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失控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无需做的事。
锦瑟静静坐在没有燃烛的房间,窗外月色黯淡,虫鸣昼夜不休,长风的呼吸近在耳畔,无力而冗长……
她闭上眼,听着激情过后的心跳。
砰!砰!砰!
每一下都仿佛一次严酷的拷问,她的理智呢?她做任何事,都必须有理由。然而这一次,竟然“无法自控”,竟然“情不自禁”,竟然因为……“嫉妒”吗?
因为知道有人觊觎自己的东西,所以用这种占有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所有权吗?
可是……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已经认为长风是自己的所有物?
次日,居然下起雨来。
长风醒来,听见淅沥沥的雨声,先是木然恍惚了一会儿,又欣喜起来。
太好了!锦瑟不是一直在为旱灾发愁吗?
头重脚轻梳洗了一番,长风已经逐渐适应这种飘乎乎的眩晕感,自己打着伞,往锦瑟的书房晃去。
书房的支摘窗开着,里面有人在说话。
长风弯腰往里瞧了瞧,是家里新招用的二管家妙姐,福婶毕竟年纪大了,大小适宜统统要她来管着,着实吃力。
长风抬头望了望黑云翻滚的天,决定待她们说完再进去。
“公子的病好些了吗?”是锦瑟没有起伏的声音。
长风有些纳闷,这“公子”难不成是在说自己?还未等想明白,便听得妙姐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未见着大人,有些闷闷不乐,”她叹了口气,“这孩子,即使不开心也是从来不说的,但毕竟单纯,什么心事一眼就能看穿。”
锦瑟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过几日吧,我便去看他,到时你多筹备些银子带去,他们孤儿老母的,毕竟不易。”
“诶!”妙姐点点头,在怀里窸窸窣窣倒腾一番,拿出个东西来,长风探头瞧着,却是一个小包囊。
妙姐道:“这是公子托我送给大人的,他说大人常常工作到深夜,便做了这个醒神囊,希望大人能用得上。”
长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是哪家的公子?!送如此贴身的什物,实在讨厌!又想到自己认识锦瑟这么久,居然从未为她做些什么,不免懊恼自责。
盼着锦瑟能够拒绝这个礼物,却听得锦瑟道:“这孩子,当真是有心了,替我谢谢他。”
长风杵在窗外,已经是十分的不开心了,没想到又听到让他更为不爽的话:“大人,公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他对您的心意,您当真是不知?”
什么?!长风脑袋一热,差一点便破门而入,又想要听听锦瑟是怎么说得,便强忍着这股滔天怒气,做了墙下小人。
“阿妙,我可不是请你来做媒官的。”
这话是何意思?!到底知还是不知,愿意还是不愿意?!你如何不说个明白?!
长风惴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强迫自己冷静些,如果就这样冲进去,两个人必是要吵上一架了,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安慰自己:起码,锦瑟话里拒绝的意味还是多的……
锦瑟以为按照长风的个性,他必会冲进来质问一番,却不曾想,他只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窗外徘徊,雨很大,寒气颇重,他穿得那么少,不冷吗?
阿妙又向她汇报了些其他琐事,锦瑟听完再去看他,人却已不见。
去哪了?不会生气乱跑吧?
锦瑟执起笔,又放下……
居然一整天都不见人影,锦瑟吹灭了书房的红烛,决定提早回房歇息。
卧房里燃着红彤彤的烛火,跳动的烛火摇曳了长长的影子,锦瑟微微安下心来,推开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碧芜永远聒噪不休:“殿下,您何苦为难自己?做不来就算了……哎呦!您当心啊!这扎在您手上,疼在奴才的心尖啊!”
长风正盘腿坐在软榻上,一边低头认真地鼓捣着什么,一边嘶哈不休,连锦瑟进来了也不曾理会。
“长风,忙活什么呢?”锦瑟脱了外套放在秋痕手里,难得对琐事感兴趣,凑到长风身边,歪头瞧着,“表情怎地如此痛苦?”
长风好像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又跟着嘶了一声,慌慌张张抬头,见到是锦瑟,居然毫不犹豫扭过身去。
锦瑟眼皮跳了跳,直觉心里有些异样,来不及多想,便见长风背着她鼓捣了一番,又笑眯眯回头:“瑟瑟,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有问题。
锦瑟缓缓眯起眼,不动声色看了看长风身后,搞得长风再次神经紧张,笑道:“哦,只是困倦了,”她倾身过去揽着长风的肩,在他耳边软软呢喃,“想抱着风儿睡觉了。”
长风受宠若惊,立刻反过来抱住锦瑟,“好啊好啊!”又猛然想起昨晚痛苦的房事,不由得心悸道,“瑟瑟,你该不会是还要像昨天……我没有做错事,你不要罚我……”
却忽的听得锦瑟在他耳畔调笑道:“原来你躲在房间里一整天,就是为了做这个?”
长风猛地一震,随即挣脱锦瑟叫起来:“不要看!”
却见锦瑟提着一个蓝色的包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微笑着:“这皱成一团的到底是何物?”
长风有些赧然,挺起背想要夺过来,却最终放弃,扭过头去闷声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包囊会如此难做,”他低头看着手指,恨它们虚有其表、华而不实,满面悻然,“算了,你丢掉吧。”
“这么说来……”锦瑟俯下身追逐长风的眼,在他面前晃了晃包囊,“这是为我做的?”
长风抬起头,哀怨瞅着她。
锦瑟笑出来,将那包囊挂在腰侧,伸手弹了弹参差的流苏:“那我便不客气了。”
长风一怔,随即抿起唇,吊着眼睛瞅了瞅那包囊,挑眉道:“它虽然丑了些,但却十分可爱,对不对?”
锦瑟靠着塌,闻言低低笑着,不置可否。
长风便又道:“你有了它,还会要别的吗?”
锦瑟笑意更深,却不答话,撑着手肘懒懒歪着,对长风勾了勾手指,“过来。”
长风没有得到答案,不甘不愿蹭过去,撑在锦瑟头顶不依不饶道:“你还会挂别的包囊吗?它们也许很新鲜、也许很精致、也许能提神,到时你会狠心丢下这个可爱的包囊,另寻新欢吗?”
锦瑟半垂着眼帘,始终淡淡笑着,探手摸了摸长风滑溜溜的发,揉着鼻音道:“长风今天不够磊落呢……”
长风眉头一跳,瞪眼嘴硬道:“你你……说什么?长风不懂。”
锦瑟纵容笑了笑,不再深究。拾起长风手指,指尖果然有几个红红的针孔,揉了揉,道:“以后便不要做这种绣活了,还是舞剑更适合长风。”
长风刚想说话,便被按着趴倒,锦瑟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胸口揉着他的背脊,喃喃道:“今日也巧,朋友的弟弟也送来一个小药囊,我见阿妙似乎更喜欢,便借花献佛……”
长风喘了口气,又开始晕天眩地,心里却是欢喜的。衣领被从后面扯着推到手肘,吓得他匆匆扭头。
果然,碧芜涨红了一张脸,直勾勾盯着他和锦瑟瞧。
简直无地自容!长风红着脸凶巴巴瞪了碧芜一眼,碧芜这才反应过来,捂着脸便跑,险些撞了门框。
待到门被匆匆阖上,长风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衣服已经被剥个精光,锦瑟像腌菜的石板一样压着他,将他压得扁扁的,动弹不得。
长风不敢挣扎反抗,生怕遇上昨晚的待遇,只得老老实实趴着。
锦瑟却迟迟不再动,长风无聊透了,乌龟一样扭着脖子四处看,后来捱不住困倦,眼皮是在睁不开,险些睡过去。
锦瑟却在这时咕哝一声,蓦地翻身滚到一边,长风僵硬着撑起身体,低头一眼,锦瑟竟然已经睡熟。
头发散着,唇也嘟着,甚至挂着懒洋洋的笑意,带着娇憨的可爱,与她平时严谨的模样大相径庭。
长风跪在榻上吃吃笑着,爬过去伸手捅了捅锦瑟的脸颊,见她软绵绵哼了一声,于是笑得更欢。
笑够了,吻了吻锦瑟饱满润泽的唇,拉过被子侧躺在她身边,拥着她安心睡去。
沉静的雨夜,小小软榻上,两个相依缠绕的身体,分外温暖。
锦瑟不得不承认,离尘的死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使得她每走一步都更加谨小慎微、瞻前顾后,这世上,属于她的东西本就寥寥,她决不能再失去任何。
可长风,是属于她的吗?
他爱她,他依恋她,然而这种建立在谎言和背叛之上的爱与依恋,又能持续多久?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还会这样的义无反顾吗?
失去比从未拥有更痛苦,所以她恨离尘,恨他让她曾经拥有,却只能是曾经。
离尘的死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你拥有的很快就会失去,你深信不疑的可能是谎言……
看吧,离尘说过等你,可他丢下你。看吧,长风那么爱你,最后也会离开。看吧,你还是那个破庙里的乞丐,饮雨食风,一无所有……
离尘已经成为她永远无法释怀的痛。
那长风呢?
如何,才能让他……离不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