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姐闺名丝,是司徒杨赐的第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男孩,一名参,一名彪。老大没有官职,只有关内侯名位,食邑百户,十五岁时死。老二字文先,熹平中,以博习旧闻公车征拜议郎,迁侍中、京兆尹。光和中,宦官黄门令王甫使门生于郡界辜榷官财、物七千余万,彪发其奸于司隶校尉阳球处,因此奏诛甫等,天下惬心。今官拜永乐少府,出京公干。因此杨府现只有小姐一个少主。偏是老爷不太管事,小姐容易说话,所以杨觐、田四两人才如此嚣张放肆,渐渐地竟都不太把小姐的吩咐当一回事情了。
我对杨小姐说起田四、杨觐的丑事,还叫婢女小圆出来相见,直把杨丝小姐差点气晕过去。连声痛骂杨觐,还着实为小圆掉了几滴眼泪。
此外,我更将朝廷众臣将联手大搞蹇硕的事情跟杨丝讲了,自然隐瞒了自己真名。不管她如何喜出望外或者将信将疑,反正我得首先令她对我产生信任感,这样才好对杨觐、田四动真格。谈到将近五更,才吩咐小清送杨丝回去,再命她把荀攸接去城外,带我的手书与司马恭等人见面。
方欲离开,我好象想起了什么事一般道:“小姐请先在外头稍等片刻,我有重要的事情对夫人讲。”
杨丝对小清有所敬畏,点了点头,走出屋去。我又让小圆回去睡觉。
小清不解道:“夫君还有什么重要吩咐吗?时间很紧,若天亮了再送荀攸,恐怕更难出城。”
我走近了仔细地看她,突地叹了口气,强压着心中莫名其妙的冲动,“清儿,这两天你累了。都怪我什么事都做不了,我感觉自己真不象个男人。”
小清吃惊地看着我,“你不要哀声叹气的,我又不怕累。”
我搂她入怀,道:“若是此间事情一了,我们就回长安找杨速、新儿,大家发些财,便到个世外桃源安身立命去,再也不管这些闲杂鸟事。”
小清与我耳鬓厮磨,低声道:“夫君去哪里,我楚小清也去哪里。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也别分开。”
我忍不住心头一热,轻轻吻了吻她的香唇,道:“我也和你一样。这两天我老在想,这辈子恐怕我只能是个无名小辈了,但即使如此,我也要有一个理想,让我好往那个方向努力──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只要我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渡过人生的每一次风风雨雨,那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
小清没料到我会讲出这样的话来,顿时脸现感动至极的神色,“颜鹰,多说几遍爱我!我有真正的思维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真正的人了。谢谢你,自从我们在一起了以后,我才不断感到内心的温暖。你是我最亲爱的人。”
我贴在她的耳边,唤道:“清儿,我爱你,我爱你!”
她死命抱紧了我,好半晌,才终又松开手,眼睛红红地道:“唉,我真的该走了。我也爱你,颜鹰。”
我无奈放手,只感心里一阵舒坦,微笑道:“早些回来。”
待她走到门口,似想到了什么道:“喂,荀攸是个斯文人,千万别背负他或者拉手什么的。否则他可能又要大叫‘男女授受不亲’了。”
小清抹了抹眼泪,却仍忍不住莞尔道:“那怎么办?干脆我拎着他好了。”
见她转身推门,我又嘱道:“要当心。”
她回首一笑,自去了。
第二天,我还是去帐房给杨觐端饭、磨墨。他十分亲切地道:“免了。贾宝玉,你现在升为管事,以后就专门替我看顾着东院的众家人、仆役、婢女们,着他们好好地做,不要偷懒不干活就行了。”
我笑道:“杨爷的帐务繁忙,可惜小的愚笨,不能帮上什么忙,但磨个墨,还是小的应该做的。”
杨觐喜道:“好个聪明伶俐的人!”低头写帐,一边和气地问,“对了,我一直忘记问起,你和那个高鹗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昨晚得了小清的报告,今早又秘密与史阿对了口风,准备得很是充分。当下故作思索状道:“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了,我在陈仓碰到高兄弟,此人正和一群贼匪交手,打得那帮人落荒而逃。我因此接近他,和他成了好朋友。这两年小的看顾高兄弟多些,他便愿意为小的效劳。咦,不知杨爷提起这事干嘛。”
杨觐毫不经意地挥挥手,眼中露出平日我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凌厉神色,笑道:“没什么,只不过随口问问。贾兄弟为我尽心尽力地办事,你的人就是我的人嘛。这两天,我想正式提升高鹗为巡院副总管,不知贾兄弟意下如何?”
原来他自以为收买了史阿,又把我蒙在鼓里,便想提升他来压制我呢!正中下怀,却又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杨爷何必瞧在我的面上提这小子的官。他是个乡野村夫,性子又狂,不适宜管别人的。请杨爷三思。”
杨觐见我不欲让史阿为副,更是不买我的帐了,微笑道:“贾管事真是多虑了。高鹗兄弟剑术高强,又深得安牧兄弟喜欢,当一当副总管,院子里哪个敢多一句嘴了?再说,他又是你的好兄弟,我一向赏识贾兄弟的才干,你领来的人,我想必定是不会错的。”
我装出一副哑巴吃黄莲的苦样,闷闷地告辞出去。心下却是大乐,暗道:你不信我就是。反正还有史阿,他越得你信任,就越能将你的底细摸得清楚。到时候无论你怎样在杨府内盘根错节,也逃不过我们打扫的范围了。
当下径去找史阿。杨府东院诸人,见了我无不退避三舍,远远致礼退开。心里暗道这必是杨觐令人将我疏远的结果了,虽有些抱怨,但仍感前途光明,哼了一声,便将此事丢诸脑后。
史阿一脸傲然的样子,领安牧等人在园中练剑。见到我,便故意冷冷拱手。我佯怒道:“高鹗,你到底在杨总管面前讲了什么话!你这人渣,当面跟我好好的,却又背地里跟了人家,你到底是不是人?”
史阿“怒”道:“贾管事!你不要欺人太甚,杨总管难道就不能管你了么?什么我跟你又跟别人的?我随他享福,随他清闲,关汝屁事。”
我眼睛瞪得贼大,“怒不可遏”地道:“姓高的,你这狗贼!”挥拳打去。
史阿灵活地闪身躲开,脸上立现怒容,“难道我怕了你不成?找打……我看看谁打得过谁!”一拳“击”在我的脸上,我啊地大叫一声,捂着脸跌在地上,“你……你小子敢打我!老子是管事,你还不过是个小厮呢!来人啊,把这以下犯上的贼子给我抓起来!”
安牧等人眼中都是讥嘲之色,假意道:“管事爷,这事情就算了吧。明天起高兄弟就是巡院副总管了,大家同级,你何必跟他过不去呢。”
我大怒,道:“滚,你们都给我滚!老子今天不跟这姓高的分出胜负,就决不收兵。”提起地下一把铜剑,道:“你尽管过来罢。”
史阿冷笑一声,挥手道:“你们都别在旁边看,我要教训教训这不知高低的小辈。”
安牧眉头一皱,道:“高兄弟莫要害了他性命。”
史阿道:“这还用你提醒我!你们都走开,莫要分了我的心。”
剑锋一挑,斜斜向我劈来。我挥剑挡开,装作拼命的样子挺剑猛冲。
安牧等人无不心里暗笑,懒洋洋地退出院去。我知道他们恨不得马上借史阿的手杀了我,那便立刻将我套上了“打架斗殴意外伤亡”的帽子,连杨赐都奈何不得。
史阿剑轻轻一挥,门户大开,我佯装很意外地“呀”一声,接近他的身边,挺剑刺去,轻声道:“你提了副总管之后,暗地里把杨觐的死党统统查清,到时候我们便可一网打尽。八九日后,田四要亲自出府,是时将有孙氏兄弟随同,你欲赢得杨觐的完全信任,那便是机会了。再有,杀田四的好戏上,请杨觐一定前去,那时便可会同楚姑娘,一举将他们……嘿嘿,看剑!”
史阿大喜,挥剑推挡,一来一往,倒显得比真打还要激烈,“就怕他们人多。”
“杀田四这种事情,杨觐除了亲随,敢带多少人?你莫要担心害怕,实在不行,我们有的是退路。”
“谁说史阿害怕。我高兴得都来不及等到那一天了……招打!”
我弃剑投降,一边大骂,一边轻声道:“待会儿我有要事出门,你和我一块儿去见个人。记着,千万别让人发现。”便装作愤愤然的样子溜出院外。史阿挥舞了一下长剑,装着快乐的样子哈哈大笑,叫道:“原来你也有今天!我要你哭都哭不出来!”
也不知他骂我还是骂杨觐、田四,只觉心中畅意之极,若不是要装出一副愁眉苦脸来,我定会捧腹狂笑。
当下便急急赶往西院参见田四。我知早有杨觐的人在掌握我的一举一动,却故意做得鬼鬼祟祟。待与他虚与委蛇了一番之后,便将头发、脸孔化妆了一番,又贴上早准备好的假胡子,便悄悄出门,直奔张让府。
史阿倒是精明,早在街头一角隐蔽起来等我。我瞥了一眼身后,断定无人跟踪时才拉了他走进旁边巷子,道:“待会儿我们去见张让,搞死他的管家颜复。另外我们还要设法令张让打定主意,借杨家小姐之事,联合朝臣,大肆攻他一把。”
史阿惊道:“见张让?将军这副样子,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哼了一声,“开什么玩笑,我是说正经的。你仍化名高鹗,要说成是会宾楼的弟子。你要将颜复卖主那一段讲得详详细细地……嘿,路上你再想啦。”
当下在常侍府门口规规矩矩地交上了兜里的所有银子。
听说是张让的“至友”,门房小厮分外热情。通报进去,“颜氏”的假名立刻生效,不多时便会晤了张让。问了他未何没见到颜复,才知那天我走了之后,张让便借另外一件事情狠狠责骂了他,现在还装作极恼恨的样子,着他天天来卧房前负荆请罪。
我忖道:过几天就是杨觐、田四等的大限,若少了杨府小姐的大力支持,恐怕事情不会干得很成功。最糟的就是杀了杨觐、田四,他们的余党还疯狂反扑咬人。这样一想,便觉若能这些天把杨丝的事情解决了,恐怕她会更出力帮我。
眉头一皱,更是对颜复这样的事情感到厌倦,“大人,此次我将原会宾楼弟子高鹗带来了。他曾在酒肆中听到颜复和蹇硕家丁……叫什么来着,一齐喝酒时出卖大人的事情。”
张让眼睛一瞪,先上下打量了史阿一番。史阿在路上已得了我的授意,连忙跪下,颤声道:“小人高鹗,叩见常侍大人。”
张让不紧不慢地坐下来呷了口茶,又询问了一番会宾楼的情况,这才道:“起来罢,原来你真是会宾楼的人。我可是王越的老朋友了,你说的话,若有半句不实,我定能看出来。那时候……哼哼,我剥了你的皮!”
我的鼻子渗出一滴汗来,反倒是史阿装得更象,连连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张让放下茶杯,厉声道:“好,你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你也知道,颜复是我府上的管家,你若想诬陷他,可要拈量拈量自己有几个脑袋!”
史阿哑声道:“小的绝无虚言。那一天,正好师傅出门去了,我们兄弟几个便去了‘寒雪楼’吃酒。吃了一会儿,便听大人的管家和蹇府的一个叫白逵的人一起上来了。他们偏偏要先把楼上包下来,又着人把所有酒客赶走。我当时气不过,便假装离开,又悄悄潜回去,隐在楼上大屏风的后面。小的原想暗暗给他们的酒里撒些老鼠屎报复,没想到他们说了颜将军的那件事情,把小的吓住了。”
张让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颜复呢?”
史阿道:“他一上楼,便有人向他打招呼,称他‘颜大管家’。小的见他盛气凌人,似乎比大人的架子还要大,便忍不住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
张让突地打断他的话,拍案切齿道:“这种鼠辈,若不是看在我的面上,谁会把他当人看?”
我知张让发怒,忙应和道:“正是,这就叫狐假虎威,这小子无法无天,仗着大人权威,在外头胡作非为,正应趁机铲除了才是。”
张让凝神了片刻,转头看着我,“你和颜复到底是不是朋友,平常他总是跟我说,你们两个关系最好。”
我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让他心中起疑,装作愤恨的样子,道:“什么朋友!是朋友哪会处处伸手要银子?卑职还在袁绍手下的时候,来见大人非要给颜复进谏银两不可,那一天费了我好些明珠,才得见大人。后来住在大人府上时,更是情非所堪,颜复每天都象个讨债鬼似的,盯着我要银子,简直把卑职当了摇钱树了!”
张让哈地一笑,脸露古怪神色,“讨债鬼?摇钱树?你倒是个能说会道之辈,不过颜复说来说去也是我的管家,聚点财物嘛,也是无可非议的。”
我暗道有其主必有其仆,笑道:“是、是。不过颜复竟然把西蜀送来的绝密公文内容透露给蹇硕知道,这已是卖主、卖友的行径了,我之所以恨他,缘由因此。他害得我东奔西走,连大人的府上都很是难进,简直是猪狗不如!”
张让哼了一声,过了片刻才道:“高鹗,你继续讲。”
史阿正细听我们分辩,赶忙道:“是。那……那颜复开口就问银子带了没有,白逵说带了五百两。颜复便问他为什么少带了五十两,讲好是五百五十两的……”
张让深知颜复脾性,听到这里,重重一拍桌子道:“果然是他!”脸都气歪了。
史阿添油加醋地道:“我听到五百两银子,便没敢妄动。那姓白的解释了好一会儿,他才悻悻地说,‘看在蹇家的面子上,我才敢帮这个忙的。你们千万别泄露出去,否则那阉人不把我杀了才怪。’”
张让是个太监,恐怕最恨别人骂他这档子了,暴跳而起,叫道:“他真这么说的?”
史阿跪下颤声道:“小人不敢有半句隐瞒。”便又将颜复将公文内容说给白逵,两人又怎样秘密联络、勾结,怎样谈笑,统统讲了一遍。这件事本是真的,史阿只不过加了些许佐料,听起来颜复不光是在通敌卖主,甚至还大有造张让反的意思。
我偷眼望去,张让的脸已经完全没有人色,拍矮几拍得手都肿了。连连喘气,尖叫道:“反了,真是反了……”
我连忙扶住张让,道:“大人请暂息雷霆之怒,小人还有一妙计,可以立刻让颜复现出原形。”
堂外现出张府家丁的人影,数十人涌在廊下,跪听吩咐。
张让阴沉着脸,咬牙道:“你们当中,谁知道蹇硕家里有没有一个叫白逵的?”
众家丁面面相觑,突地有一个人道:“好象是蹇家的管事呀!”
另外几个人赶忙应道:“是呀,我们也听说过,确是蹇家的管事。”
张让抚着胸口,连喘了几口气,这才没有气死。尖声道:“你们都滚到旁边屋去,若也不准出来,否则我烹了他!”
众家丁抱头变色而去。我低声道:“大人休动肝火,否则对身体不利。颜复此人,老奸巨滑,不把证据摆在眼前,怎肯招供?卑职以为,不若大人派遣几位贴身侍从,先到府外埋伏,再把颜复招来,假意和我相见。颜复见了我,必定又惊又喜,而欲将这事秘密禀报蹇硕。哼,只要他一派人去蹇府,便立刻捉来拷问……大人还怕没有人招供吗?”
张让微微颌首,狠声道:“他若真敢派人去姓蹇的那儿,我定把他乱刀剐死!”
当下便吩咐亲随埋伏府外,急招正“闭门思过”的颜复。我令史阿暂退,又叫上婢女为张让捶腿,务必让颜复毫无戒心地干事。
不多时,颜复在小厮的带领下赶来堂前,噗地一声跪下,泣道:“颜复做牛做马,也报不完大人的恩德,望大人饶恕小的这一次吧!”
张让一见他就来气,重重哼了一声。我见局面要僵,赶忙笑道:“张大人不必再怪罪颜兄了,他是府内总管,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处理,哪里忙得过来呢?大人请看在卑职的份上,饶了他罢。”
颜复抬头看我,突然吓得两腿发软,嗵地坐倒在地。我赶忙走上去拉他起来,奇道:“颜兄怎么了,莫非不认识我了么?”
颜复面色稍霁,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啊,是哥哥到了,我这做弟弟的迎接来迟,还请哥哥恕罪。”
我回眸一瞟,张让正恶狠狠地瞪着他,见我眼色,十分不情愿地哼了一声,道:“要不是看在你兄弟的份上,我才不会善罢干休,好了,明天起你继续当你的管事吧。下去!”
颜复还待再说,张让眼里凶光一闪,便急忙伏地道:“多谢大人,多谢哥哥。小的告退。”连滚带爬地跌了出去。
张让看到他跑没影了,这才把人叫出来,道:“你们分头去监视颜复,若有一个敢露半点虚实给他知道,别怪我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