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观澜轻飘飘瞟过去一眼，这该死的求生欲，小司机立即背手稍息立正站好。
求生欲是个好东西，不是人人都有，小司机骄傲的想。
顾家人吃饭没有那么多规矩，顾卓然走后，桌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三三两两间偶尔一两句悄悄话，评评哪个菜怎么样，推荐给身边人。
顾大少和自己媳妇默默吃饭，偶尔夹筷子菜给彼此，对自家傻儿子被禁足一事，眼皮子都没抬。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老顾家的基因一顶一的好，顾大奶奶也是人中龙凤，容貌双商齐齐在线，两人结合在一起生出的孩子，按说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万里挑一的绝世天才，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才是。
可是随着顾卓然渐渐长大，“啪啪啪……”，脸不是一般的疼。
夫妻两一度怀疑抱错了，坚决不承认是他们俩的基因问题。
……
老太太这会儿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顾卓然好死不死往顾观澜边上凑，便撞枪口上了，自从那次事件以后，徐氏开始对顾观澜身边的人严加把控，尤其是……男人。
吃了两口老太太就把筷子搁了，桂姨忙递上帕子，老太太拿在手里矜贵优雅十足的抹抹嘴角，“澄哥儿，跟我来。”说完旁若无人转身上楼。
顾观澜波澜不惊的放下刀叉，漫不经心取了餐巾擦嘴，云淡风轻起身跟上。
顾观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之后，好一会儿刀叉碟盘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餐桌又热闹起来。
二楼，书房。
徐氏正襟危坐，眉目凛然，金边眼镜后一双狐狸眼依旧清明，里头正燃着一团火，小老太太凶巴巴直凌凌盯着门口，像盯着个杀父仇人。
须臾，顾观澜半只脚踏入，后脚正要跟上，步子陡然顿住，后又若无其事跟上。
老太太：“顾……”
身后的桂姨弱弱的缩缩肩膀，努力降低存在感：老太太真生气了，爱称都不叫了。
顾观澜笑呵呵，一口大白牙明晃晃，先声夺人：“妈～”
语气娇娇软软。
“妈，儿子看您晚上吃得很少，您牙齿是不是又疼了？”
眼里的担心关切让徐氏一颗心像泡在温水里，胀胀的，瞬间软的不成样子。
头晕目眩的，她就是受不住小儿子跟自己撒娇。
小儿子一撒娇啊，她什么烦恼怒火啊通通烟消云散，他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摘给他。
呵斥的话就卡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小儿子几年没给自己撒过娇，绝对不能凶他，不然……就不能再瞧见了。
徐氏使劲挤出一抹‘温柔’的笑，努力轻声细语问：“澄哥儿，妈妈没事”。
顾观澜闻言，松了老大一口气：“您没事就好”。
“别担心，妈没事，只是……”
老太太顿了顿，小心地觊澄哥儿一眼，“刚才……有……中意的吗？”
“感觉怎么样，其实……女人也不是……那么糟糕对不对？”
一句话断断续续停了几次。
老太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澄哥儿瞧，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动作和微表情。
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就听小儿子说道：“尚可”。
“演技有余，谋略不足。”
“吃相太难看。”
徐氏：“……”
儿砸，我是问你这个伐？
徐氏扭曲着脸努力压抑心中再次奔腾翻涌的火气，耐着性子想再劝劝，这样子是不行的。
这样子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女朋友的噻？
“妈，儿子听说易家那个人出来了？”
“你说什么？”
老太太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惊愕。
徐氏看着眼前的小儿子，那个会眨巴着黑白分明大眼睛冲自己咧嘴笑的大胖小子已经不知不觉中长成大人，这会神色自若的端着青花瓷茶杯轻抿，姿态悠然，镇定又坦然。
心里细细思量起小儿子的话，听起来似乎是他随意提起的一句话，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便当笑话一样说给自己听。
可是徐氏了解自己儿子，这孩子自小心思就重，从不会无的放矢。如果不是已经确定了的话，他绝不会说给自己听。
这样的话……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自己没有收到一点风声，易家……易崇州那个老滑头想干什么？
易家沉寂多年，此番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必有所图。
顾不上顾观澜，徐氏连忙拿出地图细细查看，吩咐桂姨去把老大老二老三都叫上来，又把管家也招上来。
顾观澜见此，抿嘴无声一笑，趁机轻悄悄退出房间。
徐氏和几个儿子讨论商议了大半夜，终于一个个指令发出去，大家陆续离开。
须臾，书房里只剩下徐氏和桂姨。
老人家忙了这么久，早过了平时休息的点，现在有点支撑不住，一只手缓缓揉捏着太阳穴。
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四望，哪里还有那个混小子的身影，不死心地问正在收拾茶杯的桂姨：“阿桂，澄哥儿呢？”
桂姨给了肯定的答案：“小少爷看您在忙，已经走了”。
“哦”
徐氏抬起手边的花茶抿了一口。
想到什么，啪一声把茶杯放办公桌上。
“你说什么？！”
不等桂姨回话，“快去看看，他还在不在家里？”
桂姨“啊”了一声，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谁？
“啊什么啊，快去啊，快去瞅瞅澄哥儿还在不在？”
桂姨：噢，澄哥儿啊……
“老夫人别急，我这就去。”
……
几分钟后，桂姨一脸忐忑不安走进来，欲言又止。
徐氏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狗东西！
……
徐氏口中的“狗东西”正领着小司机逐渐远离顾家堡。
车里很安静。
小司机心里一堆话，就是没胆说，一路憋的千辛万苦。
“去秋名山”
老大自从家里出来之后就一言不发，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小司机就是知道老大心情很不好，别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
小司机一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踩个刹车轰个油门都又轻又缓，生怕弄出声音惹恼了雇主被咔嚓掉。
雇主终于出声了，小司机莫名松一口气，愿意开口就一切都好说，忙不迭应声“是”，从后视镜里看了后面捻着沉香珠子闭目养神的男人一眼，小心翼翼问：“爷，要不要让顾大弄些吃的来？”
小司机顾末看见自家雇主晚上没吃多少东西。
“嗯”
顾末应下来一手开着车，一手点开微信给顾大发信息。
……
后座，顾观澜纤细修长手指搭在额头上，应付了一晚上莺莺燕燕，四周沉静下来之后，只觉索然无味，满身疲惫。
一天中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掠过，不知为何下午在甜品店里看到的画面一直挥之不去。
不过，“真能吃啊！”
“什么？”
顾末开着车，依稀感觉雇主貌似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便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回头看，雇主已经睡着了。
这边岁月静好，温家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温家别墅，灯火通明。
温礼赞等的心浮气躁，林静坐在旁边，轻轻柔柔善解人意道：“爸爸别生气，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姐姐她肯定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林母在一旁附和，柔声安慰：“老温啊，我看阿静说的对，你呀就别操心了，孩子大了总得有一些自己的空间和事情要做。”
“小暖已经越来越懂事了，她会有自己的分寸，不会乱来的。”
温礼赞即便是对自己继妻和继女没什么感情，此刻仍然觉得暖心，看着身边温柔贴心的继女，温礼赞忍不住又一次产生了之前的想法：为什么林静这样的好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呢？
温礼赞想到自己挚爱的发妻，这么多年了，亲生女儿和自己越走越远，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失望多一些，还是疲惫和认命多一些。
不过好在，如今还有继妻陪在身边。
温礼赞在母女俩的轮番劝慰下终于好好睡下。
服侍着温礼赞睡下，林母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轻轻悄悄退出卧室。
温礼赞身体越来越差，温家泼天的财富和权势，温暖那个傻乎乎的黄毛丫头怎么守得住？！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母女俩相依而坐。
林静等不及拉着林母就问：“妈，爸的身体……？”
“嘘”
林母轻轻捂住女儿的嘴巴，“小声些……”
林静不以为然撇撇嘴，“妈，你怕什么？爸爸不会听到的，再说我也没说什么。”
林母摇摇头，点着女儿额头宠溺一笑，“你呀”
“哎呀，妈，你快说，爸爸是不是……快不行了？”
语气中难掩雀跃欢欣。
相比起来，林母就淡定多了，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转念想到即将到手的泼天财富，眼中还是泄露了几丝兴奋。
安抚好女儿，又随意闲聊了半天，仔细问过女儿在学校的情况，才把女儿赶去休息。
无论再怎样，都要自己立得起来，自己争气。
这些年，她做的很好，女儿被自己教育得很好。
几年了，所有等待和蛰伏都是值得的。
志得意满胸中滚烫之际，林静雅想起温礼赞那个女儿，嘴角勾起笑意，说来还要感谢她才是，若不是她的“良好表现”和“忤逆不孝”，如何显出她们母女俩的仁厚大度与体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