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把我看在眼里,人人都在脸上浮现出阴丝丝的冷笑,就像猴子那样,相互挠着没的痒。但是,所有人,又在我的视线之外。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卑劣,对一个女生这样无礼以待。但是,莫若说爱——哪怕是一种隔纱窥人的好感在心头涌动之时——我们——都有理由旁若无人了。
其实,他们都会指责我说“你这个混蛋”,但是成为混蛋的一瞬间是极美好的,所以那些窝在心里没出口的批评,我不在乎。
我的故事很短,似乎是我没有能力讲下去的原因,其实,我的故事,一直以来都这么短。在巅峰中戛然而止,获得一种另外的满足。就足够了。
“我爱你,但是,我不能给你幸福,你去找一个好人给你幸福。”这是一种装得像模像样的爱情表现的虚构。
我从来没有对女朋友说过这些话,如果,生,能够在一起,为什么要想着死去的恐怖呢。你是我的,我有责任对你好。两个人恋爱,需要的仅仅是恋爱的感觉罢了,笼统说是如此,具体起来,囊括得太多,当双方都开始习惯了从对方那里获取的时候,分手的坟墓就开掘了。
一个月。
我的电影拍摄手法很平庸,或者说我不太懂得演戏,我只是个很次的导演。蒙太奇的白描让我的故事一塌糊涂,正如我的爱情一样。
男人都是懦夫!没有自制能力的动物。我也不例外。其实,谁都可以这样侮辱你不喜欢的家伙,但是,当一个俊俏的女人在你面前拉下拉链时,你真会想到什么梅毒吗?可怜的懦夫啊!
“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相对的时候,小如居然这样问我。
“你是说我的能力?”我笑道。
“厄……”我知道她为了安全。觉得我是一个随便跟一个女人睡觉的男人。所有的女人都这样问,我还有什么必要回答。我也是懦夫。
月华满窗,庭院莺语。
“有没想过将来。”小如问我。很严肃地问。我知道,所有的女人都会有这样一个疑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跟我走下去。”
在性之后,爱,便无能了。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我们请女人吃饭,带她们去观赏音乐会,给女人送鲜花,买首饰,我觉得几乎所有的动机,都是“想把女人弄到手”。许多人反对,可是,事实归事实。
“我有想,但是比较模糊。”我回答道。
“呵,是吗。”小如把枕头竖了起来,移过烟灰缸,点着了一根520,接着弹了一下烟丝,看着窗外。天色微微有点亮。
“你知道吗。我的前任男友,二十八岁了,居然还不会做饭。”小如说着,笑了起来。“他很像个小孩子。我后悔认识了他。瞎了狗眼。从来就没有想过将来。”
小如的将来,或许是婚姻。说实话,男人都想拒绝婚姻。无论面对多么好的女人,男人都在考虑有没有办法不结婚。
“我也是个小孩子。”我说道,也点了根烟。小如是个需要很多包容的可爱的女生,事实上,我无法给她更多的照料,我今年二十二,比她大三岁,相比之前,我还嫩着,仔细想想,无限悲凉。
男人成为傻瓜的时候,是很悲惨的。
井上龙说:“最差劲的男人是不冒险的男人,是已经能够看到前景的男人。能够看到未来,女人就会感到安心感到无聊,感到失望,就开始左顾右盼,但这不是女人不好。”
我在对比无助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些自欺欺人的话,无非安慰自己:小如,还是喜欢我的!因为我对前景毫无憧憬。
“离婚很惨的。”小如说到动容处,就回忆起了家庭。女人都如此,总希望有个安定的家。当然,男人在某种程度上也如此,只是没有这么明显罢了。
“恩。”我应了一下,表示我想听她讲下去的意思。
“我很小的时候,那个臭男人——”说到“臭男人”的时候,小如明显地加重了语气,“我爸,拿着几个臭钱去******了。”她说得好直接,一点没有介意的意思。
窗外有点朦朦的雨丝,衬着微亮的天。几只不知名的鸟,在窗沿上跳来跳去。
“是我妈妈一个人带大我两兄妹的。哎,很多年了,都没什么感觉了。只是觉得,人生一世,偶尔见面,也没什么。毕竟是老爸。但是,说到感情,稀薄得只有几纳米了。”
小如说着,挤灭烟头,侧身抱着我,眼眶湿润。我用手臂挡住她。
“那现在呢。有经常联系吗?”我问道。
“少了,很少了。好像——好像两年前我的生日,爸爸有来过这边,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说‘今天人真齐,只是少了你妈妈’。我听了,立即哭得七零八落,不成人样。
“我说,既然想,为什么——我刚想说复婚的时候,便收住嘴,因为这个是绝不可能的。我妈也是个女强人,没有理由走回老路。所以,现在这样,也未尝不可。日子,就这样走下去吧。”
“我不是淑女。”小如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离开家到别的地方上学的时候,我在小如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淑女。”
仅限于此。无求更多。
我的电影没有结局,只有离人的泪。算是一种收尾的好方法吧。让人有继续看下去的冲动。而我这个导演,却需要在回忆中寻找呢。
美丽的孤独
一
我暗恋美子,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究竟是几岁,我不记得了。
我们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缘,从我的童年,到她的大学,一直在一起。我们算是熟悉的人,不过,却像陌生人,从来没有过交谈,就像杨丽娟爱上刘德华一样,我的暗恋也是病态的,我以为自己只是一厢
情愿地爱着美子。
美子高佻修长,她的眼睛是一种冰凉的清澈,她不像个乡村女子,我知道,她与生俱来就属于城市,属于繁华。
和我一样暗恋他的男孩子有许多!最凶猛最勇敢的要数易公子,他大张旗鼓地吹牛,如果追不上美子,就改名易姓,我们都以为他胜券在握,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不要!”美子过生日,易公子给她送水晶发卡的时候,听说,美子正眼都没看他一眼。那天我也去了,只是没敢进美子家的门,远远地躲在大柳树底下,却有幸看见易公子萎巴巴地出了她家的门,像霜打了一样,耷拉个脑袋。
灰了鼻子的不止易公子一个人,也有我,还有那许多暗恋的,都望风而逃了。因为易公子的爹是我们村有头有脸的人物,是水泥厂的董事长,是人大代表,是全村最有钱的人,他家住着小洋楼,出入都是小轿车,我家还是土皮房子。什么概念!
美子傲气,她那个爹更神气,叫她美子的时候,牛哄哄的,好像在叫公主。其实美子公主家并不阔气,也不过粗茶淡饭而已,他爹愣是瞧不起我爹。
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他爹还能大吹大擂,会说风凉话。每次考完试,她爹都会问我爹,你家开放考多少,美子原来就是一朵花,如果美子比我高,他就恨不能把美子夸成花精,如果美子比我低,他又一副不屑的神情说,美子是个女娃,识几个字就行了,将来不愁嫁不出去。
我爹常常萎缩下去,一声不吭地看她爹扬长而去。爹不是自卑我的分数,也不是他的残腿,是大哥。
从小我们就没了娘,大哥闷声闷气的,除了下地干活,成天窝在家里,见了人脑袋就缩进衣服领子,像是谁会吃了他,再别说见什么大姑娘,他比大姑娘还大姑娘。
我跟美子上大学,临走的前一天,美子她爹去我家,要我多照顾美子,絮絮叨叨竟然有些哽咽,也只这么一回,我对他爹有一点点的好印象,认为他那颗气烟嚣张的心脏还有点柔软度。
当然,美子哪里要我去照顾?她那么漂亮,大红大紫的,走到哪里亮,我算什么?我们在一个校园,见了面没人的时候,还打个招呼,不过点点头而已,如若有人,更像陌生人一样,理都不理。
有一次遇见美子跟几个女生,依旧陌生人一样,走过去都一段路了,听见一个女生说,美子!你那老乡挺帅。美子却说,他是帅,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我跟一般人不一样?跟哪般人一样?我是异类?我没懂那所谓的一般指什么,只为这句话,我患得患失好长时间,我不明白,在她眼里,我到底算那根葱。
思来想去,我更自卑了,像我们这家子人,用美子她爹的话说,三脚踢不出个响屁来,能出个我这么个大学生算是奇迹,而实际上,我算什么神奇啊!不过芸芸众生,出类拔萃哪有我?
有一阵子,我想我已经死心了。我对自己说,要有自知之明,尤其爱情,更要头脑冷静。
可是,那个暑假,碰巧和美子一起回家,我的暗恋又一次死灰复燃。车上很拥挤,经过几个小站,终于有一个乘客下了车,我叫美子坐下来,自己站一边。美子说,要不!咱俩挤着坐?我心想,她会不会以为我不知天高地厚,给点阳光就灿烂?我跟一般人不一样!所以我说,我喜欢站着!这样挺舒服!
美子坐了下来,也许心里过意不去,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要我坐。我说,没事!没事!我站习惯了。美子突然一使劲,拉我一把,我没有提防掉在了座位上,跟她紧紧地靠在一起,我顿时面红耳赤,她却小声说:谁还吃了你不成?我低了头,僵直着身体,尽量不挨她,我发现她的脸也红朴朴的,低垂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同学十几年,这是我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我们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我能嗅到她乌亮的秀发上,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还有她的体温。那一刻,我幸福得几近窒息,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旁若无人地颤抖起来,急风暴雨一般地狂乱,我很担心,害怕美子听见我的不安。那一刻,我暗暗祈求,希望时间能够凝固不动,四小时的路途变成四十个小时,变成四百个小时。而幸福从来短暂,几乎只在晕头转向的那么一瞬之间,就从飞快地滑过了。
我的后患是再一次投入无止境地暗恋,将那一瞬间,将那一个片断,一千次,一万次的重复。
二
毕业以后,我和美子都回了村子,进了易家的水泥厂,与我们的服装设计专业距离十万八千里。
我是因为要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爹,美子听说已经在外面找到了工作,却又回来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不想一个人在外面。我只是点点头。心想,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闯荡,也实在危险,尤其像她那么招引人。
大哥在我工作之后,终于成家了,那个我叫嫂子的女人,五大三粗,说话大声大气像个男人,原本就缩着的头大哥,头缩得更低了,背也像弓一样弯了下去,一如我的暗恋低落下去,扭曲得没了形状。
我是办公室的文秘,说是文秘,其实也兼打杂,谁都可以支使我,有时候忙得像一只陀螺,转来转去。
经过财务室的玻璃窗子,我会装作不经意地看一眼美子。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只是不再叽叽喳喳地嬉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整天没有多少工作,很清闲,清闲的就像雕像一样冰凉沉默,没有人知道,她成天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会想什么。
简直像个哑巴!易公子背过美子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
美子已是易家的媳妇了,可她对易公子也是冷若冰霜。他们之间不像恋人,一点也不像。
我只想她不爱他,但是嫁给他是迟早的事,只好对她敬而远之。大多数时间,我也是沉默的,也像个哑巴,即便见了她,也一句话不说。如果说,曾经不说是因为害羞,而这时却多了一些猜疑,多了一些懂得。
鬼都能看出来,美子她一点也不开心,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我总是莫名地心酸,却会有一点小小的欢喜,我为自己这样的暗喜,诅咒自己卑鄙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