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列看不到尽头的车队正在缓缓行进着。每一辆车上都堆叠捆缚着四个大木箱,木箱内装着的尽是玉石、锦缎等昂贵之物。每辆车左右均有两名兵士押送,每隔四辆车,前后都会有一排四名兵士与数名奴仆及女子跟随,这些奴仆乃是一路之上照料兵士起居饮食所用,而女子则尽皆是要进献给郡主的贺礼。这些奴仆与女子脸上尽皆是愁苦之色,他们多是穷苦人家的子女,本来务农为生,只是近年来天灾连连,粮食连年欠收,今年又逢大旱,各地民不聊生,饿殍遍地,连年来强行征收的“贺礼税”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今年更是再难上缴,于是纳兰永安便直接强行以人抵债,直接将各户中强壮男丁及年轻女眷抓来,男子做奴仆,女子则尽皆凑作贺礼中“美女千名”之数,尽管如此,今年的贺礼,永安城依然是比应缴之数少了足足三成,正因如此,纳兰永安才迟迟不敢让贺礼车队上路。
而数天前,那影盟之人送来的书信,却是让他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
“影盟中人给我送来书信,想以交换纳兰大小姐为条件,让我答应他们四个要求。”纳兰永安在城主府内悠然自得的看着书信,一旁陆柳在下首相陪。
“不知是何要求。”陆柳道。
“大哥自己看吧。”纳兰永安将书信交给陆柳。
陆柳细细看毕,方道:“从书信看,影盟之人,是想试探我们对纳兰大小姐的态度。”
“不错,这前三条什么让分堂的人离开永安城、解除一级警戒令、交出凶手什么的,我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要拒绝的。”纳兰永安笑道,“不过这最后一条嘛,我倒觉得可以稍加利用一下。”
“这最后一条,是想让影盟中人做那贺礼使者,押送贺礼与纳兰大小姐入赤城,这可万万不可,一旦被郡主得知我们如此对待贺礼与大小姐,恐怕……”
“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纳兰永安摇头晃脑道,“纳兰若颜纳兰少城主是何许人也,既然他示意我们将纳兰大小姐‘留’在永安城,那话语中的意思自然是再明显不过了。大哥你或许对纳兰家族的家主之争有多残酷还不太了解,我虽为纳兰家族的旁系子弟,却是略有一些体会的,少城主的意思,九成九就是郡主大人的意思,我们就让那影盟中人大摇大摆地押着纳兰大小姐入赤城,郡主大人得知后,必定会夸赞咱办事得力!再说了,即便郡主大人不愿如此,那大可将影盟之人杀了泄愤,若是降罪下来,我大可说是影盟中人以纳兰大小姐性命胁迫所致,到时也能落得个忠心护主的好名声。更何况,今年的贺礼到目前还缺了三成,若是让这影盟中人押送进赤城,郡主喜则可免了贺礼短缺之罪,郡主怒亦可杀了影盟反贼泄愤,到时我再说是影盟中人将部分贺礼劫了去,这等死无对证之事,又有谁能拆穿。”
纳兰永安越说越得意,说到妙处忍不住直拍大腿,心中只觉自己实在是太过聪明又太过好运,如此轻而易举便化解了一场危机。
他也不待陆柳答话,立刻便写了书信,遣人送还给影盟信使,如此,陆仁便阴差阳错地当起了永安城贺礼使者。
“那天堂主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车队前列一车厢内,陆仁坐于其中,一旁安置着仍处于昏睡中的陆小龙,陆仁还是头一次坐如此豪华的马车,一时眉飞色舞,得意忘形起来。乌鹿与罗子风本来扮作奴仆跟在车后,被陆仁探出头来随便找了一借口叫进了车厢内,三人促膝而坐,陆仁忍不住问起当日在城主府内的经历来。
罗子风不善言辞,看了一眼乌鹿,示意让他来说。
乌鹿在影盟永安分堂时早已问过了当日之事,此刻当即开口道:“这还是多亏了我那个传音令牌。”
“就是你扔进地道爆炸的那个?”
“不错,当日堂主给我令牌,只是告知可用于与他传音联络,若遇危机之时,务必要将令牌销毁,切莫落入敌手。却不知这令牌除了传音与爆炸之外,还有另外的用途。”
“什么用途?”
“警示与定位。”乌鹿道,“那****将令牌扔入地道,将地道炸毁之后,堂主所持的令牌立刻便发出警示,之后堂主当即召来三位副堂主,从分堂地道直通往城主府。所幸那日我们炸毁的地道只是城主府下一条支线通道,并未损毁主通道,因此堂主等人经主通道到达城主府后,自另一条支线通道出来,随后跟随者一众抓捕我们的兵士,才找到了我们所在的那间屋子。”
陆仁听完乌鹿解释,方才恍然大悟般,羡慕道:“这令牌还真是好用啊,竟然能有这么多功能。”
“不错,这令牌是我影盟中一位大人物根据他的伴器能力的特性制作的,这世上可仅有我影盟中有这等神奇之物,也只有影盟之人才有资格使用这令牌。”罗子风道。
陆仁脸上顿时生出向往之色,“这个大人物不知道在哪,若是见到他了,我一定要让他送我一块令牌。”
罗子风道:“很凑巧,此人如今正在我影盟赤城分部之中。”
“哈哈,那就再好不过了,到了赤城我就去找他。”陆仁兴奋道。
乌鹿看他兴奋的样子,冷水当即浇了过来:“你没听罗大哥说吗,只有影盟之人才有资格使用这令牌,你如今根本还未加入影盟,你猜那个大人物会不会理你?”
陆仁不在乎道:“废话,我加入影盟那是迟早的事,等到了赤城,我立刻就加入影盟!”
乌鹿还欲说些什么,忽地车厢外一阵喧哗,片刻之后,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陆仁探出头喝道:“怎么回事,还没到晌午,怎么就不走了,那个纳兰永安把你们一个个养得这么肥头大耳的,如今才走了没几天就走不动了吗!半个月内到不了赤城,你们可都要掉脑袋的!”
乌鹿在车厢内听陆仁训话,笑道:“陆仁你好大的威风啊,还真有点贺礼使者的样子呢!”
陆仁话音刚落,行在车队最前方开路的一名兵士便急急奔了过来,向陆仁汇报道:“报告大人,前方遇到山贼拦路。”
“山贼?”陆仁怒道,“你们这些府兵精锐,居然还怕什么山贼吗!”
“不……不是,大人,那些山贼本来都是些乌合之众,只是其中有一人,实力太过高强,兄弟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身体之上还有气流涌动,貌似是一个修行多力的高手!”
陆仁眉头一皱,将兵士打发走,坐回车厢。
“多力高手居然沦落到去做山贼?”乌鹿来了兴趣,“罗大哥,陆仁,不如我们出去看看。”
“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罗子风记得言伯庸叮嘱,要保护陆仁周全,沉吟道。
“怕什么,反正不打发走这群山贼,我们也没法赶路。”陆仁豪气干云道,“乌鹿,走,跟我去看看对方是什么来路!”
罗子风见陆仁执意要去,乌鹿也在一旁附和,无奈之下只得下了车,跟在他俩身后一并朝车队前方山贼们落脚处行去。
到得阵前,陆仁见来犯山贼不过数十人,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模样,其中唯有一人,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脸上虽尚有一丝稚气未脱,然眉宇之间尽是冷厉杀气,在他周围,已有十多名府兵躺在地上叫唤呼痛,战力尽失。
乌鹿看向众府兵,见众人均是手脚关节处受伤,伤口细窄,显是被剑所伤,而那白衣少年手中却又并未持剑,当即心头微惊,心中暗道:“这少年未使剑,兵士却尽皆受了剑伤,莫非他是持器者?”
乌鹿扭头望向罗子风,罗子风历练比乌鹿更多,早已注意到这一点,当即与乌鹿齐齐留心四周,防止突发状况出现。
陆仁却是完全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他见那白衣少年周围兵士倒作一地,当即拍手笑道:“厉害厉害!能在片刻之间轻易打倒十三个府兵,你有资格做我陆仁的对手!”
那白衣少年目光冷漠,似乎没有听到陆仁说话,缓缓道:“车留下,人都滚。”
白衣少年身后一众山贼纷纷为这少年呐喊助威,一时之间声势非凡,好不热闹。白衣少年似乎不习惯如此,扭头望向山贼,剑眉微蹙,一众山贼顿时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侵袭全身,纷纷哆哆嗦嗦地偃旗息鼓下来。
“你这山贼,好大的口气!”陆仁怒道,“我陆仁从来不杀无名之辈,你报出名来,我留你全尸!”
白衣少年听到“留你全尸”四字,目光之中杀意陡盛,竟有些咬牙切齿道:“游豫,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陆仁一愣,道:“我为什么要听过你的名字,你很有名么!”
游豫看向陆仁,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后道:“你没有骗我。我不杀你,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