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睡过去,竟是很沉,醒来时早已过了辰时。她坐起身来,摇了摇头,这哪喝的是酒,明明是安神药呐。昨夜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再看身边,竟是连人睡过的痕迹也没有。梅枝暗道,这明月,挺能毁尸灭迹的。
她起了床慢吞吞地穿衣,天到底是冷了,赖在被窝里的感觉真好。梅秀十分适时地端了热水进来,报告道:“小姐,明月公子来了,楼下等你用早点呢。”梅枝笑着点了点头,心想,明月总有高招,明明是早上走的,偏生被他说成一早来拜访,衍接得可真好。
下了楼,明月果然是背向她坐在桌前,桌前早已放了一盆热粥,一盆包子,几碟小菜。梅枝一向只爱吃包子,糕点什么的只是偶尔一尝,下人们已熟悉她的脾性,便只给她准备各式各样的包子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向明月,冷不丁地将一只冰冷的手塞进明月的领子中。那火热的温度熨得她十分舒服,明月轻轻一颤,转头嗔道:“又闹”却并没将脖子移开去,伸手将她另一只手拢进自己的掌中,道:“一起来手便这么凉。这天眼见得是要下雪了,等下了第一场雪,带你去京西看梅花去。”
待梅枝坐下,明月动手给她盛了一碗粥,道:“先捂着暖暖吧。昨儿我后来跟你说的话,你太概什么也没听进去吧。我还是来再跟你说一次吧。我感觉到振远的波动了,可是时弱时强,而且似乎有些变异,气息有些怪。”
梅枝咬了一口包子:“振远回来了啊?”
明月摇头:“说不上,不确定。可能我离开他的身子也久了,现在对他的感应不是很灵敏了,只是感觉到他在附近,但究竟在哪里却是说不出来,连方位都模糊。”
梅枝理解地点头:“嗯,你们到底是两个人么,又没有下追魂香。他自己说的,他会找我们的。他比我们先走这么久,我们到京都大半个月了,不知他查出什么没有。”
今日明月要去刘御史大夫家给老夫人看诊,梅枝闲着也是闲着,便也跟着一起去了。明月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也不点破,笑盈盈地带着她去了。大大方方地介绍说是自己的未婚妻,此番也是做个助手。那些夫人小姐或远观或近望了他俩一番,自有老夫人出马追问梅枝各种情况,听说她是清远侯的外孙女时,不住地点头:“梅家出美人啊!明月公子有福了,真是天仙似的一对呢!”梅枝想,从此以后,该清静了吧,天下太平了吧。
梅枝回别庄前,问明月:“今晚你还过来吗?”
明月道:“可能不过来吧。今晚要赶制一些药丸,分给建平巷的一些贫困之人,昨天便答应了他们的。”
梅枝有些微微的失落,现在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呢。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喜欢靠着他睡,很安心。
夜半,梅枝翻身,半梦半醒之间又感觉明月在她床上,她伸手摸了一下,还是温温的身子,不由将自己的被子翻开一些往边上一盖,模模糊糊道:“明月,你真好,又来陪我。嗯,盖上被子吧。”明月又轻轻吻了上来,扫到她唇上时,停了一些时候。梅枝只觉他那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她很快便沉入黑甜乡,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今晚他磨了多少药啊,指腹都糙了。
次日醒来,依然了无痕迹。
梅枝问明月道:“你晚上睡觉都不盖被子的吗?”
明月被她觑破,道:“这你都知道了?是啊,我一个狐狸,要什么被子?我一般都是给你当被子的。”
梅枝脸略红了红,道:“我是觉得你白天更暖和么,来给我捂捂手。”
明月一边给她捂手,一边摇头:“你觉得我晚上不热么?你晚上得冷到什么程度啊。你变树了啊?开个花我瞧瞧。”
梅枝踢了他一脚,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这么怕冷啊,也不对,摸他是温的,说明自己手是热的啊。想来是被子里太热了。
隔了几日,明月要出诊去太平郡,太平郡在京城东北,倒也不太远,常人二日的路程罢了,至于明月要几日到,就要看他的行走方法了。明月临走前吩咐道:“我也就三四日便回。乖乖在别庄呆着,遇到什么事,自己别忙着解决,等我回来。我估摸着你不找事,事也不会找你。你可别找事啊。”
说实话,梅枝等这样的日子很久了,她想夜探通义街,总算找到了这样的机会。她约了清风,清风近日竟很忙,也不知忙啥,但总算是敲定了次日晚上亥时到通义街一探。
月黑无风之夜,梅枝系了一条黑披风从别院的墙头纵落,看到等在墙外的清风也裹了一身黑衣,不由道:“清风,我们这样会不会让人觉得是小姐私奔?”
清风道:“私奔的小姐没你这么利落的,我估摸着比较象雌雄大盗。”
梅枝道:“亏了,那我啥也没顺出来。”
清风白眼都懒得翻了:“姑娘,你入戏太深了,那是你家好不好?”
梅枝摸了摸鼻子,好象认同感真的不强。
一路疾行,梅枝还不忘问清风何事如此忙碌。清风道:“最近城里许多人家要求驱邪,各家道观都在争生意,我们在元朴观住着,总也要做些事。”
梅枝奇道:“许多人家,都着鬼了么?”
清风摇头道:“哪有?只是有些人莫名生了病,查不出由头。好象是被惊了魂,但问问也没遇着什么,我在那些院子里也去看过,挺干净的,没什么。”
“那你们驱个啥?骗人么?”
清风声音略高了些:“怎么骗人了?其实那一带虽说不上古怪,但总觉得闷闷的,念念清心咒什么的总有用吧?”
梅枝脑筋转了一下道:“这么说,你是忙着抢生意了?嗯,其实这活我也能做。”
清风回望她一眼:“一听说抢生意你就来劲了?”
梅枝嬉笑道:“我瞧着你也喜欢抢生意不是?那兴业村是你先跟我抢的。”
清风道:“还提兴业村,村里的酬金,我后来不是又分给你一些了么?再说你要出来念咒驱邪,你那宫中的小姨情何以堪哪!”
梅枝被后一句击败,道:“身份什么的,原来这么讨厌。”
两人很快来到市中心,清风一一点过去:“通普街、义井街、马市街、元宝巷、修元巷、学士街……这里我都来过了。咦,这通义街应该就在这边哪,怎么找不着了?”
梅枝笑:“你夜里路盲了!”
清风不服气道:“你不是白天也来过的吗?你不路盲,你倒看看通义街在哪里?”
两人恰走过一条小巷,梅枝一看:“建平巷?明月说前些日子这里许多贫苦人家得病。他们得病不会请道士,那么……”她忽而转头问清风:“建平巷是不是也是在通义街附近?”
清风点了点头:“是啊。难道这些莫名其妙的病并不是没有由头的,由头便是通义街?”
但是两人似乎是走不到通义街了。忽然两人同时想起了什么,清风一拉梅枝:“上房!”
清风和梅枝选了这一带最高的房子,上了屋顶,辨了辨方向,往通义街方向望去。那里果然是一团浓重的雾气,隐隐约约地可以望见街市。两人索性在房顶上前行,清风看梅枝在房顶上纵跃自如,表扬道:“你又有进步了。”
待得到了通义街附近,雾气浓重,只是上空淡一些,还能看得到里面的情形。梅枝伸手去摸,是厚厚的一层似冰非冰的东西,竟然是结界!
两人对望了一眼,梅枝小声问:“咱们能破开这结界么?”
清风道:“使点力气未必不能,但是破开来后我们要做什么呢?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里面有许多怨灵,是被人拘于此的。相对于皇宫中的树林里的那些,因为设了结界,所以控得更紧些。但这里的怨灵都是死刑犯,想必更凶一些,若我们破了结界,它们逃逸出去,不是麻烦更大?关键是,是不是国师弄的,他要干什么?”
梅枝道:“白日里又是一切正常的,那么日出时这结界会有人来收了。我们要在这里等么?”
清风道:“等倒不怕,我只怕,法力高的魔设了结界如果可以定时自破,那我们等也无用。你看看你结界中的鬼影,似是在煎熬,仿佛被人念咒了似的。可是,除了鬼影,似乎没有其他高法力的人。要不,我们还是回去,我再去问问师傅。”
梅枝点头,两人返身走了一段,清风忽道:“梅枝,我怎么觉得有东西跟着我们?不过肯定不是鬼。”
梅枝道:“来的路上我便感觉有了,不过也不是全跟着,时有时无的,而且似乎也没什么恶意,所以我也没说。”
两人回头张望,自是什么也没有看见。梅枝贼胆大,瞧不见影子也不放在心上,清风送她径自回了别院。
梅枝睡下已近凌晨,却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些梦。依然是感觉有人躺在她身边,依稀是振远,摸着却有温度,暖暖的,她心道,振远怎么会有温度呢,一定是明月偷偷回来了。及至感觉到有人吻她,细致缠绵,眼皮却已重得睁不开,心里却更觉得是明月了。可是怎么会梦到振远呢,大约,也有些想他了。
醒来时已太阳已经老高了,估摸着都该是巳时了。梅秀端了水进来道:“小姐今日倒好睡,病了么?”
梅枝边起床边问道:“明月公子还在吗?”
梅秀奇道:“公子不是说去太平郡了么?怎么可能来?小姐,你太想公子了吧?”说罢抿了嘴笑。梅枝怔了一下,挠了挠头。
明月回来以后,梅枝有次也问了他。明月道:“我走得再快也不可能次日晚上便回来的。你做梦了吧?好啊,你总算也是梦到了我。”
等梅枝走后,他的眼神却暗了下来。前些日子说他白日里暖夜里不盖被他就有些奇怪了,今日此言,或许只能说明一件事,振远,或许早就在她身边了。只是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现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