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敦煌前往安西都护府的治所龟兹国,有三条道可选。南道东起阳关,经石头镇(又名典合城)、播仙镇、尼雅镇、于阗镇、疏勒镇抵达;中道起自玉门关,经楼兰、高昌、焉耆抵达;北道则从瓜州出发,经伊吾、轮台、伊犁、碎叶抵达。
中道与南道需要翻越重重沙漠,条件恶劣,道路艰难,相比较而言,北道补给方便,虽然路途绕远了一些,却是过往商队的首选。如果不是要去高昌与柴颢柴子安汇合,颜泉明也会选择走北道,但如今,也只好走中道。
奔波月余,跋涉两千余里,颜泉明一行终于在十月上旬抵达高昌。进入高昌后,颜泉明便找来店家询问城中有没有名叫四方的商行。按照颜泉明的估计,柴颢柴子安于六月中旬离开长安,纵使一日只行进五六十里,也该抵达距离长安不过六千余里的高昌。
很快,跑堂的伙计便告知颜泉明上个月城中确实新开了一家四方商行,正在高昌大肆采购白叠。
狭义上的高昌单指高昌县,广义上的高昌则是被唐朝灭亡的高昌国故地,有高昌县、柳中县、交河县、天山县、蒲昌县五县之地,几近囊括整个交河郡,也就是之前的西州。北庭节度使下辖的三军中的天山军便驻扎于此。当地人称呼高昌,大都是指高昌国故地。
得知柴子安在大肆收购白叠,颜泉明便带着雷万春三人前去商行寻找柴子安。很明显,柴子安没想到颜泉明来得这么快,不过,看柴子安的神情,颜泉明的到来似乎是天大的喜讯,让柴子安的愁眉略微舒展开来。
将雷万春等人和柴子安互相介绍后,双方寒暄几句,便算是认识了。见颜泉明很是信赖雷万春三人,柴子安也不避讳,向颜泉明抱怨起自己的困境。
颜泉明听完了后,眉头也皱了起来,问道:“你是说白叠的亩产只有两百余斤?”
“是啊!这还是带籽的,如果去掉籽,也就是四五十斤。”柴子安回道。
颜泉明当然知道,现在高昌种植的棉花是粗绒棉,产量低。后世新疆种植的是长绒棉、细绒棉,产量高,亩产高达八百多公斤,即使在内地也有五百多公斤的亩产。但问题是长绒棉、细绒棉都产自美洲,大航海时代还没来临,自己怎么弄来高产量的棉花。
“白叠虽然喜光,但也不能断水,等我写个详细的种植手册给你吧,亩产应该可以达到三百余斤。”颜泉明想到明朝时山东棉花亩产都能达到三百余斤,新疆这种得天独厚的地方,怎么也能实现,便这样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柴子安才不会关心颜泉明是如何知道怎么种植棉花的,能够提升一半的产量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颜泉明会不会夸大其词,颜泉明已经用轧棉机、三锭脚纺车证明了他的能力值得信赖。
“整个高昌有多少地种植白叠,你有统计吗?”颜泉明问道。
颜泉明解决了自己的一个难题,柴子安心情变得大好,一边为颜泉明添酒一边说道:“整个高昌,目前只有两百余亩白叠。”
纵使有了心理准备,颜泉明在乍听到这个数字后还是叹气,两百亩的数字还是太少了,好在人天性喜欢逐利,只要自己把收购的价格提高到比粮价还高几分甚至几倍,总可以引导当地百姓大力种植白叠。
“白叠的收购价格要高上几分,否则明年还是两百亩,推广不开。白毡也要尽快制成,控制下成本,试探一下市场,子安,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颜泉明一脸郑重地说道。
“我已经了解过了,高昌这里的黄麻布一尺只要十钱,我已经叫人赶制第一批粗白毡了,成本可以控制到一尺五钱,即使是精细的白毡,成本最高也就是十钱左右,保暖性绝非黄麻布可比。”柴子安兴奋地说道。
颜泉明点了点头,很满意柴子安如此上心,但还是不忘提醒道:“工匠们的工钱不能太低,轧棉机、三锭脚纺车这些工具要保密,我们商行的底子还是太薄了,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的利益前,一定要低调行事。该打点的关系一定不能遗漏,这些道理,子安你都应该知道。”
“这也是我正要说的,按照我的估计,等到明年,白叠的种植量可以达到六百亩,后年可以达到近两千亩,虽然制作成白毡利益巨大,但前期的投资却必不可少。至少头三年,我们最好不要从里面套取利润。”柴子安试探性地说道。
四方商行是四人合办的,但占一半股份的却是颜泉明,颜泉明出资最高,又出技术,如果眼光短浅些,想每年从中抽取应得的分红,柴子安还真不能拒绝,即使在商行发展壮大的路上,这样的行为显然不利于再扩大生产规模。
颜泉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笑着同意了柴子安的建议,还道:“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如果商行缺钱,我再追加,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你派人给我个消息。达夫、子敬那里的工作我来做。”
柴子安听后长舒了口气,以自己和高适、岑参的交情,这种话不难说出口,难的反而是颜泉明这里,现在颜泉明的表态将事情一下子简单化了,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泉明兄,我先干为敬。”柴子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请!”颜泉明也是微笑,随后一饮而尽。
一直插不上嘴的马燧终于得到机会开口,朝柴子安问道:“白毡我倒是知道,在长安一尺白毡售价达到四五十钱,御寒效果奇佳,怎么你们生产的白毡成本如此低廉呢?”
见颜泉明颔首,示意这并不是不能说的秘密,柴子安爽朗一笑,将控制成本的诀窍告诉了马燧,马燧听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颜泉明,想不到文采出众的颜泉明还有这份本事。
反而是南霁云、雷万春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颜泉明每每语出惊人,却每次都应验,也正因为如此,加上颜泉明的人品让两人愿意相信颜泉明一次,冒险除掉了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杨钊。而随着杨太真被册封为贵妃的消息被昭告天下,更让两人觉得颜泉明深不可测,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与这个相比,发明些事物没什么好稀奇的。
颜泉明谦虚地笑笑,没做太多的解释。他的心里其实在感慨柴子安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如果没有一起做生意开商行,柴子安和自己秉性相投,完全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提醒自己,嬉笑怒骂,自在随心,但现在因为现在是一起做生意,不得不考虑自己这个大老板的感受。自古以来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多了去了,自己这个幕后老板要把握好其中的尺度,否则,将高适、岑参拉到自己阵营的事情或许会因此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