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回忆是一场永不停息的大雨,盛满了我们被大雾笼罩了的眼睛,潮湿了我们的内心。
只是偶然间整理着从前写过的日记,很多记忆却在这一页页被翻过的过程中唤醒,回忆如狂风暴雨般击打我面,无法停息。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我已被暴风吹离了这么远,这么一种无法丈量的远,而在这中间却隔着一段欲触却触之不及的从前。
(一)
和夕月的相识是在那一年高一的第一堂课上,老师安排座位,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偶然,总之她成为了我这高一唯一的同桌。
那一天的热,我认为我毕生难忘。
因为出生在山区,我们的教室其实不过100平方,但里面却塞了近80颗脑袋共同分享着头顶上的四个中号电扇,说是电扇,卷起的却是热风,空气中还混杂着夏天男同学们身上特有的体香。
我恨不能天降一桶冰水,直袭吾面,让我能得到顷刻的冰凉,但这些明显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像软狗一样,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而同座的夕月却正襟危坐着,上衣的扣子扣到了最后一颗,头上还半立着一顶大大的帆布帽子,一本正经地听着老师所谓的“关于上了高中以后的人生规划”。
“你不热吗?”于是,我们间的第一次对话便这么拉开了帷幕。
“佛曰:心静自然凉。”她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淡淡然算是回应了我的提问。
“你信佛的吗?”
“不,我家只有我妈妈是佛教的信徒。”夕月淡淡一笑。
“哦,这到也看的出来。”也不知道是被这一笑震惊还是天气真的太热了,我大脑子这一瞬竟然突然一愣,于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结束了。
(二)
毕竟是家庭影响,虽然夕月表示她不信佛,但她却随时随地在阐述着佛法的真谛:人生一切皆苦,而苦之根源在于人欲,人只有消除欲望,忍耐顺从,刻苦修行,才能达到“极乐世界”。
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我却能直觉的感受到这一切,每次我将午饭中的青椒挑出,打完球后毫无风度的解开上衣扣,夕月总会默默的向我投来一股视线,也不多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你,如针刺般,而当我忍不住或反注视或****时,她又总会转过头来,再次正襟危坐。
我记得我曾经对她说过:“像你这么漂亮的,估计就算是这种性格,也会有很多人来追求你吧?而我就不行了,长得这么丑逼,又有哪个女生会来怜悯一下我呢?这就是你们佛教所谓的人生皆苦,忍耐顺从吧?去提莫的,我忍耐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你们所谓的极乐世界啊。”
而夕月又仅仅只是淡淡一笑:“感情这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何苦强求呢?于芸芸众生间,拂袖默行,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机缘,上天自然会为你降下那道光。”
“你的意思是你至今也没有看到过那道光?”我突然问道。
而夕月却没有回答什么,转过头又坐回了原处,继续正襟危坐。
当时我也没多想,因为她平常也是这样,此事也就不得了之。
(三)
只是我没想到,没有想到速度会这么快,这道光遍洒在了夕月的身边。
我们当地有一个叫豆腐帮的小型不良团伙,成员基本上都是本校的学生,平时也就干些小偷小摸,抢劫小学生的行当,而我由于某些原因和他们帮派的老大有一些渊源。
而这道光也正好降临在我和残猫(豆腐帮老大)聊天时,夕月有事来找我的那一个瞬间。
当时的场景我仍然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第一次让我知道除了正襟危坐和淡笑外,夕月还能有的其他动作。
在第一眼看见残猫后,夕月瞬间愣在了原地,“啪”手上抱着的本子掉在了地上,随后又恢复成平常般,站在原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残猫,不说话,也亦不上前或捡起本子,只是这么静静地注目。
残猫其实长得并不帅,至少在我的审美里是这样,一米七的个头,长长的头发随风肆意的耸拉着,一道不算太宽的伤疤横穿了整个颧骨,因为曾经被其他帮派报复过,一条腿被打残了,所以人们称之为残猫。
不过残猫倒不这么认为自己是残猫,他说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让他人平常如猫一样自由,隐忍却聪慧,但关键时刻却能如猛虎般直面而扑,美名曰:老虎不发威,你真当老子是残猫啊!
残猫倒也真没辜负他名字里的这个猫字,平常无论有课无课,你总能在天台或者学校的柳树阴底下找到他的身影,而此时的他也只会做一件事——睡觉,还自曰为补充维生素d,有助于加速右腿骨细胞新陈代谢速度,帮助它恢复。
在这十五六岁的年纪来,这无疑就是一个废材加逗逼。
不过,对于十五六岁的爱情来说,看脸就足够了。
作为“黑社会”的老大,身边的女人自然不会少,从初中还未发育成熟的小太妹到门口理发店的老板娘,追他的人也可以凑成一个连的了,而残猫总是自视清高,不愿理会这些被世尘污染的胭脂俗粉。收到的情书很多,但很多都被其拿做了最佳伴睡读物,但纵是如此,每天的情书也未见减少,残猫处理不过来了,有时会丢给我一两堆,让我随便挑去看。
而此时的我只能默默收下情书,淡淡地对残猫说上一句:残猫,你七舅姥爷。
夕月被丢在了这一群的追求者中,算不上出众,而她又出了名的静如止水,凡尘相忘。情书都未写过半字,自然不能被残猫所注目。
她追求残猫的方式也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每天放学,总是跟在残猫后面,也不多语,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至此,残猫身边便多出了一个小弟般的人物,他走到哪,他跟到哪,他睡觉,她注视,他打劫,她注视,他偷窃,她注视,他打饭,她注视……
持续而反复,每天如一。
我看不下去了,直接找到夕月,劝她道:“你若是真的喜欢残猫,我可以帮你约他出去,你每天总是这么跟着注视犯花痴是几个意思?”
夕月又只是淡淡一笑:“我只要这么静静的注视着他,足够了。”
我困惑,我不能解,我只记得当时我一怒之下,走出了教室,为此还几天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四)
某一天,我和残猫坐在柳树阴荫下分别读着那些女孩写给残猫的情书,而这时,本应早已昏昏欲睡的残猫却依旧清醒着,半饷,他突然问道:“你知道那个每天都跟在我后面一直注视着我的女孩是谁吗?”
我一愣,瞬间反应了过来,如读简历般向残猫介绍到:“哦,她叫夕月,是我同桌,很文静的一个女生,母亲是佛教信徒,她自身虽不信佛但也受之影响………”
“哦。”听了我的述诉,残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其实她喜欢你很久了。”作为同桌,我决定还是帮夕月一把。
“嗯。”残猫深思着,“我能看出来,但我每次小偷小摸,勒索敲诈时,她总注视着我,她的眼神……哎,算了,不说了。”说罢,也不等我反应,残猫便倒身睡了过去。
之后,我便很少见到残猫了。高二分班,夕月也被分了出去,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我留在了理科,而她去了文科,自此,人生也很少再有交集,我也抱着考一个一本线,再随便找个大学读读的心态,昏昏僵僵地过着日子,偶然间也听说了残猫金盆洗手了,不再混黑道了,也不再逃课了,竟然开始好好学习也准备备战高考了。不过那也不再能过多地影响我的生活,也就没有过多地注目,仍就昏昏地过着。
此时,全世界的人都仿佛在忙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