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比起深渊来,既没那么宽,也没那么深,玄天开始还分了一缕心神关注着脚尖点在土壁上一路跳跃而下的猴大宝身上,结果猴大宝用木系法术化出的火把连一成都还没烧完,一行四人就已经脚踏实地,站在了裂缝底端。
算起来,裂缝的深度不过深渊的两三成,但是或许是靠近地底深处的原因,裂缝中比起深渊来更多了一丝阴森恐怖的死寂冷气,而且四下杂乱无章地散落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磷光,也就是凡间中人所说的鬼火。
有鬼火照耀,裂缝底的光线就比深渊中要好上许多,玄天等人本就有神通在身,一片漆黑能遮住普通生灵的视线,却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影响,猴大宝点起火把,也只是一种习惯。
站在地上,猴大宝一个筋斗云才刚刚翻起,就立马倒转回来,小声嘀咕说,“什么鬼地方,腾云都不许。”
猪小宝笑道:“师兄,你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这里这么窄,你怎么翻?别把脑袋撞出血了。”
“这里应该是黄泉区域了,你们别乱闯。”玄天沉声说。
裂缝底的地面仍是泥土,却不是象深渊中的黄土,而是漆黑如墨,泥土中还不断冒出阵阵黑烟,玄天一眼就看出这正是地狱中特有的黑土。
地狱不同于人界,人界之中土系属黄、水系尚黑,地狱中却是两系相反,水黄而土黑,仙界中常称为黑域黄泉,漆黑一片死气沉沉生气全无的黑土,跟妖界中的黑泥一般无二。
就象人间许多风物都近似仙界一样,地狱和妖界中,也有许多景色雷同,只是妖界中弥漫的是妖气四溢的黑雾,地狱中散布的,是一丝生机也没有的浓黑死气。
冒着黑色死气的黑泥,覆盖面并不广,除了玄天现在站着的这片数里宽的区域外,正前方只有一条宽约十余丈的通道,而通道左右两侧,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死气,而且在死气上方,任你神通盖世,也休想施展出纵云之术和驾云仙法,也是象妖界那样,属于仙族中人最为头痛的禁飞之地。
方才猴大宝冒冒失失的一个筋斗云,刚起步就腾出了黑泥范围,差点被死气中巨大的吸收力将他猛吸下去,幸好猴大宝在深渊中得玄天凝练息壤之益,修为大增,才及时跃了回来。
“回去。”玄天完全失去了兴趣,对猴大宝说道。
原本玄天以为在这息壤深藏之处,又是如此隐密深入地层的地方,怎么也该有些上古时期的法器法宝或是天才异宝之类的东西,所以才兴致勃勃地前来开荒,却没想到这里只是地狱通向人间的一个出口。
象这样的地狱通道,在人界中有许多处,东胜神洲中也有,只是没有象南部瞻洲中那样派人把守,地狱鬼族再昏了头也不会选择从神仙密集的东胜神洲中出入。
但这可是在西牛贺洲中,地域之广超过了其他四洲的总和,人口却不及南部瞻洲中一个大郡,而具有神通或是修练佛法之人,更是少得可怜,若是按仙族的标准,最多算一个中等的门派,这还是西牛贺洲中修练者的总和。
地盘如此之大,人数如此之少,这么显眼的地狱通道竟是无人看守,玄天想不通居然没有鬼族从这条通道出来。在深渊中修练的这一年,玄天虽然封闭六识专心炼化息壤,但在修练结束后凭借三系圆满的神通,只需淡淡一瞥就能看出在深渊中从来就没有任何生灵出入过,也没有任何一族的气息残存。
猴大宝和猪小宝虽然贪玩,对什么都好奇,这种从未见过的新奇地方,两人更是兴趣浑厚,但是玄天说要走,两人都毫不迟疑就立即转身,准备沿着原路返回。
至于梁女,那就不用提了。小玉对玄天是一种带有些敬畏的百依百顺,天生对仙人就心惊胆战的妖族,哪怕已经化身为人,小玉仍是消不去根深蒂固的畏惧本能。梁女本就是凡人,也没有什么天生害怕一说,却在玄天面前比小玉还要温顺,似乎连思想都不存在一样,玄天的表现和喜怒哀乐就代表了她的一切,比起小玉来少了一份主动的精心服侍,却多了一种彻底而绝对的服从。
所以玄天说走,梁女就象本能反应一样地作势欲起,小玉象影子一样跟着玄天,还偶尔在玄天的纵容和娇惯下小范围内的活泼一下,在不超过尺度的前提下耍一耍小性子,就象大树的影子,随着太阳的升落,有规律地移动位置。梁女比小玉还夸张,已经不象影子了,而是象一个因眼花而出现的重影一样,不但紧紧跟随,还不会象影子那样随着光线移动位置。
真说起来,玄天还有些不太适应,玄天的性格和在这个世界中十来年于小玉的柔顺体贴下养成的习惯,对婢仆之类并不排斥,但是玄天却相当不习惯身边的人如木偶一般。
或许时间长了,通过自己的调教的培养,应该会慢慢有所好转,玄天只好这样安慰自己,暂时习惯梁女这种与小玉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贴身服侍。
“站住!”
玄天还没举步,一声尖利的声音穿过黑色的死气,传进玄天耳中。
四人一起回头,在通道上方一个年龄比玄天小不了多少的少年,脚不沾地走来。
少年的脚步完全没有踏在地面上,却象脚下踏着土地一样,一步一步稳重地走着,除了露在衣服外的一张白色面孔,整个人都裹在一件深黑色的长袍内,如果眼神不好,看上去就象一张人脸飘浮在空中,显得诡异而恐怖。
“看在大帝面上,尊你一声太子,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敢挡咱兄弟的路!”
随着突兀响起的刺耳怪声,七条黑色影子从通道两旁的黑气中升到空中,晃眼一看,倒象是从黑气中分了七团出来,形似黑烟聚成的人形,四肢还在轻轻摆动。
七团黑影不但形状怪异,声音也是刺耳难听,就象用粗糙的木棒在金属表面使劲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瘆得心头发慌。
玄天这才知道那一声“站住。”不是对自己四人所发,不过这时若再飞快离开,倒显得他们四人心虚,玄天自然不会做这样没面子的事情,除非象在西梁国被大魔法师追杀那样,实在是没办法的时候,玄天才会暂避锋芒。
也许黑袍少年和这七团黑影,未必就比西方教的大魔法师弱,但玄天刚刚练成土系仙术,息壤脾脏正在刚劲有力,玄天也是自信满满之时,别人不来招惹他还好,如果要生什么事,玄天觉得正好可以拿来练练手,也好知道自己目前的修练,究竟是一个什么程度。
“未得大帝旨令,任何生灵,均不得出入!”少年一直走到玄天身前,才背朝玄天,面向七个黑影,正好站在裂缝前,不但挡住黑影通向裂缝的方向,也拦住了玄天等人向通道前行。
少年的行动沉稳,举止间有种完全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这般举动看似无礼,但若是按他口中所说的黄泉中的规定,这样的行为倒不算是过份,反而显得颇有气度,章法不乱。
七团黑影在少年站住转身时,就从七团合成一团,虽是同一个身子,却有七个脑袋和十四只手以及十四条腿,正中最大一个脑袋上五官模糊,只能从黑气波动中,勉强看出是从嘴巴位置在发出难听瘆人的声音。
“你老爹因为这里神仙也难过,才把你放到这里镇守,让你避开危险,又有功劳还不伤及小命,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
黑袍少年不为黑影所言所动,连身上的黑袍都没有颤一下,声音坚定,“黄泉七煞,现在若回头,你们尚可在黄泉中修练,我当你们没有来过,否则,被取消了轮回资格,别怪我父王无情。”
“哈哈哈!”黑影发出一阵怪笑,到象是在哭丧一般,玄天也才理解为什么要把最难听的声音形容成鬼哭狼嚎,这鬼叫声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听。
黑影怪笑过后,另一个脑袋阴森森地细声说道:“现在有佛教超度了,还用得着去求大帝那个老顽固,只要出了地府,找个和尚,我们七兄弟就能再世为人,谁还有功夫天天泡在黄泉中,听判官啰嗦!”
“师傅,这是什么妖怪?”猴大宝凑到玄天身边大声问,根本就不在乎会不会被黑影听到。
猪小宝曾轮回过无数多次,前身也曾是仙界的天篷元帅,当然知道这些黑影是什么玩意儿,就笑着对猴大宝说,“师兄,你还不知道,这就是鬼族,地狱中的鬼。”
“真他玛的丑,比妖怪还丑。”猴大宝扬声大笑,完全忘记了他现在这副猢狲模样,其实也跟妖怪差不了多少,当然,比起扭来扭去仿佛一阵风就会吹散的黑影,猴大宝可算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黑暗转了个身,原来朝着后侧的脑袋转到前方,阴阳怪气的声音象把破锯在树干上拉扯,“那只猴子,你想死就过来,正好这里就是黄泉,你还可以少走两步。”
“你大爷!”猴子学着玄天小时候的口头禅,掏出耳朵中的千钧棒就要上前。
少年转过身,仿佛才刚看见身后有人,不过看到玄天身上的道袍,脸上的神色到是放缓下来,声音中也多了些恭敬和彬彬有礼,“仙长,这里是禁行通道,仙长若有事,还请稳步到东北方南部瞻洲中巴郡丰都城,那里有冥府官员迎接,请恕晚辈不能让仙长从此间通过。”
玄天抬手止住猴大宝,微笑对少年说,“无妨,你忙你的,我看看就走。”
或许是玄天等人看上去不象妖魔鬼怪,也或许是因为玄天身上的道袍,还有玄天三系大成后身上无时不刻不在隐隐散发的仙气,总之少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道家晚辈之礼后,便重新回身面对他口中所称的黄泉七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