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斯曼:这场危机是在金融深入发展过程中一个非常不幸的结果。金融本身就是承担风险的行业,试图找到一个主意,利用可能有的机会,对我来说,冒险就是金融行业的应有之义。回想过去的历史,你会发现非常多的机会,而次贷市场就是众多机会中的一个。到了最后,诱饵——投资者——变成了受害者,这不是交易员的错误,也不是金融系统的错误。这是投资者用他们自己的钱去冒这个风险。可以指责他们没有做好功课,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我们的系统,允许人们去寻找机会,20世纪90年代末的牛市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体现。人们现在讨论它的时候都只是把它当成泡沫来看待。可是,在5年之内,股市恢复了价值,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人们适应了这个环境。如果在我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未来美国经济的情况:通货膨胀会下降到2%,美国和全球经济增长如此良好。我会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不存在于人们的思维当中,这些都是在金融市场的起伏跌宕中实践过来的,对我来说,整体经济的发展并不会太受其影响。
美联储会失去声望吗?
记者:这是对我们的生活和经济非常积极的看法。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美联储的表现。自从2007年夏次贷危机发生以来,世界范围内的中央银行都面临了巨大压力,为了稳定金融系统,它们都纷纷向市场注入大量资金。美联储在2007年9月19日,也不得不将联邦准备金利率下调0.5%。到目前为止,你对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处理危机的能力怎么评价?
格莱斯曼:我给他A+。他理解这个问题,他曾经就这样的问题写过专门的论文,仔细研究过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危机。自危机在8月发生以来,他对这个问题的理解非常深入,及时给予市场充分的资金支持,可以说他的表现是很让人满意的。
希尔德:我们现在来讨论伯南克的表现还是很幸运的,因为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观察他的抉择,更多的人对伯南克有了更多的理解,中央银行将巨额资金投入金融市场,是为了在信贷紧缩的时候提供流动性。
朴文:我曾经和美联储的一些官员在一起讨论过,我们谈到过日本就是在金融市场动荡之时,中央银行缺乏领导力,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经济长期的滞胀。伯南克有好的历史经验、好的理论和好的实践,我给他A+。
斯托瓦尔:伯南克在这个位置上有18个月了,他遵循了格林斯潘在这种非常时期的处理方法,而且到目前做得相当成功。
记者:华尔街认为美联储是最后可以依赖的屏障,他们相信,如果金融系统出现危机,美联储会出手干预,降息或者注资救市。不过,美联储这样做会不会有道德风险?会不会鼓励将来不谨慎的投资?
格莱斯曼:我认为媒体的这种说法有点过于夸张。全世界的中央银行的作用就是保护经济。经过时间的沉淀,我们知道,经济和金融系统需要有中央政府的保护。华尔街是美联储考虑的很小的一部分。美联储考虑的是3亿人的生活所依靠的国民经济,他们的工作就是使经济避免出现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情况。如果你今天和美林、雷曼兄弟公司的人交谈,可能会有人说,因为美联储降息,公司得到了挽救。但是在我20年的职业生涯中,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也没有听说过任何人在做投资决定时,依靠的是美联储以后会降息救市。我想这是一些在华尔街人为制造出来的一种说法。
希尔德:所谓的道德风险是一种术语,这个词在今夏的报纸上反复出现。道德风险这个词来自于保险业,说的是保险公司对于事件采取了保险,如果这一事件真的发生的话,就会赔偿投保的人。但是这样的话,投保的人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得到赔偿,就不会非常谨慎地阻止这一事件发生。一个例子就是医疗保险,拥有医疗保险,就有可能对吸烟这种危害健康的行为不是很在意。但是,这些所谓的道德风险都是有限度的。比如说房子保了险,但又有谁会因此就在床上吸烟,对有可能造成的房子失火而不谨慎呢?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与美联储的情况相类比都是不合适的。
朴文:在2007年8月,当美联储和欧洲的中央银行注入大量资金到金融市场中时,英格兰银行决定不向市场注资。他们说,因为有可能的道德风险,他们将不这样做。但是迫于各方的压力,他们还是要这样做。对于中央银行来说,他们考虑的是对经济的全面影响。如果他们不这么做,股票市场、债券市场可能会有灾难性的结果,会导致经济出现衰退。所以说他们考虑的是整体的经济走势,而不是华尔街的某些公司和个人。
斯托瓦尔: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实体,也是最大的借贷者。日本是世界上最大的债主,他们也期待着在国际经济中有更高的领导地位。从时间上来说,这就像我们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后面的车辆,它比我们实际看到的距离要近得多。我相信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在解决方案出台之前,会有更多的损失出现。
记者:美联储在处理这类危机时面临着非常大的困境。一方面,美联储需要确保金融系统和经济的稳定;另一方面,美联储还要保护其坚决控制通货膨胀的名声。最近,《经济学人》的一篇文章指出,美联储有可能会失去他们艰苦奋斗了那么久才得到的名声。
格莱斯曼:不,我不认为是这样,而且我也不认为市场上其他人这样认为。世界上中央银行的主要任务就是将通货膨胀控制在较低的水平,这已经是被公认的概念。从过去20多年的经验来看,将通货膨胀控制在较低的水平是保持繁荣经济最好的途径。从市场信号中,我们已经知道10年期的政府债券收益是4.4%,而且2007年的通货膨胀预期也并不高。伯南克和他的同事显示出他们在控制通货膨胀上是非常决断的。面对目前市场上次贷危机,美联储试图减轻次贷危机的程度,这不是一个通货膨胀的故事,这是关于推动经济的故事。而且现在不是担心通货膨胀的时候,更大的危险是金融市场的脆弱。
希尔德:中央银行对通货膨胀的控制无疑是重中之重,但是他们总是在平衡着经济增长和通货膨胀之间的风险。在2007年8月份的时候,美联储在决定不减息的公告中说,将会非常谨慎地监测通货膨胀的趋势。如果只是考虑通货膨胀,有可能导致经济增长缓慢,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市场比较脆弱的时候。市场的资金量目前更趋紧张,所以刺激经济增长的考虑超过了通货膨胀。
朴文:美联储有经济增长的目标,又有控制通货膨胀的目标。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你持续将通货膨胀控制在较低的水平,经济增长也会保持低的增长,中央银行必须要维持两者的平衡,美联储目前做的取舍还是很理性的。
斯托瓦尔:在1987年的时候,股票市场出现了大的危机,道琼斯指数直降500多点,下降了22%,相当于今天道琼斯指数在一天之内下降3200点。当时所有人都认为经济将陷入衰退,但实际上并没有,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格林斯潘果断的干预措施。现在我们也很有可能因为中央银行的努力,使经济上不会陷入衰退。中央银行的职责和声誉在这30年内没有变化。
危机是不是中国的机会?
记者:现在来让我们谈一谈中国。我们都知道,中国现在拥有1万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如此庞大的资金流量,使中国现在非常积极地在海外投资。中国现在在私募基金领域,在次级贷款市场都有投资。次贷危机是不是为中国在国际金融舞台上提供了一个更大的机会?
格莱斯曼:是的,人们预期中国的经济增长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尤其是中国决定保持一个稳定的汇率,这样他们可以尽快地现代化。中国积聚大规模的外汇储备是必然的,这是快速发展的必然结果。这个地区变得更加富有也是必然的,我们将会越来越融入它的发展。对中国来说,管理如此巨大的外汇储备可以说是很有挑战性的,这实际是中国经济现代化过程中的副产品。在这一过程中,中国会成为一个更加重要的投资者,而我们都会从中获益。因为中国的繁荣对每个人都有利——对做贸易的人有利,对我们的孩子有利。他们将会面对更大的市场,更多的资本和更强的竞争。中国和印度的发展抬高了所有人的底线,所有人都要更有竞争力。
希尔德:直接回答你的问题,“次贷市场危机是否对中国是一个机会?”我想是的,对所有的长期投资者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市场的动荡,证券价值下滑,总是为长期投资者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进入机会。中国惊人的不仅是其巨额外汇储备,而且是这个外汇储备增长的速度,中国现在有1.4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而2007年一年,就有5000亿美元左右的外汇储备。中国所面临的是人民币的汇率要进一步调整,以及金融系统的现代化过程。美国的金融系统虽然正在经历困难,但仍然是世界上最完善和发达的资本市场,中国在试图学习,而且正在越来越多地参与到这个极富弹性的市场中。
斯托瓦尔:到21世纪中叶,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将会快速发展,美国对他们来说仍然充满着机会。虽然美国金融系统中会有种种的噪音和波折,但这里是资金、技术的所在,所以从整个情况来说,都会存在着巨大的机会。
记者:巴菲特不久前减持了中石油,并警告投资者中国的股票市场过热。你们认为中国的股市是否过热?中国的经济是否还能够继续以这样的速度增长?
格莱斯曼:中国是经济快速增长的地方,但是金融系统还不成熟,所以投资者只有很少的金融工具可以使用。不仅仅是中国,印度也是如此,股票市场非常狂热。中国现在集中精力在考虑怎样能够改革金融系统,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一个狭小和波动很大的市场是不符合中国利益的。如果中国投资者有更多的投资工具和更广的投资范围,金融市场会逐渐走向成熟,目前这种情况就会越来越少。现在如果说中国股市严重过热,偏离其价值,我也不会感到吃惊。
希尔德:从2001年的时候,中国就开始让我们吃惊,那时一个关于印度的报告提到了中国,指出中国未来几年的增长率将会是7%。事实上,中国这几年的经济增长率达到了10%。这样的经济增长速度自然使股票市场充斥着资金,这些投资者在过去两年内收获颇丰。问题是,中国并没有放开金融市场,同时利率又保持在很低的水平,这样就有越来越多的资金进入,又在同时引起了通货膨胀。我们刚刚在讨论房地产的泡沫,那些经历过金融泡沫的人,对于目前中国股票市场的收益都会比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