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夫妇的辛劳,肖天都看在眼里,包括老俩口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换成了小米,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对普通的富贵人家来讲,小米都是很珍稀的食物,何况生活在最低层的渔夫家庭。
夫妻俩眼中的肖天,不过是一个食量有点大的婴儿,所以两人在家里不管做什么,都是当着肖天的面。一个屁大点的婴儿能明白什么,当然用着不躲躲藏藏的,甚至有时还抱着肖天,边逗着他玩,边商量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弄到给孩子增加点营养的食物。
世上的事,果然没有绝对。那场变故过后,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的肖天,完全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被任何事和人感动,除了心中偶尔闪过的有朝一日得脱困境的侥幸想法,就是混吃等死。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每天只图三个饱一个倒的日子里,看起来疯疯癫癫的道士,在让人心烦的同时,也让肖天心里多少有了一丝暖意。
重生而来,居然再一次有了感动,看到这可以说穷得只剩下墙壁和窗户的老夫妻,全部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肖天觉得眼中似乎有泪花闪动。
他这一激动不要紧,可把老俩口给吓坏了,以为这小子又饿了,眼里的泪珠分明是又要张嘴嚎哭的前奏。老妇人急忙把肖天放到床上,看都不看一眼就相当熟练地从身后木桌上端来一碗稠稠的鱼粥,一只手搂着肖天,一只手将粗陶大碗放到肖天嘴边。
母子之间的配合也是相当的娴熟了,肖天张开小嘴稀里哗啦就是一阵猛喝。虽说还没到吃饭的时辰,肖天对吃食到是来者不拒,反正一碗粥下肚,狂吸半个时辰的纯木之气,就会让胀胀的小肚皮又变成空空如已。
陈惠叹了口气道:“又没米了。”摸索着从木桌下拿出一个布袋,“我去看看里长那里能不能再借我点钱,我到镇上再买点回来。”
刚掉头要走,陈惠觉得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衣袖,回头一看,躺在妻子怀里的儿子,正用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袖口。
陈惠仿佛看到儿子在对着自己摇了摇头,那表情分明是叫自己别再四处去借钱借粮。
陈惠自嘲地暗笑了下,个把月大点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表现,或许是自己饿得太久,产生了幻觉。
夫妻俩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出现一丝诧异之色,看来方才的幻觉,并不是只有一人感觉到,莫非这江面上漂来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凡间婴儿。
妇人心中一凛,一松手,怀里的儿子跌落到了硬硬的床上,咚的一声。
陈惠顿时感到一阵心疼,责怪地瞪了妇人一眼,伸手就将肖天从床上抱起搂在怀里。
怀里的孩子完全没有被摔了一下的样子,两只圆圆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伸着手,象要扯他的胡须。
一个多月来都是妇人在带着孩子,陈惠还是第一次和这名义上的儿子这么亲近,天生的父爱涌上心头,陈惠眼眶都略微有点发红。
于是老渔夫生平第一次抱着孩子出门,腰里还掖着那条破布缝成的粗布口袋,乐呵呵地逗着孩子,往荀里长家走去。
“哦哟,我们的小神童来了。”荀里长正坐在院内补鱼网,看到陈惠父子进来,放下手中的家什站起身来。
没什么文化的农夫们看不出肖天有啥神奇的,除了晚上哭得鸡犬不宁,还有就是相当能吃,能让大家津津乐道的,也只有肖天刚足月就能爬到屋外草地上翻来滚去地玩耍。
几十年的农耕渔樵生活中从没放弃过读书的荀里长,却在一次无意间发现了肖天的不同。这孩子竟似能听懂大人的话,在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眼中流露出的神色,都随着大人聊天谈话的内容,或悲或喜,都在证明这个只有一个月大的婴儿的早惠。
荀里长暗中试探过一次,在侧着身子与陈惠聊天时,有意提到还有半年时间,又到了佛道两派来收捐收租的时候了,村子里除了极少数几家人能缴清,其他的,恐怕只得拿家里的孩子来抵债了。说到这里时,荀里长偷偷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家伙肯定是在假装睡觉,因为荀里长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神奇小子,眉毛轻轻地皱了一皱,而且在他谈话时,声音放小的时候这小家伙耳朵还会微动,明显在倾听他的谈话。
当然,在向陈惠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陈惠压根就不相信,还笑着说荀里长听佛道两家前来收捐收租的弟子吹牛,听得走火入魔了。这天下就算有神有仙,有妖有怪,怎么也跟这穷得叮当响的小鱼村半点关系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天生灵童被自己拣了回来。
不过对荀里长称呼自己儿子为“小神童。”陈惠倒是没有反对。人都有虚荣心不是,哪怕是拣来的,也证明自己手气比别人好得多,虽然这十年左右的时间证明,陈惠先生除了勉强混个温饱,就没有干过一件让人另眼相看的事情。
曾经有人推荐过他去镇上教书和替人管帐,结果这老先生一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就两眼发直,连路上碰上有人抱着年幼的孩子,他都会两眼直瞪瞪的,吓得对方抱起孩子就跑。
所以这次难得有个儿子帮自己露露脸,陈惠还是觉得挺骄傲的,再说都十年过去了,失去儿子的悲痛都在艰难求生的岁月中渐渐淡去。
要不是在江中拣到这个婴儿,也许陈惠夫妇就一直这样相依为命,直到完全忘记曾经还有过一个儿子。
在院中随便找了个树墩,陈惠半坐半蹲地抱着肖天,有些尴尬地朝着荀里长笑笑。毕竟读书人出身,哪怕被救起后多次告状无门,又失去了证明身份的文书,最终认命地沦落到打鱼为生,在内心里陈惠还是固执地维持着读书人最为看重的自尊。
要不是为了这孩子,陈惠哪怕就是饿死,也不会找村邻们借一文钱,一粒粮食。
陈惠脸上尴尬的笑容还没收起,肚子就不争气地响起来,发出咕咕的声音。
亲手把陈惠从生死一线间拉了回来的荀里长,哪里还不清楚陈惠的性格,要不是到绝路,打死他也不会开口求人。这肚子的叫声这么响亮,还不知道究竟饿了多久,艰苦的生活让陈惠三十来岁看起象六十来岁的老人,身体也同样因长期缺少营养和食物过早地出现衰老,但就算这样,固执的陈惠宁肯自己饿着,也要让孩子吃上小米粥。
虽说是掺上少许的小米熬粥,对小村中的人们来说,这完全是败家子才干的事,谁家孩子不是跟着大人一起喝野菜糊糊长大的?能间或喝上一碗鱼汤,都是在孩子没奶吃时或者是生病了,才能得到的优厚待遇。
荀里长却知道,陈惠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向不知生死的儿子忏悔,身为父亲却不能护住自己的骨肉,永远是陈惠心中最深的伤痛。
“来一起吃点,刚熬好的菜糊糊,今天加了点鱼在里面,熬得极稠,算让你给碰上了。”招呼着陈惠坐下,荀里长的儿媳妇伸手抱过陈惠怀里的肖天。
“来陪我喝两盅,自从这孩子来了后,我们老哥俩好久没喝酒了。”看到陈惠还在矜持着,荀里长示意儿媳妇把小孩抱进里屋去,他知道陈惠面皮薄,当着晚辈有些放不下脸面。
两人喝着粗劣的浊酒,却象在品尝着极品佳酿,对挣扎在温饱之间的农夫们来说,能有两盅浊酒下肚,那就是快活胜神仙的生活了。
荀家的媳妇这时端着饭菜进来在桌上放下,一边笑着说:“陈叔,尽管慢慢吃,孩子睡着了,放在里屋床上哩。”
陈惠虽说饿着肚子,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站起身来,荀里长一把将他扯住按着坐下,说:“让你侄儿媳妇去看看就是,你坐着吃饭。”
刚端起碗喝了一口,就听到荀家媳妇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两人把碗一扔就往里屋冲去。
肖天其实一直没睡着,刚吃饱,正眯起眼睛忙着吸纳自然中散发的纯木气息呢。
自从察觉陈惠很吃力地维持着供应每天的小米粥,肖天就开始控制吸取木气的程度。还不能开口说话,也没法阻止陈惠奢侈的用小米熬粥,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尽量少吸纳木气,使食量也随着减小一些。
肖天在开始修练的第二天就发现,他是连食物之中蕴含的纯木之气也能汲取,毕竟弥漫在空气中的纯木之气实在是稀少,远远没有从菜蔬和米饭等植物食品中吸取来得快,于是肖天开始拼命地吃。
这哪里是吃饭,分明就是在拼命地吞噬一切可以吸收的纯木之气,哪怕再多,在他全力吸取之下,都可以吃得一干二净,然后排出渣杂。
一心想早日练成五行木气的肖天,明明可以修练得飞快,却因现实问题,不得不有意放慢吸取的进度,这让迫不急待想尽快度过只能滚动翻爬的婴儿时期的肖天非常的纠结。
唯一一次趁着陈大娘不注意爬到屋外的草地上,痛痛快快地滚在草丛中淋漓尽致地吸纳了一回,却被吓坏了的陈大娘从此看得牢牢的,再也没有机会。
被荀家媳妇放到床上时,肖天正在精打细算地象个守财奴一样,很是抠门地节省地吸取着肚子里纯木精华。
空气中散布的稀疏木气早为肖天所熟悉,这时肖天却发现一股极为醇厚浓烈的纯木气息扑鼻而来,远远胜过小米中食量的千万倍。
肖天爬起身开始寻找这纯木气息的来源,才看到床尾处地上放着一个制作精美的酒缸,酒缸中浓烈的纯木气息穿过厚厚的泥封散发出来,令肖天情不自禁地垂涎三尺。
蹒跚地爬到酒缸前,正好床的高度平着酒缸的封泥,肖天喜出望外,一下扑到缸口处趴到泥封上。
婴儿的身体还很弱小,哪怕一个月来纯木之气无时无刻不在改造升华着肖天的体质,身体却依然还是婴儿状态,又哪能掀得动严严实实密不透气的泥封。
肖天大急,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凝起体内仅有筷子粗细的小股木气,强制运行到小手上,猛地向缸口砸去。
肖天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细细的连初级阶段都没达到的纯木真气,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小手一砸之下,厚厚的泥土顿时土崩瓦解,连泥封下重叠了若干层的绸缎都随着碎裂开来。
这一砸开才发现缸口对于一个婴儿来说,就象一个巨大无比的血盆大口,趴在泥封上的肖天一个筋斗就栽了进去。
恰好这时荀家媳妇走进来,正好看到肖天小小的身子一头栽进酒缸之中,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冲进来的荀里长还没想明白好好的酒缸怎么会自动地泥封碎裂开来,况且缸口还重叠扎着好几层绸缎,陈惠已经一个箭步窜到酒缸前,却看到小家伙浮在酒中,正大口大口咕咚咕咚地喝着,小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