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闷响,是石门被打开的声音。
长风面墙而卧,听着来人一步步走来的脚步声,不知怎地,竟有些熟悉的心悸。
手指不自觉抓紧身下的稻草,连呼吸也小心翼翼。
“风儿?风儿?”那人突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声唤着,“如何还在赖床?日上三竿啦!”
锦瑟!是锦瑟没错!我认得她的声音……心脏倏然狂跳起来,长风颤颤回头,便看到锦瑟含笑的眉眼:“这几天可有乖乖吃饭?”
我有!我再也不挑食了,我很乖,你快带我离开这里。
长风撑着手臂艰难坐起来,攥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锦瑟还穿着多年前的那套藏蓝色衣衫,最稳重的颜色。她笑着,最温和的笑容。她靠过来,红着脸吻了吻他的额头:“风儿,做恶梦了吗?脸色不好呢……”
脸?长风一滞,左颊的伤口骤然疼痛起来,他想用手捂住,锦瑟却及时发现,指着那斜飞的疤痕好半天,方皱眉道:“你不是风儿,他哪里都是完美的,怎会有如此丑陋的疤?”
“你是谁?”她生气地问,温柔的笑容消失不见,变得凶神恶煞,“你是从哪里来的丑八怪?!”
“我……”长风摇头否认,“我是……我是姬长风……”
我真的是他,你不要不认我!
锦瑟鄙视地看着他:“你哪里是他?瞧瞧你自己,又丑又脏,连衣服也不穿,不知廉耻!”
长风被她说得羞愧起来,慌乱捂住自己,喃喃道:“我不脏……我不丑……我……我……”
“你不脏?!”锦瑟冷笑着反问,锐利的眼看得他无所遁形,“你说说自己都做了什么?!你不脏?!你有胆量再说一遍吗?!”
“我……我……”长风闭上眼,他想起自己被面目模糊的人耍弄、侮辱,他被像狗一样拴着,他吃那些残羹冷炙,他给跪着服侍那些人……
他说不出话来,锦瑟也许说的对,姬长风怎会变成这幅模样?姬长风绝不会这样屈辱的活着……可能,他真的不是姬长风,那他是谁?他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那我是谁?”他无助问她,“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只记得你?”
锦瑟笑起来,居高临下道:“你是我的玩物小亲亲啊!你看看你自己,被我养的这么胖,都快走不动了。”
长风低下头,看到自己肿胀的肚子,愈发羞愧:“我怎会变得这样胖?我该怎么办?”
锦瑟稍稍温和下来,抬手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什么也不要想,乖乖听话就好,玩物是不需要思想的。”
她好温柔地摸他,他迷迷糊糊地想:就这样吧,做一只玩物也蛮好的,就不会难受了。
女子的抚摸却从头顶慢慢滑下来,滑过大得离谱的肚子,钻进他的腿=间,戏谑道:“瞧瞧,摸一摸就翘起来了,不是玩物是什么?”
他无地自容,又觉得分外舒服,抱着肚子呻吟出声。
锦瑟脱了衣衫,想要跨坐到他腿间,可他的肚子太大了,她怎样也坐不上去,锦瑟烦躁起来,突然趴到他腿间,森森道:“既然无用,便咬断它!”
长风好怕,可锦瑟的唇那样温暖,他舍不得挣扎。
他迷乱地想:既然他是玩物,主人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好舒服……就这样释放在锦瑟的唇舌间,迷惘低下头,竟然看到锦瑟满脸的血!
越来越多,淌成了河,快要将他淹没。
“嗯……嗯……”
长风呻吟着睁开眼,四周昏暗安静,脸上痒痒的,有东西再爬。他抬手去擦,是潮湿的眼泪。
双腿之间湿成一片,粘滞不堪,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用冰凉的水缓缓洗净……
是梦,白天里不敢去想的事情,全部化作梦境,让他在夜里一次次重蹈覆辙。
无数次看见锦瑟,无数次梦见她的温柔与残忍,梦见自己的无助和肮脏……梦见他们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那么宽,没有尽头……
你说天堂美好你上不去,我也一样,再也与美好无缘。
跌进在地狱的深坑里,慢慢腐烂。
不知是何时辰,这样醒来,便决计不会再如愿睡去。
大概外头已经天亮,饭菜静静摆放在地中央,送饭的人并没有提醒他趁热吃饭,毕竟他咬死了他们的人,在他们眼中已经与毒蛇无异。
安安大概也醒了,不老实地动来动去,抗议着要吃饭。最近,安安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大,常常踢得他很痛。
长风摸了摸肚子,柔声道:“安安,我们吃饭了。”
他爬过去伸手去够,锁链绷紧永远只是差那么一点距离,他转过身来,打算像平时那样,用脚把饭菜划过来。
斑斑爬过去,它最近长大了不少,能够用身体推动食盒。它把食盒推倒长风能够的到的地方,立着尖尖的脑袋看他。
“谢谢。”长风对它笑着伸出手,它便歪头蹭了蹭长风的手背,冰凉的触感。
“斑斑喜欢吃什么?”长风把食盒捧到腿间,打开食盒,里面的饭菜已经毫无热气,汤里漂浮着点点白色油星。
将饭菜一一端出来,再次找不到筷子,看来送饭者再次“粗心”的忘记装进来。
长风便用手从菜碗里捏出一块细碎的肉,递给斑斑:“肉?吃吗?”
斑斑摆着尾巴爬过来,靠着长风身侧一圈圈盘好,脑袋贴着滑滑的皮肤伸过头去,张口吃掉长风手指上的肉末。
嗖的一下,速度极快,长风愣了愣,轻声笑起来,又挑了一块给它,它却不再吃,脑袋搁在长风的大腿上,撒娇一样。
长风静静看它片刻,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逃得出去,斑斑同我们一起走吗?”
斑斑睁着小小的眼睛看他,好像听懂了,又像是完全不懂。
长风的心却倏然窒闷起来,出去?他如何出的去?
如果出不去,便要在这阴冷无光的地下室,一直到死吗?
安安,他的安安,从生下来就要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吗?
长风捏着硬冷的馒头,再也吃不下去。
石门呼啦一声被打开,一抹亮白的身影忽的窜进来,长风吓了一跳,连手里的馒头也滚落。
却在愣怔间被人劈头抽了一鞭子,啪的一声,鞭身卷起一串血沫,长风闷哼一声歪过头去,左脸至脖颈窜起一片火辣的剧痛。
一切来得太快,长风顾不得反抗,只是下意识护住肚子,第二鞭便呼啸而来。
鞭尾大概卷到了眼睑,左眼的视野几乎血红一片,长风勉强观察银鞭来势,待那鞭风挥过来,空手去夺。
又是啪的一声击在皮肉上,长风死死握住鞭身,血珠从掌心缓缓渗出,梵羽挣不动,疯狂大叫:“贱人!你给我放手!贱人!”
长风不说话,左眼已经完全不可视物,他反手将鞭身绕掌一圈,用力向下一抻,鞭子便从梵羽手中脱落,啪的一声坠落在地。
“你敢放抗?!”梵羽气得大叫,走过去抬脚便踢,长风就着手中的鞭子挥过去,鞭身缠绕在梵羽脚踝,反手一抖,梵羽便猛然地倒在地!
长风咬牙压过去,膝盖顶住梵羽后背,快速将鞭子缠在梵羽脖颈,一系列动作完成,长风已是气喘吁吁,他紧了紧鞭子,道:“放了我,不然杀了你。”
梵羽哈哈大笑:“你杀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杀吧!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母皇,现在连我也杀了吧!”
头一阵阵发晕,长风几乎按不住梵羽,他快要虚脱了。
“叫人进来。”他命令道。
梵羽哼了一声:“这个密室没人敢进来,你这个贱人杀了我,你也得陪葬!”
长风喘息着不说话,是,他逃不了,他挺着肚子,是永远也逃不了的。
如果他是一个人,他就算不用这根鞭子杀了梵羽,也一定会立刻用它杀了自己!
再也不用受那些侮辱!再也不用毫无尊严的活着!
多么诱惑!他现在就有机会结束这猪狗不如的性命,他多想就此一了百了……多想……
可他还有安安。
安安,他活在他的肚子里,每天动来动去想要快些看看这个世界……
他闭上眼,慢慢松开手,混无力量跌坐在一边:“你想打我可以,不要伤了我的孩子。”
鞭子呼呼声风,脖子上的锁链牵着他无法逃开更远,长风蜷起身体护住肚子,任鞭子抽打在背脊,咬牙闷哼。
“都是你!都是你!”梵羽边哭边打,歇斯底里,“贱人!贱人!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贱人!”
每一鞭子挥下来,都引起一阵无法自控地战栗,好疼,难以形容的疼痛!长风缩着肩,几乎把嘴唇咬破,额头上不断浮起层层密汗,随着战栗滚落如雨下。却愣是死挺着不避不闪,生怕鞭子会错落到肚子上,伤了安安。
白玉般的背脊已是血肉模糊,道道鞭痕杂乱交错,梵羽渐渐打不动,蓦地坐下来哭着大骂:“都是你!都是你,阿姐为了你杀了母皇,我也要杀了你!”
耳膜嗡嗡作响,眼前是浩瀚的红雾,一波波的疼痛快要让人晕过去,长风拼命瞪着睁不开的眼,狠狠咬唇,他强迫自己清醒,他不能晕过去,他要保护安安……
有人冲进来,夺过梵羽手中的鞭子,冲到长风身边,将他扶起来靠在肩上,她焦急喊着:“风儿!风儿……”
视线晃动,长风仰起被汗水淋湿的脸看过去,女子关切的脸忽远忽近……
锦瑟……他看到锦瑟……一定是锦瑟。
长风动了动手指,女子便有感知似的紧紧握住他,锦瑟……锦瑟……他流下眼泪,血肉模糊的唇颤抖阖动,如摧枯拉朽:“瑟瑟……瑟瑟……你看看……”
他颤颤将二人交握的手放在肚子上,惨白的脸绽放出艰难的笑意:“我们的孩子……我们的……”
瑟瑟,你看看,我将安安保护的很好。
你总说我自私任性,你总说我一无是处。现在,我也变得有担当了,你看,我也有担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