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便去找了王辰安,想让他安排我出城。他说护送我去招摇山,需要调遣五百精兵扮成客商,一定要妥善安排,确保我的人生安全。
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宁致远会说我蠢了,而这个认知让我有些沮丧。
自从到了西齐国,我觉得我的活动一直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偏偏这些人又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再加上我势单力薄,双拳难敌四手,所以一直处于劣势。我的靠山是齐宣王,但很显然,如果我告诉齐宣王我要去招摇山,即使他点头同意,也一定会命人严密保护,所以我想要离开,是万万不能通过他们的。
我只能不告而别,问题是三个隐卫都是绝世高手,想要避过他们悄悄离开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烦躁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就在一筹莫展之时,浅浅送了一封信进来。
“是神医莫逍遥的信。”浅浅将信递给我道。
我检查了一下封口处的红泥,确认没有发现问题之后才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几个字,依旧是老惯例,前面的是师叔写的,后面的则是青伏所写。
“师叔算到你不日便有大劫,特来为你呐喊助威。只需黄金万两,师叔便为你开坛做法。”
我:“……”
“装神弄鬼,趁火打劫。”——青伏
我对他们无语了。师叔说会来助我,莫非是他又要跑到阳城来?只是他上次不是说去梁国了么?难道中途掉了头?师叔算命的本事是整个招摇山最差的,我对他不抱任何希望,只是看到信还是觉得有些亲切,便攥在手里没有撒手,片刻之后,手心便渗出了汗。
“公主,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浅浅忽然出声,我心头一跳,随后看似随意地将信纸划过鼻尖儿,感受到了那一丝清香,顿时浑身一震。
我将信纸贴身的收了起来,随后将窗户完全推开,指着院中的一丛栀子花道:“是花香吧……”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回头朝她微微一笑,只是我甚少有这般婉约恬静的时刻,是以笑容大概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结果导致浅浅眉头颦起,眼中一片焦虑。于是我只能怏怏地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等到房间里没了人,我才转过身背对着窗户,将信纸拿出来使劲地嗅了一下,这信纸,果然被药汁泡过,仔细辨别,里面有曼陀罗花、闹羊花的味道,还有一些因为我水平有限无法辨识,却也知道,师叔出品,必属精品,断然不会污了他神医的名头。
如果将这信纸点燃,不管是武林高手还是体壮如牛,绝对会被瞬间放倒。青伏先前写个趁火打劫,想来是提醒我将信纸点燃,不过我或多或少还是懂一些草药医术,自然能看出这信纸的价值,不用她提醒,也能联想到其用途。
我终于挽回了一点儿信心。
将这个杀手锏揣入怀中,我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也寻思着将我那半吊子的医术合理运用起来,没准日后也能派上大用处。
未时三刻,南夏使团进入阳城,城主设宴款待,我也应邀出席。
宁致远换了一身华服,他出现在宴席上,让南夏使者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放松,之后便是冗长的交接仪式,南夏用城池、布匹、骏马以及避退三舍的承诺换回了七皇子,阳城城主满脸堆笑,眉飞色舞地挽留他们参加晚上的宴会,说晚宴上有健康城最富盛名的舞姬表演,定能让他们大饱眼福。
南夏使者自然齐齐用鼻孔出气,冷言谢绝之后直接离开。
宁致远与他们一同出了城主府。他离开大厅的时候回了一下头,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眼中的视线有些飘忽,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我,不过我看着他。
我对喜欢的人和事一直很执着,譬如说冒着被师傅责罚的危险坚持到山脚下的猎户家偷吃红烧肉。
现在的宁致远在我心中,便是一坨肉,是烤鸡,是红烧肉,是满汉全席。我有点儿喜欢他了,当然,这么比喻的原因是,我更想吃掉他。所以此时他走了,我视线还粘在他身上,等他走得彻底看不见了,我便先行离了场。
今日一切都是阳城城主出面的,王辰安并未露面,我想他应该是忙着安抚顾惜然去了,没曾想到了傍晚的时候,他出现在我屋外。我与王辰安来到阳城已有一月有余,刚来的时候他忙着整顿军务,吃穿住行皆在军营也说得过去,现在阳城的一切都颇为顺利,还赢了南夏一局,获益颇丰,作为夫妻日夜分离实在不妥。
阳城不是驸马府,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当初我说我与王辰安夫妻情深不忍分离,死活要来阳城,如今两人却聚少离多,并且从未同房,自然会引得猜疑,再加上顾惜然的事件,不晓得是城主还是隐卫给齐宣王汇报了此事,于是王辰安便出现在了我屋外。
他虽然三言两语便交代完了背景,但我瞧他神情沉重,眸中焦虑,想来今日抛下顾惜然前来,心中定然十分不舍。我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等夜深了,你偷偷溜出去会你的小娘子,我不介意。”
我的手落在他肩头,引得他浑身一僵,我知他不喜,便将手揣回袖子里,轻声道:“我睡床上,你睡地上。”
他沉默不语,我便当他答应了,自顾爬上了床,然后钻进被子里。许久之后,他吹熄了灯,窗户紧闭,室内并没有光亮,只是隔得久了,眼睛还是适应了黑暗,我瞧着他端坐在那边,莫名有些愧疚,他娶我嫁都并非自愿,只是他是为了顾全大局,并且因此与心爱之人分离,与之相比,我比他要好上太多,至少,那时候,我大约还没喜欢上别的人,至少,这个时候,我依然有信心能够偷偷离开。而他娶的是我,是西齐的宝珠公主,他与顾惜然几乎已经绝了可能。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随后轻声唤他,“王将军,你睡着了没?”
我瞧着他背影微微颤了一下,顿时接着道:“不如我去向父皇说情,让你纳顾惜然为妾。”
他没有动静,黑影像矗立在远处的一块顽石。
我顿了顿道:“就说我粗枝大叶,伺候不过来?”
“她推过你。”王辰安沉默了一瞬,缓缓道。
“她推不动。”我正色道,随后还从被子里伸出一根手指,“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区区弱女子,在我这样的武林高手面前哪里掀得起风浪,完全不是一个境界的,我丝毫不放在眼里。再说,要是有人敢抢我男人,我非毒死她不可,岂是推一下就能了事的。
当年那些同我抢肉吃的师兄弟们,哪个不是遭受了我的残酷报复,哪怕是与我关系最好的三师兄,我也丝毫没有心软。
王辰安没有说话,但他手臂在动,似乎摸着黑在倒茶,我想了想又继续道:“好像不行,要不说你太生猛,我抵挡不住。”
“噗。”
王辰安咳嗽了两声,他应该呛得厉害,但却拼命忍着,只看见他肩膀耸动,却再无任何声息。
我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便觉得世间有情人都要终成眷属才好,于是便打定主意要成全他们,只是方法,以我的脑子,暂时想不出来,要不以后去问宁致远,他鬼心眼儿多,没准能出个靠谱的主意。
我睡了,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得一声喟叹,只是那叹息太浅,恍如落入湖中的轻羽,没有掀起半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