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算去奶奶家,可是这么晚又怕她老人家多想了担心,只能开车在小区周边转悠,希望胡大姜打电话叫她回去。她一边开一边想,今天自己没做错什么吧,应该是胡大姜的错,胡大姜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时手机响了,胡大姜!她赶忙塞上耳机接听,却是吕安彦。吕安彦说他烦恼着呢,睡不着。桑妮说:同是天涯失眠人啊。吕安彦说:那你来接我跟你一起兜风。对于这个要求,桑妮是犹豫了的,但只是片刻她同意了。犹豫的时间越久,见面尴尬的机会就增加,她和吕安彦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但他们终究都长大了,友情不再单纯,有些暧昧,却不能暧昧。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他们驱车在环湖公园的小路上,有不少人或安静地散步,或站在湖边的柳树下聊天。桑妮把车窗打开,微风吹进来,沁人心脾。四周都太安静了,车里布满两人的呼吸,桑妮干咳了一声,显得尤其突兀。她打开收音机,打破了有点怪怪的沉默。桑妮怀念从前,从前两人无论在哪儿,各干各的,哪怕半天不说话也自然,对方就是个舒服的存在。
收音机里梁静茹投入地唱着:爱真的需要勇气……他俩于微弱的光线中望了彼此一眼,目光又迅速跳开。套用村上春树的话说:这是个隐喻。
那个……他们同时开了口,都要讲点什么。
吕安彦示意桑妮先说,于是桑妮问:你年纪轻轻的,失什么眠啊?
吕安彦说:我前段时间谈的对象问我下学期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英国。
桑妮说:好啊,去吧,到时候变个小海龟回来,做叔叔得力助手,他肯定开心。
吕安彦说:你这么轻易就把我打发了?
桑妮笑道:要不然给你开个隆重的欢送会?你跟女朋友去学习,还能谈谈恋爱,又不是去做劳工,需要这么愁眉苦脸闹失眠嘛!
吕安彦说:那倒是。这小妞花容月貌,小鸟依人,哪像你手太长了脚太大了脸太方了胸太小了。说着还往桑妮脖子以下扫了一眼。
桑妮推了他一把,说:胸小才安全。
吕安彦忍不住大笑起来,控制住桑妮推过来的拳头,重复了一遍“胸小才安全”,桑妮也笑了,本来是自嘲,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搞笑。
等笑够了,才注意到两人手是握着的,桑妮右手撑在驾驶座右侧的扶手上,左手被吕安彦握在手心里,一抬头就是吕安彦的脸。这样怦然心动的时候有过几次了?桑妮手心开始出汗,脸也烫得厉害。吕安彦看不清昏暗中桑妮的脸是红得发烫的,他只是做了之前几次就该做的事。他亲了桑妮一口。
吕安彦停了几秒,唇齿间的软糯感还没消失,没等桑妮反应过来,他又吻了上来。他爱她,他想让她知道。这念头一生,竟不能自休。他捧过桑妮的脸,略过嘴唇,亲吻额头、眼睛,直到不知谁的手机响了,桑妮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吕安彦。
她一边喘气一边翻找手机,是胡大姜!她深呼了口气,打开接听。胡大姜等了两个多钟头,觉得桑妮应该冷静得差不多了,问桑妮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桑妮本来还要继续生气的,但这种气能生多久呢?生多久胡大姜也学不会哄她,学不会怎样让她消气。她想了想,说这就回去。挂了电话,心里充满罪恶感,送了吕安彦回家,一路无话。
胡大姜睡眼朦胧地开了门,桑妮本还想争辩,但睡意占了上风,一觉到天亮。两人又和好如初,胡大姜收拾下又要回北京了,桑妮感觉有事没解决,自己应该生气,却气不起来。桑妮在家待着无趣,整理东西翻到袁西西之前送她的一些小玩意,相框、书签、烛台,还有好些写满字的小纸片。某种程度上,桑妮很依赖袁西西,她把袁西西列入只属于自己的朋友行列,习惯袁西西做决定,袁西西也习惯了自己做决定,因此桑妮的任何异议都让她难以接受。桑妮想跟袁西西和好,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应该一致对外的,但这橄榄枝一定要袁西西先伸出,否则袁西西断然不会接受。
桑妮叹了口气,收拾下衣物,开车去了学校。肖海红说:桑妮,我好想你啊。你不来,我超级无聊,你知道的,宿舍那些人,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桑妮想,啊,好在我还有肖海红。袁西西,你看着,除了你,我还能交到更好的朋友。
她俩窝在宿舍看杂志,中午谁也不想去食堂,就一起在宿舍偷偷煮了方便面,肖海红看一眼桑妮正搅着的面条,说:只有面条太简单了。唰,从柜子里掏出一颗小白菜,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鸡蛋。看得桑妮目瞪口呆,就这范儿,跟袁西西还真像。两人大快朵颐,吃完肖海红说:好桑妮,你刷碗好不好,我最讨厌刷碗了。桑妮应声,抱着锅碗去了水池。
这天课程较少,宿舍其他人都泡在图书馆,两人杂志看乏了,想着要不然去逛个街,看个电影吧。逛街时,肖海红说:真羡慕你,顺利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桑妮说:我还羡慕你们单身呢,结婚早早地就把自己捆住了。话虽这么说,桑妮可没有后悔的意思。就算是吵架多,甜蜜的时候也多,桑妮依然庆幸把自己嫁给了胡大姜。
肖海红说:天啊,这年头想结婚结不了的女人太多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桑妮笑道:有这么夸张吗?肖海红说:当然有。我就想找人嫁了,偏偏没有合适的人。终于找到米海峰,偏偏他有女朋友!
又是米海峰!桑妮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在购物广场买了些衣服,又跑到楼上影城买了电影票。临开场,肖海红说:你先进去,等我会。
桑妮就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想心事,等电影前的广告快播完了,肖海红才匆匆赶过来,递给桑妮半个西瓜,说:拿着。又从包里掏出两把调羹,递给桑妮,最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抱毯,裹在自己膝盖上,说:电影院的冷气太足了,对关节不好。等这些都弄妥当,才搬过看得出了神的桑妮手中的西瓜挖起来。吃一口,说:啊,初夏挖个西瓜吃起来真爽心啊。见桑妮还愣着,推她一把说:你也吃啊。桑妮这这这了半天,没说出话。肖海红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人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除了自己,还有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
这论调像极了袁西西。桑妮木木地点了点头,挖一勺西瓜塞到嘴巴里,心想,米海峰遭遇的怎么都这类型,太悲惨了。这么一想,又想到袁西西来,不知道她跟米海峰怎样了。
袁西西发泄完了愤怒后,也反思了自己的行为,她反思的结果让她更为愤怒,因为就算在爱情里她错了,也不能成为桑妮背叛友情的理由。或者抛弃爱情和友情这种抽象概念,单纯米海峰和桑妮两人而言,桑妮的背叛比米海峰的背叛杀伤力大得多。
周五下午,袁西西下了班,正在等电梯,米海峰追过来轻声说:等下一起晚膳啊?袁西西正要回答,电梯门开了,肖海红走出来,仿佛没看到袁西西,径直走到米海峰面前说:米海峰,我特意来找你!你为什么不理我了?米海峰挪到袁西西侧面,用乞求的眼光看着袁西西,袁西西只说了句:你想办法处理好。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正是下班时期,电梯口人来人往,米海峰孤立无援地站着,迎接众人目光。肖海红说:你不喜欢我吗?米海峰赶忙拉着肖海红到安全出口处,责备道:你怎么找到我单位来了?肖海红说:因为你不突然不理我了,其他地方找不到你。米海峰说:你想做什么?
肖海红说: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你。你要么直接拒绝说不喜欢我,要么给我个不理我的理由,要真话。米海峰斟酌了半天,说:我喜欢你。但我爱袁西西。
肖海红立刻追问:你是真的爱袁西西吗?那袁西西根本不爱你。米海峰一时语塞,自己爱袁西西吗?还是长时间以来,自己强加给思想的一个念头?肖海红见他不回答,知道有了松动,给他一张纸条,说:里面是我的地址,周六晚上7点,我希望见到你。
米海峰一个人站楼道里良久,把纸片看了又看,扔进了垃圾桶。
桑妮从学校回来,照例到凌幻店里坐会,稍晚些胡大姜也将从北京回来了,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凌幻招呼服务员给桑妮一杯水,就懒洋洋地窝到柜台后的沙发上去了。桑妮独自想象了会等下见到胡大姜的美好,忍不住笑起来。
吕安彦走过来说:望夫石!桑妮转身白了他一眼,继续把玩手中的水杯。吕安彦一屁股坐到桑妮对面,说:桑,我发现你的绰号真好起,每个都切中你的特点。
桑妮说:没空理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