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
永安城内城城头火光映天,城墙上下均有一队队兵士巡逻,俨然一副战斗戒备的态势。此时正值秋冬交替时节,夜风凛冽,盔甲冰寒,士兵们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如今个个心里早已叫苦不迭。这也难怪他们,永安城地处偏僻,既非交通要塞,也非兵家重地,因此一向风平浪静,士兵们大多就是抓抓盗匪罢了,东胜国按事态严重程度所设立的五重警戒令,在永安城是一重都未用到过,而在一个月前,城主府忽然传令下来,全城进入一级警戒状态,顿时在整个永安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一级警戒令,虽是最低一级的警戒状态,却也是数年难得一见的。一旦开启此等警戒状态,全城兵士须得在城内各处彻夜巡守,且城门城头等处均需有不少于五百人的军队守卫,对进出城者均需严加搜查,严禁任何可疑人物出城,甚至军队长官可无须禀报,直接下令将可疑人物格杀在城下。
而连续一个月的警戒状态,早已令一众兵士脸现倦容,叫苦不迭,巡逻队伍也早已不如一月前那般齐整,时不时也会有几个兵士偷跑开小差,躲到城墙阴暗处偷偷闲聊几句,发发牢骚。
此刻在城墙脚下,正有两个兵士一边撒尿一边骂娘。
“妈的个巴子的,这么冷的天,让老子守夜,真他娘的倒霉。老子调进内城也才两个月,本来以为可以享享福,哪知道遇到个这档子差事。”
“牛老弟,你就别发牢骚啦,你这单身汉守守夜也就罢了,想老哥我新婚没半月,跟媳妇被窝里还没捂热乎呢,就夜夜得出来守夜……”
“嘿嘿,马哥,你可小心你媳妇背着你偷汉子,到时候你就……”
“滚一边去,你媳妇才偷汉子……”
“哈哈,老子还怕偷吗,老子媳妇还不晓得在哪个汉子怀里呢!我说马哥……”
这姓牛的兵士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忽地发现马哥凭空消失了,一惊之下,裤子都来不及系好,伸手去抓墙边的兵器,一张黑色大口劈头盖脸朝他罩来,瞬间便将他吃了进去。
乌鹿系紧口袋,陆仁对着兵士脑袋的位置就是一脚,那兵士闷哼一声便再无声息。
“好多兵,我们出得去吗。”陆仁望了望不远处城墙的墙头墙脚下一队队巡逻的兵士,悄声问道。
“怕啊?”乌鹿瞥了陆仁一眼道。
“怕个屁。”陆仁伸手欲要敲乌鹿的头,乌鹿手一掀,黑色袋子挡在两人之间,陆仁敲在袋子上,只觉着手之处软绵绵的,也不知这袋子是什么材料制成。
“你俩别闹了,按原定计划,赶快将这两人的衣服盔甲换好,乌鹿你在前边走,陆仁跟在后边,脑袋压低一点,别被瞧出破绽了。”言伯庸正色道。
陆仁与乌鹿将两兵士拖出口袋,三两下将衣服剥光换上,随后便慢慢朝城门处走去。
“站住!”没走几步,一声厉喝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响起,乌鹿迟疑了一下,依然继续往前走,陆仁也压低脑袋紧跟其后。
“我叫你俩站住,听到了吗!”那声音骤然接近,显是发声之人飞奔而来。
“搞什么?”陆仁小声道。
“别动手,看情况。”乌鹿一边小声回道,一边慢慢转过身,朝发声之人抬眼望去,见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左眼处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自额头斜劈而下直至嘴角,也不知是谁人所伤。
“巡逻中开小差,按军法该当如何处置?”这大汉名叫巴顺,正是这支500人巡逻军的长官,生性勇猛异常残忍嗜杀,也因而短短五年便升至城巡军中高位,他适才带着兵从城墙上巡逻下来,却正好看到两个身影鬼鬼祟祟从墙脚阴暗处出来,让他逮个正着。
他自己也一样对这彻夜巡逻的鬼差事痛恨不已,正有气没处发泄,却是正好有两只老鼠撞到了他枪口上,他心中得意,打定主意今晚要将两人好好揉捏一番,以作取乐。
陆仁与乌鹿均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沉默不语,乌鹿兼且作出一番瑟瑟发抖状。
巴顺眼见两人在自己威严下瑟瑟发抖,很是满意,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笑意,让脸上的刀疤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来人,将这两个家伙衣服脱光,绑到城墙上去。”巴顺说道,“再去把我的马鞭取来!”
乌鹿心下一惊,暗道不妙,没想到这么倒霉正好撞到枪口上了,瞥眼去看陆仁,却更是吓了一跳,只见陆仁双目圆瞪,双拳紧握,一副欲要上前拼命的模样。
“不要冲动,我想想办法……”乌鹿连拉陆仁胳膊悄声道,岂料陆仁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
情急之下,乌鹿忽地扑向巴顺,一把抱住他大腿,哭道:“将军,您就饶了小的一命吧,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
巴顺一脚将乌鹿踢开,满脸嫌恶地道:“老子平生最恨胆小鬼,再哭老子一刀切了你的命根……”话音未落,忽地大叫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乌鹿哭着再度扑上,嚎道:“大人,您可怜可怜小人吧,小人给您磕头了!”
那巴顺莫名其妙跌了一跤,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见那胆小鬼再度扑来,顺手又是一推,乌鹿再度咕噜噜滚向一旁,正欲起身上前再踹一脚,忽然发觉自己双手双脚均已被黑色绳子捆住,竟然已经动弹不得!
巴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心念电转之间,已然明白这个胆小的兵士分明是他人伪装的,当即大喝道:“快给我拿下这两个小贼!”
乌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冲过去抓住陆仁,大声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还不快跑!”
两人顿时急速朝城门处冲去。还未到城门处,忽地只见城头上呼喝之声大作,紧接着一对对兵士均往城门处冲去,而紧闭的城门也正在缓缓开启。
乌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蜂拥而来的追兵,骂道:“老头子手脚真慢,再晚点小爷我就惨了。”
说着,两人一纵身涌入了城门处的一众兵士之中,呼啦啦朝城外冲去,身后追击的兵士眼见两人一下不见了踪影,放眼望去都是同一样式盔甲的兵士,还哪里找得到那两个小贼。
乌鹿与陆仁跟着兵士出了城,行出不远便趁机跃入一边草丛中脱离了队伍。
“言叔不会出事吧?”陆仁担心道。
“放心吧,老头子狡猾得很,哪那么容易被抓到。”乌鹿摆摆手,“走吧,趁着老头子引开了官兵,我们去接你弟妹。”
“好,走。”陆仁也不迟疑,两人当即便朝破庙处行去。
“你说言笑妹子到底去了哪?”路上,陆仁略有些郁闷的问乌鹿。
本来言伯庸是打算让陆仁与言笑在今晚一并出城的,岂料几人商量完毕之后,却在分堂内怎么也找不到言笑的人,言伯庸素知自己这女儿的脾气,想必是自己几人在议事厅内的谈话均被她偷听了去,为了能与自己几人共存亡,索性来了个不知所踪,言伯庸苦笑一阵,叹道:“她娘死得早,都是我把她给宠坏了啊!”一番摇头叹息后却也只得作罢,唤来乌鹿与陆仁一并出城。
“谁知道呢,反正她是不待见我的,见了我就要打。”
“嘿,你这个小色胚,整天盯着女人的胸瞧,哪个女人见了你都得打你。”
不多时,两人已到了庙外,陆仁想到将要见到自己的弟妹,一时心情激动不已,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而入。
破庙内的情景,却是令陆仁一阵眩晕。
庙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四个人,胸口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显是被利器刺中心脏而死。陆仁急忙扫视庙内,却是不见弟妹的身影,心中顿时升起一线希望,心想恐怕是这几个歹人来庙内袭击,弟妹们想办法将他们杀死之后逃走了。不过这个想法立刻便被随后进来的乌鹿给否定了。
“啊!怎么回事!”乌鹿一进庙便惊叫道,“我分堂的几个兄弟怎么全都死在了这!”
“他们是影盟的人?”
“不错,之前老头子就是派了这几个人在外城庙外四周乔装打扮一番,暗地里守护着你的弟妹的。”
“那……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乌鹿沉吟半晌,又去检视几人的伤口,在看至第三人时,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死去,乌鹿将此人翻过来,忽地叫道:“陆仁,这个小孩是不是你弟弟!”
陆仁连忙冲过来,一眼便瞧见地上的正是陆小龙,当即将他抱入怀中,大哭起来。
“喂,你弟弟还有气……”乌鹿在一旁善意提醒道。
陆仁这才回过神来,忙抹干眼泪,探了探陆小龙的鼻息,果然有气,且呼吸均匀,好像只是睡着了。
“看来敌人并未仔细检视,想必是这位兄弟临死之前将陆小龙护在身下,才让他逃过此劫。”乌鹿叹息道。
“醒醒,小龙,快醒醒!”陆仁猛摇陆小龙,“快告诉我小璐和小凤去哪了!”
岂料在陆仁一阵猛力摇动之下,陆小龙竟依然沉睡不醒,乌鹿见得此景,不由大奇,阻止陆仁道:“别摇了,你弟弟可能是中了什么奇毒。”
“什么?!”陆仁此时脆弱得好像一个女孩,眼见陆小龙醒不来,想到陆璐和陆小凤又不知所踪,顿时眼泪又流了下来,拳头猛捶地面,直震得破庙嗡嗡作响,庙顶扑簌簌落下大堆灰尘。
“你弟弟衣服里好像有东西。”乌鹿再次发现了新线索。
陆仁连忙探手取出,却是一张字条,陆仁大字不识一个,将字条递给乌鹿,急切道:“快念。”
乌鹿接过字条,见字条上写着:“两个女娃我收下了,之后我会好好疼爱她们的,我心太善,小孩不忍心杀,就给他吃了点糖,让他大睡一觉,在梦中死想必也是很舒服的吧,哈哈!”
乌鹿见最后的哈哈两字写得龙飞凤舞,想必书写之人异常得意,心下不忍,也不照着字条念,只是简单说道:“这留字条的人抓走了你的两个妹妹,又给你弟弟喂了药,恐怕如果找不到解药,他就会一直睡死过去。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青竹峰!”陆仁忽地大吼道,“老子要踏平青竹峰!”
“帮我照顾好小龙。”小心翼翼放下陆小龙,对乌鹿吩咐一声,陆仁便朝青竹峰狂奔而去。
此刻,他心中怒火已燃烧至极点,若不将青竹峰翻个底朝天,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