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箭回到山屋,茫茫一片灰烬,这里有关她与十一郎的一切记忆皆已覆灭,韩三笑与游家女人也已不在。即使是阳光也显得孤伶凄凉——
这时突然废墟后走出一个人,头发轻拢在背后,袖子高挽,双眼迷离深绿,如同宝石。
海漂淡淡地看着她一眼,却没有说话,管自己低下头继续抽拉着已成焦炭的木梁。
“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也不用为游无情说好话,她若不付出代价,我便要让游无龙鸡犬不宁的。”宋令箭冷冷道。
海漂顿了顿,没有应答,只是继续整理。
“你无聊够了就下山,燕飞正在拔毒,她想见见你。”宋令箭见他爱理不理,马上怒气上涌。
海漂转头看着她,捕捉不到任何信息,突地自嘲一笑,回答了一个字:“恩。”便再无话应答。
“我下山了,随便你疯。”宋令箭扭头就走。
“等一等。”海漂突然叫住了她。
宋令箭马上停了下来,嘴角边终算浮起一丝除了冷笑之外的笑。
海漂走上前来,突然地拉起她的手,他的手温柔有力,还带着废墟的尘土,但是很快,宋令箭手中就被塞了别的东西,圆的,凹凸不平——她的长弓。
一转头,海漂已经退远了很多步,看着她面无表情道:“这里已再无它容身之处,我仿佛都能听见它的哭声,你带着一并下去吧。”
宋令箭怔怔看着长弓,再皱眉盯着他。
他失落地笑了,盯着她被自己握过的手背轻淡的灰渍:“抱歉,弄脏了你的手——你……你小心下山,我先忙了。”他木然地弯腰继续。
“莫名其妙!”宋令箭重重地捏着弓,头也不回地飞快地离开。
但在她心中,却像是沉压了千斤重石,不知如何排解如此莫名失落之意。
下到半山腰时,她突然停了下来,用力扔下药壶与长弓,蹲坐在路边掩面不语,紧闭的指缝间悄然渗出水渍,无声无息地落在初春的干泥之中。
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赵逆空洞的脸,他对赵明珠那段永不熄灭的情,转而又变成了韩三笑受骗失望的脸,再是海漂淡漠木然的眼神——还有很多,很多年前她要驱逐出自己世界的那个人,或许他曾经那么令人厌恶地坚持着的一切,都是对的,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值得都在乎。
“你没事吧?”一双鹅黄的鞋子出现在眼前。
宋令箭收起悲容,直起身子冷冷看着游无镜:“刚才跟在我后面听够看够没有?再想为游无情求情,我不管你救不救得了燕飞,我都会杀她。”
游无镜笑了笑,道:“我话还没说,全让你堵完了。你跟我三姐,可真像。”
宋令箭站了起来,她比游无镜要高半个头,傲慢垂眼看着她道:“别装得好像你们跟无剑很熟一样,你们连她真正的画像都没有,凭什么装骨肉情深四处去找她。游且然的用心你们若是看不透,也活该你们游族被驱逐。”
游且然,就是游无龙现在的庄主,游无患四姐妹的母亲,游夫人。
“你说得是,不过这些都是长辈们的主意,你了解二姐的事情,就也能明白我们的身不由已。”
“不用拿无剑出来,你想打这种亲情牌也太低级了。”宋令箭很反感游家的女人在她面前提游无剑。
“没有打亲情牌的意思,只是这么一说,三姐这样的人,不会亲易与人亲密,她能与你推心置腹,甚至将剑牌药壶都送给你,说明她对你的信任。如有可能,我也想成为你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游无镜退后几步,笑眯眯看着宋令箭。
“游家的人,有什么资格?”宋令箭不屑一笑。
“你既然非要树无情为敌,她擅使毒,我想你们有个会解毒的朋友,总不会吃亏吧。偷偷告诉你哦,我的解毒术还在她使毒术之上呢。”游无镜又好脾气,又好脸色,开出的条件更是让人无法拒绝。
“与我们为友,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就是觉得,跟你们一块玩会比较有趣么,尤其是那个有虎牙的韩三笑,说起话来可逗人了。”游无镜一提到韩三笑,眼睛就笑弯了。
“为了好玩,愿意与自家姐妹为敌?游家人,果然都是冷血无情之辈。”宋令箭狠狠瞪了游无镜一眼,背着长弓走了。
游无镜并不恼,笑着轻摇了摇头,好像她才是懂事的姐姐,而宋令箭只是个任性的妹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