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创意’应成为中美走向‘超级合作伙伴’关系的铺路石。”近日，美军前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美国海军上将比尔·欧文斯在北京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专访。北京初冬的寒意并没有阻挡欧文斯先生回味温暖的海南三亚。
1962年，21岁的欧文斯先生怀着对大海的梦想加入了美国海军。欧文斯先生毕业于美国海军军事院校、牛津大学和乔治华盛顿大学，有着34年的军队生涯。1988年至1991年，欧文斯先生分别担任美国国防部长卡尔鲁奇和国防部长切尼的高级军事助理，1990年至1991年，担任美军第六舰队司令，指挥麾下部队参加了海湾战争。1994年被克林顿总统任命为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成为美军第二号人物，四星上将。
比尔·欧文斯先生现任美国私募基金AEA亚洲区主席。此前欧文斯先生在数家国际跨国企业担任过董事长或首席执行官等职务，目前是多家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欧文斯先生现居住在香港，领导美国AEA基金在整个亚洲的投资业务。
欧文斯先生热爱中国，一直致力于中美两军交流。2008年2月下旬，在欧文斯先生的推动和带领下，美国前高级将领代表团在海南三亚与中国人民解放军前副总参谋长熊光楷上将等解放军原高级将领一起，就中美两国两军关系、中国台湾问题及其他共同关心的问题坦诚、深入地交换了意见，并就如何加强两军关系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这是中美两国军方建立和加强互信的重要方式。”
在专访中，欧文斯先生反复强调，应该继续加强中美两军将领的交流，“而且我们需要现役军官的更好合作”。欧文斯还提出了“超级合作伙伴”（super partner）的概念，认为这将是金融危机局势下以及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后中美关系发展的方向。
20国集团峰会的成果
记者：怎样评价此次20国集团峰会的成果？
欧文斯：此次20国集团峰会达成了一些共识，不仅对单个国家有利，对全球的长远利益也有利，这些共识涉及到怎样从这次危机逐渐恢复的重大问题。峰会达成的一些共识包括降低贸易壁垒、扩张财政政策，不仅对解决某国或某一地区的问题有效，还将促进国际利益。每个国家都有自身的问题，中国、美国也都有国内问题。特别是美国正处于布什总统向奥巴马总统进行权力交接的过程，情况比较微妙而特殊。历史上的这种总统权力交接如果以新总统获得全部权力为界限的话，即使在正常情况下也需要6个月，因为这个过程涉及到上千人的人事变动，相关人员需要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才能搬到华盛顿。
关于这次峰会，各国都面临自身的困难。因此，我们需要感谢这次峰会带给我们的积极信号。我希望各国，特别是美国和中国能够意识到他们是一种伙伴关系，尤其是在现在的形势下。
记者：20国集团峰会给出了框架和方向，但是没有达成具体的协议。
欧文斯：是的，指望如此多的国家协调出一个具体的成果也许期望过高。我认为会议声明还是提出了一个正确的框架，给我们指出了正确的方向，也许峰会之后会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发展，让我们拭目以待。但我个人确实对具体措施的缺失感到一丝失望。我认为，美国对当前金融危机发展到目前这个状态负有相当大的责任，我们应该从中吸取教训，找到资本主义良好运行、不至于崩塌的途径。我们或许需要政府干预，但是这个平衡点在哪里？我们到底能走多远？如何将国家干预降到最低，而又不失去对商业规则的控制？我们需要完善资本主义的功能，不受误导，以至于对信用违约掉期和债务抵押债券这类信用衍生品失去了控制。我们需要找到不使这些市场失去控制的规则，使这些市场被股东和公司理解。
记者：有人认为，G7会议的讨论机制因为没有包括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而有缺陷，而20国集团峰会的机制也有重大缺陷，因为谈判主体太多，也许一个合适的方法是削减谈判主体。
欧文斯：这是我们需要做的。20国集团峰会中，我们试图对每一个国家平等对待，但是世界各地都对大经济体——欧元区、美国、日本、中国更为依赖。这些经济体对未来世界的塑造负有更多责任。中国也负有责任，经济增长将持续，将对世界经济越来越重要。中国需要世界，世界也需要中国。其他国家当然也很重要，但是没有到对世界结构产生影响的程度。
当然，有一些人也会认为俄罗斯和巴西很重要。有人认为这和能源有关，因此俄罗斯和巴西应该介入。一个国家在国际事务中的重要性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新能源的合作
记者：从整体角度来看，您认为当前的世界发展遇到了什么深层问题？当经济学家集中讨论微观市场与宏观政策的问题时，另一些人却认为危机的问题不在金融体系之内，而在于体系之外的科技、能源和环境问题。您如何评价？
欧文斯：未来我们从哪里取得能源，以多大的成本取得能源，以及这些能源卖多少价钱，是很大的问题。另一个问题是能源的取得和使用将会带来多大的环境污染，怎样解决污染问题，特别是清洁煤技术。随着世界范围内的中等收入阶层将在未来10到20年间增长一倍甚至两倍，能源消耗也将显著上升。我们现在的能源价格是低的，我相信未来能源价格将高得多。与此同时，污染将不仅来自产生很多二氧化碳排放、破坏大气臭氧层的美国，还将来自中印两国，因此，这也是重大问题。
那么，能源从哪里来，我们将要为能源付多少钱？核电、太阳能和风电并不足以弥补能源需求缺口。因此，能源价格将大幅度上涨。我认为，清洁煤特别应该成为中美两国大力合作的重要领域。
此外，需要维持世界发展的动力，这正是20国集团峰会想要讨论的。需要一个新的世界性机制——新的国际收支平衡。WTO的多哈谈判失败后，我们怎样建立一个世界性自由贸易体系？我们现在并没有一个全球性自由贸易体系。自由贸易的制度对世界太重要了，我看到贸易壁垒阻碍了自由贸易。
还有，军事竞争是一个错误，尤其是中美两国不能将伙伴关系变成竞争关系，我们有很多需要两国合作共同解决的问题。我们在合作解决阿富汗问题上有共同点。我认为中美在阿富汗问题上享有同盟的利益。中美都是巴基斯坦的朋友，都深受恐怖主义之害。解决阿富汗问题，可能对中国（西部的）国防安全和美国的国土防御都至关重要。其次，海盗问题越来越麻烦，这是个新问题，我们需要合作解决。另外，网络黑客攻击目前还很少有人讨论。我呼吁，中美双方应该首先发表不向对方发动黑客攻击的声明。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一国能够发展出对另一国网络进行黑客攻击的能力，黑客攻击能通过信息技术关闭另一国的股票系统、电力系统、通讯系统甚至管道。因此，中美两国应该在一个新领域中成为合作伙伴。我认为，中国有很大的机会，以美国的“超级伙伴”的身份与美国进行接触，找到双边关系的新方式，这样对两国和整个世界都有益。
记者：这次金融危机的另一个背景是能源问题。油价曾涨到每桶147美元的天价，“石油顶峰论”的讨论也在得到更多的共识，您怎么看能源形势和石油石化能源的前景，以及新能源的前景？
欧文斯：能源问题最基本的还是供求基本面问题。10年到15年内中等收入人口将从目前的两亿左右上升到8亿，我们可以发现，需求指数将上升。当然，你可以说供给也会上升，但我认为，供给甚至会下降。未来寻找新资源的投资将受到限制。俄罗斯、委内瑞拉在对其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国有化，跨国能源公司将撤出或停止开发新资源和基础设施建设。供给不变或下降、需求显著增长、没有技术突破，将使能源价格在未来10年到20年内显著持续上涨。我不知道是否能到每桶300美元——根据供求曲线是有可能的。有些人可能认为这是疯话，但是新兴中产阶级的需求摆在那里。
因此，我们正在走向高能源价格时代。煤价也会升高。有人担忧这种情况，不过我认为这会改善整体福利，因为高能源价格会推进替代能源，比如太阳能、电动车等，这将是一个长期解决方案。如果能源价格还在低位，将妨碍这些新能源的应用，这对长期是不好的。
我认为长期来看，高油价时代肯定会出现。这将推进太阳能、核电、风电等方面的研发和应用。不过，我认为最核心的新能源技术是两个：清洁煤和电动车。我们还没有开发出清洁煤技术，这是中美两国未来需要合作的重要的应用领域。假如中美两国不把对方当做伙伴，合作的机会将难以出现。所以，我还是希望两国关系能上升到伙伴关系层面。
记者：不过，合作的一大障碍是技术转移成本。您应该能听到很多中国企业抱怨，难以以比较低的价格获得节能减排方面的高新技术。您认为，这是否是推进合作的一个重要方面？
欧文斯：没错。我们不仅需要中美两国政府合作，也需要企业之间相互信任。如果美国方面掌握了一些新技术，比如清洁煤，那么美国应该作为中国的伙伴向中国企业转移这种技术。不过，可以加上一些条件，比如不再转移给别的企业等。这是一种建立互信的方式。我是一个鼓吹美国企业在技术转移方面信任中国企业的人，无论是在太阳能、风电还是其他领域，我都希望能使之带来利益。太阳能的投资回报周期大约是15年，这非常长。风电不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投资项目，因为必须要找到保存能源的方法，技术要求比较高。我们必须合作找到解决方案。
记者：新能源是否也是您的基金感兴趣的投资领域？
欧文斯：AEA非常乐意投资这些领域，以及能促使欧美国家和中国企业合作的领域。
接纳中国的重要议题
记者：您一直很重视中美关系，您怎么看中国的发展或者说崛起？中国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对美国地位冲击的程度吗？您怎么看待这种冲击？中国一位智囊在奥巴马当选总统后发表文章，称“美国已经接受了奥巴马，为什么不接受中国的崛起”。您怎样看待这一提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