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的是玫红色的丝滑锦被,上面用金线勾的牡丹花,我迷糊地坐起来,刚要身后掀开那粉色的帐幕,就看到那帐幕已被一双芊芊素手掀开,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在我面前欠身行礼道:“小姐您醒了,奴婢马上去打水伺候您梳洗。”
我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坐着马车跟振威将军去皇宫认爹了么?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奴婢,还管我叫小姐?我揉了揉额头,见那小妞欲出门便开口唤住了她,“这是皇宫?你叫什么?”
那小妞眼神中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后她伏低身子轻声道:“小姐,奴婢叫浅浅,这里是太傅府!”
太傅府?我不是去皇宫的么?怎么睡了一觉就到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振威将军呢?”
浅浅并不抬头,而是继续道:“少爷此时不在府中。”
“少爷?”
莫非我并不是回了皇宫,而是回了振威将军的家?他说送我回家,结果却是趁我睡觉将我带到了他的家,莫非对我起了不轨之心?
此时浅浅已经将帐幕挂在了两侧的金钩上,我便能瞧见房间内的陈设,那边的窗户也开着,能一眼看到屋外。我在马车里睡下的时候夕阳西下,而此时瞧着外面光景,却是清晨无疑。
我乃习武之人,被人从马车上搬到床上都没有丝毫感觉绝对不正常,但我这身体百毒不侵,也不应该是被人下毒,到底是如何中招的呢?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有些慌张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见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原来那身并且丝毫不乱,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暗道那振威将军莫不是想做驸马,将我掳到他家中生米煮成熟饭,等到日后那齐宣王驾鹤西去,他便利用先天优势振臂一呼,从驸马爷摇身变为西齐帝王?
我一失了靠山的半路公主,与名声赫赫的振威将军相比自然得不到百姓拥护,到时候自然只能顺应天意,拱手将帝王之位让给他做个皇后,再等他收拢了民心坐稳了江山,便被废了后位打入冷宫,落个凄凄惨惨的下场?
以前听师傅讲了太多宫廷惨事,此番略一联想,我脑海中便出现了一场勾心斗角的苦情戏,冷宫之中阴风阵阵,冬日的房间里没有火炉,房间的窗户都关不严实,冷风从那细缝里渗进来,吹进了我骨头里。
我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一咳嗽便是一滩黑血,身边最后的宫女用衣袖掩着脸哭泣,“公主,您的命真苦。”
停!我甩了甩头,然后苦笑了一下。这情形是当年师傅说的巫启国废后沉雁,被废了后位之后在冷宫中呆了不到一年便烟消玉陨,我记得真切是因为三师兄的叔父曾经恋过那位废后,在那废后死后不久也郁郁而终,三师兄从小便尊敬那位叔父,在他叔父过世之后,还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自古帝王皆无情,齐宣王如果真如青伏所说那般痴情,必定是惊世奇葩。
又想远了……
我捏紧拳头,眉头拧成了一团,一手捏着脖颈上藏着药的珠子暗暗道,“断然不能让那家伙奸计得逞,若是他要强来,我便把整个太傅府都熏上那种****……”
吃完早点,我在院子里活动手脚,小黄则趴在石阶上晒太阳,我摇晃脖子的时候觉得后脖子有些疼,让浅浅拿了铜镜来看,便发现那里有一道红痕,应该是被人一掌劈下。
我顿时明白为何会昏睡那么久了,感情是被人给劈昏了,很明显,那下黑手的歹人就是振威将军。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趴着睡觉,给了他可趁之机,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浅浅!”我招了招手,那一直守在一旁的大丫头便乖顺地走了过来,“小姐有何吩咐!”
“王黑手什么时候回来?”
她本来低着头,此时听得我如此问便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扭了扭脖子仰头看天道,“就是振威将军,你们家少爷!”
“小姐岂能这样说自己表哥。”浅浅一直表现得乖顺,此时却皱着眉头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叫我丈二摸不着头脑。
表哥?
前些日子冒出个便宜老爹,说我是西齐国的公主,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认爹,现在又成了振威将军的表妹?太傅家的亲戚?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师傅说得对,当官的人心思不能猜,还是在招摇山上顶着个虚衔跳大神自在。
只可惜,世间已无巫启国,自然也没有了巫启国国宗。
招摇山的树木还能再生长,许多年以后,那里依旧会山青水绿鸟兽齐鸣。
招摇派里的人,却一去不复返。
师傅,小七想你。
振威将军姓王,名辰安,是当朝太傅之子,他三岁练剑,五岁作诗,文武双全,才貌出众,是西齐国青年才俊中的翘楚人物,深受陛下赏识,十六岁便被封为振威将军,驻守西北红沙河,半年之后,一首沙场笑传至王都,纵横沙场,奋勇杀敌,报效国家的英雄气概从诗句中透出来,仿佛让人看到大漠滚滚黄沙,残阳似血,两军对垒,少年将军骑在骏马之上,扬起的沙尘蒙了天空,落下的剑光斩下敌军将领的头颅。
王辰安本来就是建康城内众多女子的倾慕对象,那诗传入王都之后更是引得王都无数女子芳心萌动,由此还引发了一次青年才俊踊跃参军的热潮。
总而言之,王辰安是西齐国妇女之友,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几岁女童,无一不喜欢他。建康城前些日子的紧张气氛还未完全散去,是以昨日街上虽有了行人,却是几乎没有女人,是以我捉弄王辰安并没有被他背后强大的爱慕团队所攻击,不过总会有多嘴之人将他好男风的事情给传出去,想来那些女子听到之后,芳心会碎一地,到时候把整个建康城的地都给铺满。
浅浅是太傅府中的大丫头,自然也是极为崇拜王辰安的。
于是自我说了王辰安坏话之后,她便不欲搭理我,虽说让她做什么依然一丝不苟的完成,却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并且一直扳着脸,时不时瞪我一眼,与她搭话便甩我一个后脑勺,让我十分不自在,便欲拎着小黄离开此处。
“少爷吩咐过,小姐不能出这梅园。”浅浅拦在我身前严肃地道。
我用食指抹了一下鼻尖,她瞧见我这般轻浮的动作毫不掩饰地撇了下嘴,我浑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道,“我要离开,谁拦得住我?”
一群身形鬼魅的黑衣人从房顶上、假山背后、院子门廊外飘了出来。
我:“……”
王辰安回来之后,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西齐国内患尚未清除,被满门抄斩的陈将军还有不少衷心旧部,数万大军躲藏在岭南十万大山之中,是一颗难以拔除的毒瘤。而内忧未除,外患又起,南夏常胜军占领文化名城泰州之后,又势如破竹地攻下一衣带水的泉州。如今四十万大军驻守在泉州,对西齐虎视眈眈。
听到此处,我微微色变。
莫非我就是个丧国星,呆哪儿亡哪儿?
王辰安大约见我神色有异,出言宽慰我道:“公主无需担心,西齐国兵强马壮,断然不会惧怕南夏蛮兵。”
“喔。”我点点头,“那这些跟你打晕我,并把我带到你家有什么关系呢?”
王辰安正色道:“南夏与西齐一直以来势均力敌,只是这次他与梁国结盟,此番趁着西齐内乱,竟然一齐派使者出使西齐,昨日清晨刚到建康。而那两国使者不知从何处听得陛下寻回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竟一同求娶公主殿下。”
我正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喝茶,听得他这句话顿时一口茶喷了出去,王辰安在我对面站着,身上的衣衫顿时被茶水打湿了一片,因我坐着他站着,所以打湿的位置在他腰腹以下。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拂,结果刚刚才触到那湿处,便见他脸色微窘,身子猛地往后一退,结果撞上了身后的红枫树,昨夜下了细雨,被这么一撞,树叶上的水珠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将他一身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道莫非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东西?可是并无任何感觉啊,大约是我看手的样子太过猥琐,那王辰安咳嗽两声之后别过脸,冷冷道:“和亲公主大都没有好下场,无论是嫁给梁国太子,还是南夏七皇子。陛下疼爱公主,自然不愿公主受到任何委屈。至于为何要敲昏公主,微臣只是担心公主不配合。”
他顿了顿之后问道:“公主可还有疑问?”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正要开口,便听他道,“既然没有,微臣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退了。”
“喂!”
我还有问题要问呢!
王辰安说完之后便飞快地离开了梅园,仿佛身后有恶狗在追他,转瞬不见踪影,我低头看了一眼脚边趴着的小黄,很忧愁地叹了口气。恐怕他不是害怕有恶狗追咬,而是怕恶妇调戏呀……
我拖腮惆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