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也犹豫地道:“欣格这人危险得要命,你跟他谈判,最好能占据一些有利方面,否则怕是不会有任何成果。”
我点点头,长吁一口气,“我知道。欣格这人,虽然性格卑鄙无耻,但他的确事事都能往大局处考虑,为神海族兴旺添砖加瓦。现在我担心的倒不是他,却是赐支人该如何对付。若那个苏哈西尔只是个匹夫,那我们区区八百人,肯定片刻就被他们剿灭了。”
小清冷晒道:“不考虑欣格?你胆子也太大了吧,那老家伙一天到晚想得就是你的性命,你去自投罗网,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卢横紧张起来,抱拳道:“请将军三思。”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头,“不要紧,他们想动我,就那样容易吗?这两天赶快和鲍秉、许翼联系上,让他们秘密包围那飞城,若有需要,让他们奋声呐喊,就可以解我危机了。”
小清奇道:“你以为欣格会在乎你这一点雕虫小技?他对你恨之入骨,肯定先把你杀了才甘心。”
我恼怒起来,皱眉道:“你今天怎么啦,口口声声,我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我是你老公呢!你太过份了,我是那么轻易就会完蛋的吗?”
卢横见我“发怒”,忙从旁圆场道:“将军息怒,夫人也是关心过切,以至用语……用语欠妥而已……”一看小清在旁瞪着他,便赶忙不说了。
我假装生气没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噗哧笑起来,拉住小清的手道:“谁会真的对你发脾气呀?不过你应该仔细想想,那时候欣格对我奉若神明,处处仰仗我的计谋,所以到最后才会那样不择手段来杀我。现在我带着龙兵虎卒,大模大样地过来,他必定更会小心。但是他光注重防备我的主营,却没有料到还未进羌地,我就已经布置了两路埋伏。等到他恍悟过来,也是晚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看他害不害怕!”
小清噘着嘴道:“人家也是为了你好,整天要为你安全担忧,我还不如呆在家里不来的好。”
我心头一震,又是一喜:是什么时候开始,小清有了“家”这个观念呢?在我们夫妻长期的厮守中,她变化得太快了。我现在可以整天享受她那温柔的呵护,感觉沁人心脾的舒爽。
我的眼神怪怪地望着她,卢横见状,头一低,赶忙道:“在下还有些事情,先行告退了!”
我心想,卢横这小子也有老婆,看来不会不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微微笑道:“清儿,我可以耐得住没有杨丝、孔露的日子,但我耐不住没有你在身边的时候。风飒飒兮木萧萧,思老婆兮徒离忧。这两句楚辞真是道出了我的心声。”
小清掩嘴一笑,“古辞里有老婆这个词吗,你一定是在逗我。”
我摇头晃脑地吟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小清微微颌首,若有所思地道:“这诗说得真对呀,一天不见你,我就会坐立不安了,若是两天、三天,我肯定会受不了的……”
她歪身倒在我怀里,我触吻着她的长头发,道:“好在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用受相思的痛苦了,你整天都在我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半步。我好高兴,我们这样有缘份,我甚至觉得,我肯定是前世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才会被你拴在身边,永远永远地不分开。”
小清知道我所指的,是离开神海族后的日子。笑道:“我不言不笑不动,就象死了的时候,你也不在乎吗?”
我紧了紧臂膀,感觉到有点恐惧般的,“别说这样的话,我不许你死。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你会完了,我就提前一天自杀。”
小清轻轻地喘息起来,脸颊和我相贴,好似感动之至。“颜鹰,就算你骗我,我都会很高兴你说这样的话。可我知道,你没有一点是假的,你真好。”
我抱她起来,用尽力气吻她。“也许有一天,我会发现一种药物,可以让你不用再补充那种血浆,永远活下去。”
小清低低地道:“没有了你,我活得再长也毫无意义。答应我,别死。”
“我不死,我答应你。”
三日后,那飞城。
说是城,其实不过是赐支人逐渐以木石垒起的围墙罢了,到处是历年加料修补的痕迹,创伤比遥远的格累城多得多。城的东面,是一道悠悠的山脉,据称,史上汉军部队只有大名鼎鼎的段炯曾远征至此,我是第二个能带兵驻进那飞地界的汉族将军。
段炯字纪明,武威姑臧人。兰台有其传册,因而我深知其详。其年少长弓马、尚游侠。初举孝廉,为宪陵丞、阳陵令,所在皆有政绩。后任辽东国都尉,会鲜卑寇边,其伪诏退兵,设伏全歼敌军,征拜议郎。恒帝永寿二年拜中郎将,击泰山、琅琊诸寇,大破之,斩首万余级,封列侯,赐钱五十万。延熹二年迁护羌校尉,时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羌攻陇西、金城,段炯率一万二千骑出湟谷,击破之。又战于罗亭,斩其豪帅以下二千人,俘万余。次年春,烧何种大豪率羌人复攻张掖,炯追击溃敌二千余里,一连四十余日,追至河水源头积石山,斩烧何大帅,俘杀五千人。此后,他盛威名而镇边鄙,恃武镇压异族。前后一百八十战,斩三万八千六百级,获牛马羊等四十二万七千五百余头,所费四十四亿钱,但他的军士死亡仅四百余,为世罕见的将才。
段炯在光和年间因近宦而遭诛,虽位至三公无所能为。他唯一的失策之处在于放弃了军权。我不是借此夸大董卓日后的“明智”之举,但我牢牢的记得历史上发生过的一次又一次人为灾难,例如岳飞。痛心疾首之下,我不得不坚持己见,决不当段凯子第二。
铁甲卫队令所有羌人深感意外与震惊。赐支外务统领伽孟由衷赞叹,称其威猛之态在羌人中亦很少见。他把我与破羌将军段炯相提并论,统誉为“二杰”。
是时汉羌两族军卒还互相较力,比试刀剑。卢横不负重望,击败了赐支军枪兵队统领吉尔托和弩弓队总队长齐巴。这两人据称是不亚于神海族马刀队统领维柯的勇士。齐巴以蛮力著称,结果卢横用了一柄比对方铁环刀还重四斤多的巨型石斧将之击倒。赛事结束后,原本准备挑战的神海族勇士包括维柯、拉斯达等,脸露俱色,不得不找了诸多借口将赛事无限延长。
我想苏哈西尔一定是想借机煞一煞我军的锐气,不想搬了石头,砸到自己脚上。午饭后谈判开始时,羌族众领袖们气焰已大是消弱。拉舍遂亲自迎接我等入城,为了不引起异族间的不必要冲突,我仍是决计不带兵马,令卢横镇守城外,而只带清儿与两名甲士入城。
那飞城内的羌人,恐怕是第一次看到全身甲胄的士兵。士卒头戴只露格状眼罩的铁盔,身上是金属披挂和胸甲,脚上直到踝部,都有贴身的硬铠护持。一手长矛,一手巨盾,仿佛坚不可摧。羌人流露出惊畏的表情,只有小孩子们,才没大没小地跑过来嘻笑,当然他们立刻被吓坏了的大人连拖带拽地拎了回去。
拉舍遂私下里还是称小清为老师。并且很有想让我们也臣服于羌族,为其所用的意思。我知道他是在委婉地转达欣格的态度,便笑着对他说,什么事情都不能勉强,若是让你去汉朝当官,你愿不愿意呢?
他终于明白我的话意。走了片刻,前方忽地闪出一片密密匝匝的营帐来。许多武士赤着上身,手拿最表敬意的铜铖站在两旁。正中道上,是两匹纯白色的戴冠马,象征着友谊。欣格等一行,正在大帐的入口处,微笑着迎侯我们。
欣格的脸真是一百年也不会变,又老又恶心。笑起来就象具僵尸。我立马想起在西海的种种非人遭遇以及他对我的“大恩大德”,额头上差点就爆出青筋来,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照他的马脸猛击几下。当然,我也只是暗中咬牙切齿罢了,面上竟然还立刻摆出一副如见老友似的表情,干笑着向他走去。
“呵呵,多日不见了,族长还是那么精神。”
欣格脸上的笑一点也不象装出来的,闻听此言,更是哈哈大笑起来,执手说了好些问侯的话。
我望向小清──真不知道为什么卫立不在这儿,不过欣格如此聪明之人,自然不会拿我的旧疮开玩笑的。清儿满面压抑,艰涩地道:“族长向你问好,还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再回来看看。”
“哎呀,太忙了,整天这事那事的,真抱歉。”我感觉自己向个老妇女般地满脸堆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听说神海与赐支两族结为友好同盟了,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啊!”
欣格得意地大笑,又将旁边一位高个子中年人推了过来。此人脸颊颀长,喜怒不形于色,笑起来好象比哭还要难看。小清轻声道:“他就是苏哈西尔族长,现在是欣格的义弟。”
我忙用羌人规矩恭敬致礼,苏哈西尔脸上神色不变,也呱呱地说了几句。
“他说一直风闻颜将军的大名,今天总算见了面,待会儿一定要与阁下好好喝他几杯。”
“好说,好说……”
酒过三巡,我又复提起在赐支居境内采盐的事情。出乎意料地,欣格竟然默然不言,而苏哈西尔望着义兄的脸,会意般地摇摇头,摆出满脸不愉的模样。
小清皱头一皱,道:“他说西倾山乃赐支人的圣地,有二十一位长老、族长葬于盐湖之侧的山岭。采盐之事,决不可谈。”
我暗叫一声乖乖,心道:好小子,一上来就以这样的名目吓我。看来谈判的难度不但要加大,恐怕政治筹码,也得哗哗地用上。干咳道:“羌界中盐产丰饶,而赐支族的几个盐湖,只是离着汉境稍近、较为便利罢了。我颜鹰在出于羌地,大小规矩也懂得一些,怎会有扰赐支众前辈的清静呢?我的意思是,我们与神海、赐支两族签订同盟条约,互不侵犯、互不干扰。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我颜鹰自然会鼎力相助。”
小清译后,两位族长都不作声。几名赐支统领又开始冷笑起来,一人口口声声,只是讽刺讥嘲,好象我根本不配谈这种事情。那人还突地抬高了声调般叫起来,小清脸色一变,道:“他说我们不堪一击,若是拉出去较较劲,他可用同样兵力击败我们。”
我哼哼两声,冷屑着道:“谁怕谁,就凭你,还嫩了一点。”
那人勃然大怒,挺身抢上。拉舍遂等起身喝斥,只见小清一手格开那人腕子,飞起一腿,将他一脚踹出帐外。我抬眼四顾,只见帐内诸人顿显出震惊恐惧的表情,心下暗笑,冷冷道:“跳梁小丑,还在老子面前抖威风。不要说你一个,就是全赐支族,我也不会放在眼里。”
小清大喝几声,朝围上来的十几名赐支武士怒目而视。苏哈西尔起身将手一挥,立刻制止了混乱的情况。冷着脸叽哩咕噜地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