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箭受郑守业所托,最后一次来复查郑珠宝的病。
出乎她的意料,郑珠宝恢复得很好,也并没有上几次见面时那么轻世。今日她甚至能自己坐起身来,见到海漂也并不避讳,随意披了件棉袍,乌黑的头发像顺流的瀑布披在身后,衬得她的脸十分古典。
床边上的案桌上放着好几碟形状奇特色彩艳丽的糕点,宋令箭倒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道:“郑小姐气色大好,好好调理便可。”
郑守业笑了,但仍忍不住多问几句:“会不会再有什么大碍?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么?若是突然又呈旧兆,有什么方子可以调理么?”
宋令箭道:“这是旧疾,既然当时能救下,根病护得好,往后只要没有遇上特别大的打击或者病害,不会轻易挑起的。过些日子郑小姐有力气了,可以到户外走走,晒晒太阳,有利骨骼,再利于心情。”
“甚好。甚好。两位少陪,我去下面吩咐一下,拿些近日爱儿在服用的药膳菜单来,让宋姑娘看看是否有所冲突。”
宋令箭点了个头,郑珠宝支开圈圈道:“圈圈你也一起去吧。”
圈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随着郑守业下楼去了。
宋令箭慢慢收拾着针袋。
郑珠宝道:“海公子气色不大好,桌案上有些糕点,很补气血的。”
“谢谢。”海漂也不推辞,拿起一个糕点,认真看了看,脸露笑意,递给了宋令箭,“看似很甜,还有桂蕊,你应喜爱的。”
“放着吧,我手上有药渍。”宋令箭似乎不感兴趣。
“这叫晴娃娃,里头最红的是血燕,外头由灵芝粉与面粉共和而成,浇有微量红糖,颜色由深入浅,你看,是不是像极了一个初升的晴阳?”郑珠宝微笑道。
“这厨子倒是挺有心思。”宋令箭擦干净手,接过海漂一直递在眼前的这“晴娃娃”,含在嘴里,脸上看不出欣赏与否。
“是吧。”郑珠宝的眼神突然一黯,似乎并不愿提及有关这厨子的事。
宋令箭问道:“你当年受的创伤及重,郑守业如此疼爱你,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来救治你。”
郑珠宝不想宋令箭有此一问,剪眉想了想,温柔一笑:“恩,爹的确非常疼我,只是当年我病得极重,几乎记不清他是怎样找来的药来救我,就是突然间就醒了,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后来调养得仔细,慢慢的就好起来了。”
“宋姑娘,这是老爷让厨房理出来的小姐的药膳单子,您且看一看吧。”圈圈一把推开门,也不知礼 节是怎么学的,一手就将几张纸页塞在了宋令箭手里,又急着要出去似的,走到门口才想起来禀告去意,“黄少爷就在厨房里,老爷让我帮他打个下手,我先下去了。”
郑珠宝仿若没有听见,只是怔怔地瞧着立在一边不语的海漂。
宋令箭静静看着药膳,似乎看得很仔细,又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郑珠宝笑道:“宋姑娘总是这样心静如水么?好像什么事也不会动摇你,更不会改变你,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宋令箭来给她看过几次病,莫名的,她觉得跟这个寡言少语的女人突然亲近了很多,她不并像她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冷酷无情,相较别人的嚣哗,她更有一种沉静内敛之慧。
宋令箭合上药膳册放回在桌案上:“他山之石,彼山之玉。人在别人身上看到的,总是自己没有的,却瞧不见自己拥有的。等你明白了,就不会羡慕别人了。”
郑珠宝欲言又止,海漂拿起了个“晴天娃娃”笑道:“这娃娃真是精巧,看着又讨喜,听圈圈说要给大宝打下手,我也去瞧瞧这手艺,说不定能偷点技。”
“那你去吧。”宋令箭许可道。
海漂笑着起身走了。
郑珠宝怔怔盯着门道:“他真是个心细又解意的好人,至少比那没心肺的人要好多了。”
宋令箭知道郑珠宝在气谁,不禁笑了:“病情与心绪好坏极度相关,若你一直有这打趣的心,病会好得更快。”
郑珠宝一怔,笑容又变得幽伤:“那****与海公子在火树下捡叶子,他说了好多关于宋姑娘你的话。”
宋令箭静静看着郑珠宝。
“他说宋姑娘你喜欢圆满的东西,所以你也必喜欢圆形的叶子,于是他一片一片的捡,捡了再挑,挑了再捡,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他在从中捡金子。他的样子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同时也在想,若这世上能有一人愿为我一个赞许而营营役役,该多好。”
宋令箭转开头道:“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对于别人来说是没有意义,但对他来说不是。我在绣庄数日,感觉到宋姑娘对他一直有排挤冷落之意,他只是表面装作不在乎而已。这世上,谁愿意自己成为异类,谁愿意日日孤独地数着树上新枝呢?”
宋令箭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