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板!”有人在叫,燕飞刚从衙院出来没多头,心事重重,半天才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叫她的人脸上已是一脸的不耐烦。
“章师傅,你叫我?”
“叫了你老多次了,大白天的走魂了————”腰间绑着锤头钉袋的中年男人挥了个手,回身向一个院子走去,燕飞忙跟了上去,她知道章单单的脾气,人是好人,脾气却爆得狠,尤其是他的嘴里总是时不时刁着根铁钉,她看着总提着心,害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把钉子给吞了。
章单单踢开挡路的木具,走到院角,用力掀开一张大布,露出一张结实的大床,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秀气。
燕飞怔怔地看着床,这是她先前特意来订好要送给海漂的,他要么躺在躺椅上,要么还是简陋地躺在门板架起来的板床上,总得要张像样的床,日子过得浑噩,她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茬事。
现在床已做好,人却出村,不知还会不会回来。
她咽下了眼中的泪意,忍着颤抖微笑道:“章师傅果然好手艺,晚一点您让柱子送来吧,顺便把银子结了。”
章单单又刁上了铁钉,这下笑了,横沟粗眉的,倒挺好看的:“没问题。对了,宋令箭回来没有?”
燕飞摇摇头,悲从中来,再也控制眼泪,已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章单单一怔,拿下铁钉道:“我没那意思,她没回来下次结也可以,不急的。”
“结什么?”燕飞红着眼睛问。
“一张小椅子,没多少银子。我只是随便问问,没要债的意思。”章单单似乎挺自责,还以为是自己将燕飞惹得伤心——一个不苟言笑的大男人,心却是软的。
燕飞想起是宋令箭走之前订的那张躺椅,如今在院中风吹雨打的,也不知宋令箭搬进去没有。
宋令箭向来不爱欠人东西,她不会连银子都没还清就消失的,那她是不是会回来?
“床呆会就让柱子搬去,我做活了。”章单单似乎极怕看到燕飞再流泪,重叼起铁钉假装四处找工具。
燕飞走出章单单的院子,听到后面很快响起了刨子削木的声音。
天色渐晚,寒意来袭,她独自一人晃了一会儿,正要转道回家,眼角突然闪过一道影,她心跳加速,向那个方向看着,她看到村口的山有个很淡的影子在飞,穿枝越树地飞,好像是透明的——
她仓皇离开了,镇上的老人总是这样说,半夜有人叫,蒙头听不见,傍晚影在移,转头莫要理,燕飞到现在都奉为信条。
一路上她快速地走着,走得越来,心角越痛,可能刚才一吓,又很久没有这样激烈地动过,她再也忍不住疼痛,靠在巷子墙角边大声咳起来,越咳心越痛,直想整个人蹲下身抱紧,才能不让冷风灌进来。
这时候,一面秀气精致的轿子轻轻放在了地上,从轿上移出一对精致小巧的脚,轻而巧地向燕飞慢慢走来。
“燕姑娘,是你么?”一个温柔忧郁的声音轻轻荡地巷子里。
燕飞拭去泪,抬头一看,是郑员外的掌上名珠,千金小姐,郑珠宝。
丫环走上前来将燕飞扶了起来,这丫环燕飞也是识得的,名叫圈圈,是郑小姐的贴身侍婢,很认死理,带着点傻劲。可能是听了郑夫人的话,一天到晚一刻不离地跟着郑小姐。
“小姐,是燕老板没错。”圈圈傻傻道。
郑小姐微皱了个眉,对圈圈道:“你跟轿夫们说一下,我有事跟燕老板交代。”她靠近燕飞,身边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温柔地递过一条巾帕:“方才去找燕老板没在,差点擦了肩。身子还好么?”
燕飞接过巾帕擦了擦泪:“谢谢关心,身体还好,正看这天气好出来走走,反而让郑小姐扑了空——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娘有找过燕老板么?桌布角的蝴蝶不用金线绣了,蝴蝶的样式——”
圈圈见小姐要说喜绣的事情,自己实在也没什么兴趣,垂头退出了巷子。
“蝴蝶要什么样式的?展翅飞的还是……”燕飞见郑小姐没再讲话,问道。
郑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不重要,细微末节的,会有几个人去注意到?”
“怎么会呢,那是郑小姐的婚事,自然要细致入微,完美无缺了。”
“若是幸福真能由这些表相获得,那这人生岂不是太简单了?”郑小姐眼布忧伤,解下披衣温柔地围在了燕飞肩上,“晚秋天凉,燕姑娘小心身体为上。”
“谢谢。”燕飞感觉到一股温暖,不仅在身上,还在心上。
“我娘出镇去了,这些天若是有什么事,我会自己来跟燕姑娘说的,也不用烦燕老板来回跑。”郑小姐微微笑着。
“小姐,天色不早了……”远处的圈圈又犯上傻劲,焦急地摧道。
“我先回去了,保重身体。”郑珠宝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没有片刻自由的生活,她突然间不安地四处看了看,轻声道,“天快黑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一个人在外,总是不安全的。”
燕飞点点头,目送着轿子飞快地消失在巷口,她知道郑小姐的忧郁从而何来,虽然她们年岁相仿,又又长在一个村,却从来没有多少交集。
郑小姐是首富郑员外的独女,身娇肉贵,自然不跟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堆在一处,人家是金丝雀,是掌上明珠,但金丝雀深琐金笼,明珠紧握于掌,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自由。其实人天生都有自由的追求,只是有些人一出生便被抹杀了这种天性,想要再飞翔已经太难太难……
在不远处,一双暗沉的眼睛一直凝重地盯着一脸沉思的燕飞,静静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