌案上的茶杯脚下,方正叠好的信纸。
归程遥遥,难暇送别。
今我往矣,杨柳未依。
梨花开时,此缘再叙。
勿以为念,珍重万千。
宋令箭的字迹,她只认得几个字,却读懂了最后四个字:珍重万千。
他们启程了么?
信的背面,很淡的墨迹画着一副画,一颗很大的梨树在飘着花叶,树远处几道淡淡的人影,像是远离而去,又像是远方归来。
梨花开时是归期。
燕飞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木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