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飞龙”四个字出口,屋顶上下众位江湖中人尽皆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盯向池寒。天外飞龙一式乃是华山派名震江湖的绝学之一,盛名之下自有过人之处,再看池寒年纪轻轻就能使得此招,只怕前途莫可测量。
而那云中鹤,他的胸间还留着长剑透体而去的空洞,身周还飘散着蓦然绽发的血雾,双眼呆愣愣地瞪视前方。然后,就这般直挺挺地坠落下来。
“好!”赶来那人又是一声叫喊。她已然奔得近了,众人便见原来是个中年妇女,青衣皂服,黑丝盘髻,与屋顶两名恒山弟子装束大同小异,显然是个尼姑。
“扑”的一声响紧跟着传来,又把众人的目光拉了回去。地上激起大片尘埃,云中鹤于烟尘迷蒙中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嘴巴大张着,黑血从口鼻之间慢悠悠地淌涌出来。
他眼见是不活了。
岳老三哀呼一声“云老四”,也不顾后背空门大漏,转身一跃,携着手中的巨剪三跳五跳地就扑下地面去。
李沅芷并不追击,笑嘻嘻地钻到池寒身旁,赞许道:“挺厉害的嘛。桃花岛门徒什么时候变成华山高足了?”
这个当口,岳老三已经抱起云中鹤来。他人看着憨傻,也不完全是个痴儿,自知不敌屋顶上的年轻男女,自然压下了心中报仇的念头,马不停蹄地就足尖数点,轻功施展,跃出老远去了。
他性格耿直,逃命就是逃命,连场面话也懒得撂下。
池寒望着那魁梧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追赶的念头。这位“南海鳄神”他有些印象,乃是金庸大侠作品《天龙八部》当中的活宝级人物,虽然号称“凶神恶煞”,更跻身“天下四大恶人”的行列,但似乎也没做什么极坏的事情,反倒性子颇为直率可爱。
这江湖中,本就是善善恶恶分辨不清楚。
他叹了口气,手里拧着空剑鞘,扭头四望一圈,却发现自己的宝剑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连尸骨也见不到。重新换一把剑,白花花的好几两银子就又出去了,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哀声叹了口气。
这可恼了一旁的李沅芷。她习惯性地跺了一下脚,脚下青瓦顿时化作粉砾,扑朔朔地落到屋子里去了。
李沅芷娇嗔道:“池呆子,你发什么呆?我问你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突然学会这招天外飞龙啦?”
池寒自个儿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他适才生怕云中鹤这恶贼逃跑,日后免不了要再生枝节,于是一急之下自然而然真气灌注双手,劲力融于一臂,长剑如掷标枪一般甩出。那是条件反射般的下意识动作,哪儿料到竟有如此声势!
然而这到底又跟“天外飞龙”有什么关系呢?
百思正未得解,一旁李沅芷扯了扯他的衣袖,仍旧笑嘻嘻的:“啧啧,你的英姿,连老尼姑都被吸引住了呢。”
那尼姑确乎缓缓行来。偏生李沅芷又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池寒吓了一跳,瞪视她一眼,轻声喝斥:“胡言乱语什么?不得无礼!”李沅芷满不在乎,吐了吐舌头,还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顿生娇憨萌态。池寒见她这个样子,接下来的责备却也说不出口了。
中年尼姑终于走近,先念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问池寒道:“贫尼恒山定逸,这位小兄弟武艺精湛,不知是华山门下哪一位的高足?”
“原来是定逸师太。”池寒依稀记得这么一号人物,赶紧施了一礼。但他哪儿是什么华山高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憋得张口结舌,只能摆手否认。
李沅芷在旁噗嗤一笑:“他可不是什么华山弟子,只是无师自通了两招不成器的技艺罢了。”
这“天外飞龙”乃华山派名垂天下,响当当的神技。普天下会这一招的屈指可数,到了李沅芷嘴里,却成了不成器的玩意儿。
所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李沅芷奚落华山绝技,那可变相地打了恒山的脸面,定逸师太长眉倒竖,怒问道:“你这野丫头又是何人?报上路数来!”
李沅芷撇了撇嘴,不气不恼,一双美目仍弯得如同月牙儿般:“野丫头既然姓野,自然不认路,哪儿来的什么路数?”
这丫头妮子平日也是调皮,可从未有这么夹杂不清的时候,也不知恒山派究竟哪儿得罪她了。池寒眼睁睁看着,有心解围,无能插话,只得在心中仰天长叹。
还好另有人从旁站出来圆场。
“师叔,他们……她们不是坏人。”仪琳同她那受伤的师姐慢慢走近,“弟子及令狐师兄遭遇了那采花恶贼,多亏了他们才得以周全。”
定逸原本正在气头上,现在既知对面的是救下弟子的恩人,又不便发作。心想你滑嘴油舌,讥讽不敬,本该吃我一剑,但你既然于恒山有恩,那便权且功过相抵罢了。
想到此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一句“我们走”,便当先转身而去。
仪琳“哎”了一声,定逸师太已经只剩一个背影,她也只好跟着一同走掉。临行前还不忘向池寒与李沅芷点头示谢。
眼见着三位皂衣尼姑窜下楼顶,混入人潮,身影越去越小,屋顶便只剩池寒同李沅芷两个人孤零零地,静默地站着。
沉默当然只是片刻。
“呆子,别人已经走远啦!你还在望什么?”李沅芷伸出纤纤素指,对着池寒指指点点,“哦……我知道了!莫非你对尼姑真的有一些特殊喜好?”
“啊呸!”对于李沅芷的调笑,池寒只能无奈地回了两个字。
既然来犯敌人已然解决,仪琳那丫头也被师门长辈接走,眼下当务之急,自是去查探令狐冲的伤势。池寒纵身一跃,已经从屋顶坠入地面,再一弯一拐,便窜入原先的院子当中。
李沅芷的声音紧紧随着,兀自从背后飘来:“她是叫仪琳是吧?多么水灵灵的一个丫头,可惜却做了尼姑,常伴青灯古佛……可惜啦,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