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葛死了。说走就走了。
这年头,不少流犯会倒在流放路上。运气好的,提前使了银子,解差会想法子联系家属。不然,也会找口棺材,埋了流犯,竖个墓碑。对于大多数死在途中的流犯来说,下场比抛尸荒野强点,就近掩埋,连个碑文都不会有。
对于老葛的死,负责解差的张小旗习以为常。一早,去急递铺报了官。然后,久住王先生家客栈来了一名急递铺的军士,还有一名大夫。大夫其实就是昨夜王先生请的那个大夫。如今,负责查验死因。因为,昨夜,大夫就已断定老葛活不久了。因此,只是简单查看了一番,就走了。
不久,张小旗回来了。拿了个急递铺开的证明,大意为:老葛死前,没有受到解差的虐待,死因正常。
启亮、守成、庸医、秀才、疯子等人,对于老葛的死,大都不以为然。毕竟,一路流放至今,众人亲眼目睹过的死去的流犯,也不是一、两遭了。这年月,见个死人,一点不稀奇。即便是疯子,虽然得了老葛的重托,但对于老葛的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
真正有些反常的是庸医,虽然他看起来很平静。其实,他的压力很大,此刻,他身心备受煎熬。虽然他大约是个庸医,但是,他是个有良心的庸医。他知道,他其实认为,是他害死了老葛。问题就在百草丸上。
“出发啦。出发啦。”
随着一名军士的叫喊,一众流犯一日的行程就要开始了。下一站,宁远中右所。
现在已过了辰时,众人比往日晚了一个时辰。
一众流犯,出了东关驿。不久,上了关宁之路。一行人排成一列单队,由一名军士打头,后面依次是启亮、守成、庸医、秀才、疯子。张小旗骑马行在队列一侧,另有两名军士在疯子一旁。每一名流犯都头裹红布巾,身穿赤褐色宽袍,俨然成了路上一道赤色的风景。
按照行程,众人今日将会抵达宁远城。不免都有些兴奋。
总算要熬到头了,一路行来,不容易啊!
“列位。趁着天荫。多赶些路。”一路上,张小旗没少催促众人。
临近午时,一行人抵达宁远中右所。
“列位。加把劲,继续行。”
众人没有在此停留,继续沿着关宁之路向西北而行。不久后,日头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周遭的空气愈加燥热。渐渐地,众人都已汗流浃背。
“列位。加把劲。”
“张小旗,日头都悬到头顶了,还不休息?”
“启亮,列位。不用急,前面三里地有一处细柳屯。到那里,有解馋的。”
两盏茶后。道路两边的柳树渐渐多了起来,不久,张小旗率领众人下了关宁之路,走了小半里地,十几户人家零零散散的显在众人面前。几乎都是土坯房子,茅屋顶。当前一户门前,竖了个斗大的酒字招牌。
张小旗手指道:“就是悬酒字的那户。”
那酒户屋前有一颗高大茂密的老树,树下有两张方几,几个长凳,想来是吃酒吃茶、纳凉叙话的好地方。张小旗领着众人行至老树下,就见从那酒屋里出来一位青衣妇人。
那妇人年约二十余岁。上身着交领淡青薄衣,下身系着细腰凤尾裙,脚踝处露出了青新裤脚,足下是一双清凉的麻鞋。小妇人一步一摇拽,顾目流盼,颇显风骚。一时间,引得一行人愣在那里,只顾着望她。细瞧之下,小妇人头上蓬蓬松松挽了个桃心髻,脑后包了方青巾,皮肤白里泛红,长了一对水汪汪的杏眼,颇有几分姿色。
“原是张小旗,小旗哥哥许久未来了,妾身还以为你早已忘了人家。”
青衣小妇人的话儿仿若莺莺之声,婉约动听。说话间,她浅浅道了个万福。张小旗紧紧盯着小妇人,两眼发直,急忙应道:“柳眉儿,哥哥可一直惦记着你呢。只是近来公务缠身,实在是不得闲。”说着,张小旗堆起笑脸,接着道:“这不,一得了机缘,哥哥就来了。”
小妇人轻轻嗤笑两声。又与张小旗调笑了两句,问道:“今儿哥哥吃些什么?”
“啪。”张小旗从袖中摸出一个银元宝拍在桌上,道:“只管上些好酒好菜。”
这银元宝成色上佳,足有一两多重。张小旗一副豪客的模样,也是因为这银元宝是老葛的遗物之一,他不太心疼。柳眉儿眉舒眼笑,拿起桌上的银元宝,转身款款离去。
只见她走的不紧不慢,如风中荡起的柳枝般,摇来摆去。
“好看。”疯子情不自禁赞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柳氏的丰满部位。双眸随着凤尾裙荡起荡落而晃来晃去。
“看什么看!”
秀才忽然挡住了疯子的视线。
疯子立时有些急躁,叫道:“腥货,干八带。”
“哼。色货,臭鱼嘴。”秀才毫不示弱。
疯子一下愣住了。看着秀才,有一会儿。忽然,“哈哈哈”大笑。
“唰!唰!唰!”众人不由地把目光都对准了疯子。
“小黄花,胆肥了,敢骂哥哥啦。”
秀才仿若一惊,听了疯子的话。接着有些黯然的走到方桌旁,坐了下来。
“绿豆汤来了。”
一名店小二吆喝着,拎着一只木桶,走上前来。说道:“列位,这绿豆汤温着呢,又解渴又消暑,而且加了些糖。包你喝了爽快无比。”
张小旗与几名军士先舀了喝了,都叫好。之后,一众流犯用木舀把绿豆汤盛入碗里,喝了也纷纷喊过瘾。疯子一口气吃了一碗后,更是一碗接着一碗。稍后,店小二摆上了两盘时令菜蔬,两小蝶咸菜,一盘卤肉。众人分坐两桌,每桌都是如此。张小旗与几名军士一桌,一众流犯另一桌。
“酒。”张小旗吃了几嘴菜,叫道。
店小二很快抱了一坛酒过来。开封后,两桌人倒入碗中,纷纷痛饮。酒是新酒,店小二介绍说是自家店用上年秋收的黍米酿的。喝起来清香甘醇。这年月,私人制酒很普遍,因为多是自家儿引用,兑水适量,味道大都不错。这黍米酒虽然外卖,但酒香醇厚,更让人高看一眼。
眼见得一坛酒快见底了,张小旗叫道:“再来一坛。”
言罢,张小旗起身向着那边房门走去。进了屋,张小旗三转两绕,走进膳房,立时一股清炖鸡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用力嗅了几下鼻子,细心望去,一下呆住了。锅灶那边,柳眉儿躬身坐在矮凳上,不住地拉着风箱,微微撅起的臀部,撑的圆溜溜的,随着拉动,一鼓一鼓的。
愣了片刻,张小旗紧忙向前。柳眉儿听到身后动静,站起身来。刚一转身,就见张小旗贴了过来,紧忙轻盈的向旁一闪。转回身来,正瞧见张小旗一脸吃瘪的望着她。柳眉儿挽了下额边秀发,道:“小旗哥哥,这是做什么?”
张小旗并不言语,只是向着柳氏扑过去。柳眉儿又轻轻地避过。于是,两人,好似捉迷藏般,在这屋里,转过来,闪过去。几番失算后,张小旗有些恼怒,叫道:“往日里,总是被你耍弄,今日,非要捉住你。”说着,又扑了过去。又是几番折腾后,稀里糊涂中,张小旗一把抱住了柳眉儿。
嗅着伊人身上的温香,张小旗只觉难以置信,幸福来得太突然,好像柳眉儿主动投入怀中。张小旗正胡思时,忽闻梆的一声,接着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