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忍着昏沉起了床,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竟然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全身被太阳烤得温热,似乎体内那些阴湿瘀冷的东西随之蒸发了。
卡拉,卡拉,传来一阵暗哑的声音,她转头看了看,看到那个梨铃竟还挂在门上,在风中清脆地摇晃着,似乎在召唤她。
燕飞奇怪地看着径自无风摇动的铃铛,突然间就想起了早些时候与宋令箭的那些争吵,非常幼稚不是么?一费神马上就有了咳意。
突然间一阵风奇大,猛地将门甩在了墙上,好像有人十分生气地推撞院门一般!
“啪”拉一声,燕飞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门上铃铛猛地甩在门板上,还没等消停,又是一阵巨大的甩门声,铃铛被甩落在地,一声清脆,似乎是摔坏了。
燕飞忙跑去捡起,只见铃铛口处已摔出了一条裂痕,放在耳边轻摇,只有金属撞击的声音了。
铃铛碎了?这并不是个好意兆。
燕飞怔怔地握着梨形的铃铛,好像心里有些东西也跟着一起碎了。
门口突然一个飞影快速滑过,燕飞眼尖,马上跟了出去,她觉得那个身影似曾相识,好像就一直刻记在自己的骨血里一样。
她一出门就没见着巷子里有什么人,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她迷惑地四处看了看,莫非是自己病得糊涂花了眼?
她在外走了一圈,没再看到巷中那个黑影相似的身影。感觉身子舒服许多,便在摊头买了些水果去还礼上官衍。
来到衙院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有人在吗?”燕飞推了下门,门自己开了。
一阵淡淡的腐臭味随风飘来,燕飞猛的一股恶心,心道莫非这上官大人公事繁忙,竟连家中有物□□都不曾收拾?
“当啷”一声,里面似乎有东西掉了,却始终没有人声。
燕飞慢慢地走了进去,这衙院她前前后后来过也不下几十次,每次来都是给前赵夫人做绣物用的,当然,现在的衙院不比往日人来人往,该搬空的都空了,只有那张搬不走的石桌还立在院角,上面棋格都已被锐物划得模糊,显得特别潦倒。
“当啷”又一声,然后是纸页飞快翻动掉地的声音……
好像是从书房传来的。
燕飞循声走进书房,看到散落一地的纸页,乱页间还有两个木制的纸镇,方才两声当啷应该就是纸镇落地的声音。
燕飞再次四处看了看,的确没看到人影。书页在地上乱飞,只得小心跨进门,就着日光将纸面收叠起来,她识字不多,所以对纸页上写着的密密麻麻的字也没有兴趣。
而这时她的注意力突然被一行字吸引了——一个人再不识字,总也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燕飞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她也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该怎么写,而这页纸上那个用赤红的朱丹笔划出来的名字,分明就是她父亲的名字!
燕冲正!
她紧张地去认名字边上的那些字,只识得几个无关紧要的字:燕冲正,什么头什么七的,其他再不认识。
“你在这里做什么?”声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燕飞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上官衍,尴尬起身道:“我我见这些纸都散落在地上,怕再吹风就飞出去了,问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就自作主张地进来收拾了。”
上官衍手中拿着一个小壶,还冒着烟,显是刚才沏茶去了,他文质彬彬地笑道:“燕姑娘怎么有空来了这儿?身子好些了么?”
“恩,好多了。街上看到些水果香甜,拿些过来给大人打个牙祭。”燕飞指着放在桌上的水果道。
“客气了。燕姑娘来一趟反倒要为在下收拾狼籍,实在惭愧。刚沏了壶新茶,燕姑娘来尝尝。”
燕飞勉强笑着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却还是一刻不离地将目光落在那页纸上。
上官衍将纸页拿了回来,,重用纸镇镇回在桌上:“这些都是衙中旧典了,前些时候着了湿,便拿出来见见光。可能穿堂风太大,将纸镇吹了下来。”
燕飞盯着上官衍道:“那些旧典里,有没有关于我爹的一些记载?有没有?”
上官衍理了理桌上的书册:“关于令尊的事情,在下也很遗憾。只是当年事发突然,又无人从心,所带的记载缺失得厉害,几乎已经没有存留的了。”
燕飞道:“那上官大人重翻旧典,有没有找到什么些线索可以再查证?”
此时两人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阴冷的目光闪着肃杀的气息,慢慢地向浑然不觉的两人靠近!
上官衍遗憾道:“事隔多年,在下不敢给燕姑娘假希望。”
燕飞悲凉地叹了口气,强笑道:“若是我自己识得那么多字,也就不用这样处处麻烦了人家。先前赵大人在的时候,我也没少来烦过——上官大人说得对,事隔这么多年,当年的事情也剩不下多少了……”
上官衍回过身,那黑影飞快地消失在了他眼睛所能捕捉到的目光范围,他的目光里多出了怜悯,安慰道:“事在人为,能帮上的,在下尽量相助。”
燕飞点了点头,怔怔地呆了一会儿,小声道:“时候不早了,打扰大人这么久,我先回去了。”
上官衍送燕飞到门口,看着这病中的姑娘失魂落魄地走了,无端又多了一处忧愁。
上官衍回身看案上的卷宗,他找了找,正翻到燕飞盯着看过的那一页,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却有很大的朱丹笔圈了出来,如此乍眼难怪这不识字的绣庄老板都会去看。
上书:燕冲正,捕头。昆元七年,失踪。
“燕冲正”三字,被极用力地圈写了出来。
书架后的黑影又慢慢地移了出来,就像附身在书架上一般,无声无息,阴冷地盯着垂头看册的上官衍!
过了很久,上官衍慢慢地收起了纸页,对着空气不带情绪道:“这女子动不得。”
黑影从阴暗中脱了出来,显出猎户项武的脸:“她知道得太多了。”
上官衍盯着纸页道:“她不识字,这上面的东西她没看懂。若是看懂了,她就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项武担扰道:“这样妥当么?”
上官衍阴冷地转过头,眼里一片肃杀:“你懂什么?她是燕冲正的女儿!”
项武不解:“燕冲正只是地方捕头,失踪多年,大人为何执着这样一个普通人?”
上官衍双眉紧皱,脸上再不是那温和如玉的温柔样子,像是突然间附着了另一个灵魂,充满了心机与谋略:“我自有主张。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问太多。”
“……属下明白。”项武一愣,自知多事,哂哂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