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们远来羌族境地,不但动粗,连说话也那么不中听,到底有什么能耐,就拿出来亮一亮。若是能让他心悦诚服,他愿意和我缔结条约。”
我嘿嘿冷笑,抬手摆了两摆,铁甲武士随着我的手势,缓缓迈步走到帐外,扯起喉咙暴叫道:“将军有令,展我军威!”
猛听城外众兵士也齐声应道:“将军有令,展我军威!”
欣格等面面相觑,不知我是何用意。隔了只稍顷,只听城外两处不同的侧面,似乎有着漫山遍野的无数兵马在齐声大嚷,“参见颜将军──参见颜将军──”声动天地,空前嘹亮。欣格与苏哈西尔,以及神海、赐支族统领、诸兵士,都面露惊诧恐惧之色。营帐外一名小厮,还竟一跤坐倒,似乎全没想到,这小小那飞城外,会布置着那么多汉军的部众。
一霎时间,那飞城内外大乱。原本制衡我铁甲卫队的几路羌兵纷纷飞骑来报,哨马无不面如土色,语调气极败坏。我虽不懂何意,但亦可会意,当下只斜着眼望着羌族头领们。嘿嘿,那欣格的双手已不稳咧,在颤抖着哩!
当苏哈西尔又惊又怒地望向我时,我早有腹案,嘿嘿笑道:“颜某人可不是想趁此机会攻取赐支居城,我本来就不是来打仗的嘛。但是我也要证明自己,决不是没有实力和贵族结盟的。两位族长都是天下的英雄,希望能明鉴是非,不要与我军再起争质,干出有辱羌族祖先名声的事情来!”
我说话不留余地的尖刻。小清译毕,我又命加上一句,“无论定不定盟,今日我会去西倾山赐支圣地朝拜,叩答羌祖的恩情。我颜鹰初来世上,就蒙羌人的照顾,无论神海族祖先,还是赐支族祖先,都是我颜鹰应该尊敬的长辈。”
小清高声译出,欣格眼中寒光一闪而逝,笑着起身,拉住我的手。苏哈西尔见状,也只得将矜持抛在一边,与我把臂共盏,同饮了三杯。
欣格由闷不作声很快转变为滔滔不绝,在虚情假意地陪同我前往西倾山赐支圣地之后,晚间立刻就结盟和条约问题大作文章。是时,我提出几条建议,一是允许我的运输队自带武备,并要求羌人提供必要的保护。二是将盐运至目标地点后,再行分成。三是如果可能,赐支人先行对盐矿进行加工,我方支付多一成的报酬。
苏哈西尔对第一条就提出了异议,认为我的运输队不能遣部护从,可他也不同意己方对此负责,谈判立刻就陷入了僵局。
看来不把他们的热情挑起来,我就没办法展开这样的谈判。我强压怒气,在此后一个小时内不停地计算,算每一趟的运输需要的工费,以及最大承载的盐晶质量与它们可以获得的最低利润。我先行规定我九他一,这十分之一的利润就已经相当可观了,当欣格等看见那个数字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立刻圆滑地表示,神海族愿意对每一趟运输加以保护,不过分成得加倍。
我哼了一声,道:“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我颜鹰有这个本事,到羌地来,回汉境去。盐产虽然在你们这儿,但若不是我从中倒卖,你们一个子儿也赚不到。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可以展开买卖,我可以把现成的东西都给你们。如果不行嘛,就别这样贪心了,我觉得对你们来说,一成利润已经太多了。”
顿了顿,又道:“还要加上一句,运输队一定要我方军卒随从,如若中途遭遇伏击或强劫,分成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欣格等勉强同意了这一条,第二条却又大起争议。苏哈西尔一定要求先付钱,后采盐,我又开始计算起来,最后结果表明,如果我先行给付,就得从开始就护送大量的钱钞,这样庞大的护从部队开支谁来掏?护从这份钱看起来容易,其实遭遇伏击的可能性更大,我没办法分出人手来干这傻差事。争到最后,他们终于又同意在汉羌边境交钱,不过我因为还得运送钱钞跑一趟冤枉路,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至于第三条建议,更是无人理睬。欣格、苏哈西尔异口同声地称羌人没一个会干这种活,不过事先把湖水掘出、装车这些粗事倒是乐于效劳,还得加半成利润。我肚皮都气炸了,哼了一声道:“不劳而无获,这点请你们牢牢记住。不会可以学嘛,我可以叫人来教他们干这事,如若你们能做到这样,我才肯多加半成。”
欣格他们又议论了片刻,这才“欣然同意”。夜里,羌卒吹吹打打地把我们送出城去,送回营中。此时,许翼、鲍秉两支部队已然安全转移,开始向汉境撤回了。羌军对我神出鬼没毫无踪迹的作战感到十分吃惊,虽然铁甲卫队在城外好远,但那飞城昼夜灯火通明,巡视的军卒密密匝匝,如临大敌。
第二天,我与欣格、苏哈西尔在草签修改过注满汉、羌两族文字的条约上签字画押,一人一份。然后歃血为盟,结为友好。神海族与赐支族的盟书照原样改了个题头抄了三份,大家各自背诵一遍,又砍了几头猪祭祀天神。中午,在“欢乐详和”的气氛中,举行了空前盛大的宴会。其间,我还与欣格、苏哈西尔手拉着手跳了一通舞,彼此多多执礼,欢闹竞日。
真难以相信,人可以不负责任到这样的地步!原本是仇家的,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演出种种以假乱真的丑剧,还可以互相拥抱接吻了?!回去睡觉的时候,我突发奇想,暗道:如果让何进和张让拥抱接吻,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洗了两通澡,还是觉得身上肮脏得发臭。终于,我躺在小清怀里,这才略略感到心里舒服了一些,我抬起头来,有点迷惘地望着她,“是不是觉得人类很奇怪?”
小清抚摸着我的脸颊,道:“是有一点。不过我想你总是有自己的理由。欣格这老小子让人直想吐,可我还不是跟你一样装出笑脸。”
“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明明知道他没安好心,你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就象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他都知道。”
“不过这一次我们亏得并不是很大,要不是你那么漂亮的一手,我看此次是不会那么有成果的。”
“不错。欣格老想赚多一些,可是他到底不是我的对手。此次之所以能赢他,就是把那些不合理的要求单独拿出来计算了一下。结果一摆出来,任凭谁也不能再提非份的要求了。你想想,一成半的利润,而且是每半年支付一次,他们坐着不动,就盘满钵足了。”
小清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道:“其实他们比汉人懒多了,不种地只是跟着水草走,不经商却老是想抢这样抢那样。唉,这样的种族怎么会不灭亡呢?”
我点点头,十分不屑地道:“天底下靠穷兵黩武军事起家的集团,从来没有不很快灭亡的。历史的演变告诉我们,只有切实发展经济,推动国力增强,通过有力的政治和外交手段,才是真正的赢家。欣格这家伙一旦死了,你看着吧,神海族立刻就要大乱。到时候拉舍遂再一完蛋,他们的优势就完全没戏了。”
“管他呢,反正他们是自找的。夫君,你快睡吧,明儿我们就先去运第一批盐晶回去。对了,条约不是到下个月才生效吗?”
“你是什么意思?”
“嘻嘻,那样就可以不付这一次的钱啦。”
次日我真的照清儿的意思办了,但为了示好,我将随军携带的财物拿出大半赠与赐支族。拉舍遂亲自交给我一面羌族认军旗,上面已经绣好了蛮文“虎骑校尉颜”的字样,旗帜下方是三只黑色老虎,形态逼真。欣格称,只要有这面旗,无论如何,神海和赐支族会保我方安危。
五月丁亥,卢横率铁甲卫队护送我回到峄醴城。司马恭率诸将、众兵士集于山下欢迎,鼓声雷动,欢声震天。司马恭躬身拜服在地,道:“将军和卢将军、清夫人回来的这样快,真是出乎大家意料。末将等喜上眉梢,不能自抑。”
我夸奖道:“才教你不久的成语,这样快就用上了!最近峄醴城没什么事吧?”
司马恭道:“宋威、童猛恪守规矩,倒没有出什么大事。不过山下邑中有几起士卒和百姓厮斗之事,已按军纪严处了几名败卒。”
我点点头,道:“发生了这种事情是该严惩才对。军队无纪,不成体统嘛。你们都要好好约束手下。特别是不打仗,更要严格管理,不得扰民,不得滋事,杀人抢劫与叛逃同罪。”
司马恭躬身领命。我望了他身边王据一眼,道:“鲍秉、许翼这次立了很大功劳,传令各赏银千两、增秩一级。”
王据道:“遵令。”又小心地道,“不知军司马卢横如何封赏,望大人示下。”
我摇手道:“这你不必操心。”
其实我心里早有主意,当日,我即命人将卢横宅第装饰一新,将我的卧榻赏赐给卢母。卢妻领受白银五十两贴补家用,并赏卢母及其妻女婢各两名。
这次连小清都不解我的用意。她回来之前曾以个人名义给卢横打赏五千钱,奖励他击败赐支人统领之事,卢横只是淡淡地道了谢,而此次的他却立刻赶到府前跪拜谢恩、恭恭敬敬。小清向我问起原因,我只是笑而不答。
此晚,卢横夜宿府内,和我同床共榻。
闲聊之时,他很是小心翼翼地道:“卢横忝有薄力,能护得将军周全,则已是庆兴之至,安能得将军如此赏赐乎?卢横军旅末流,不敢与司马长史、众将军平起平坐。”
我笑道:“此事我已对他们说过,长史也很赞成我的意思。你对我忠心耿耿,我拿什么东西报答都不为过。但是这样一来一往,倒显得我不够挚诚了。这次我总共只赏了五十两银子,应该是少的。”
卢横翻身下榻,跪倒在地,“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家母、内子也得萌荫,真是我卢横三生之幸!卢横生死有命,必将永随颜将军左右,不敢稍有差池。”
我哈哈大笑,“起来起来,我们一起睡觉,你也这样凛遵上下级之礼吗?免了罢。”
次日与卢横吃过早饭,这才上床寻梦。小清匆匆赶来,摇醒了我嗔道:“你还睡呢,新儿吵着要你出去,你回来了竟连她们都不见么?”
我睡眼婆娑,打了个哈欠,眼前顿时涌起一阵淡雾,“妈的,谁说我不见她们了?吹了一夜的牛皮,难道连个盹都不让我打吗?求求你,再让我睡会儿。”
小清拎着我的耳朵,坚决地道:“不能再睡了,谁叫你熬夜的。”
“哎呦哎呦,放手!给她们看到了,象什么样子。我堂堂虎骑校尉大人,被一个弱女子……”
喊归喊,清儿的话哪能不听。出去和新儿打了招呼,又哄又骗,好不容易把她弄走了,这才拉着杨丝、孔露的手,一脸惺松样子道:“来,老婆们,快点跟我上床去。真是困死人啦!”
俩人飞红了脸一齐嗔骂,清儿倒只是笑而不理睬。隔了半晌,无论她们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而是在她们温柔的怀抱中美美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