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喜欢一个人还打个阿岚的幌子啊你?”
“别瞎说,谁打阿岚的幌子了?那是你分辨不清楚,管我的什么事情?”
“那你的意思肯定是喜欢素雪了?”
朴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脸上红彤彤的像飘过了一块儿火烧云,忸怩着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笑了,轻声地对我说:
“她去哪里了,咋好几天都不见个人影儿?”
“谁?”我明知故问。
“装蒜?你还不知道?我的这点秘密在你那里算秘密吗?”
“那你问问阿岚不就知道了?她俩不是经常在一起吗?”
“我咋问?非亲非故的问人家是什么意思?”
“喜欢人家呗,就这意思……”
“那怎么行——要不你帮我问问?”
“哪里有你这么请人办事儿的?最起码你得给我跑腿儿费!”
“不就是一盒烟嘛,你问到了,别说一盒烟,就是两盒烟都没有问题……”
我看着朴凡笑,朴凡也看着我笑,我心里想,这英雄难过美人关是说对了,要是我跟他要命,估计他都能如我所愿。世道就这世道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去问阿岚,就在我纲要去找阿岚的时候,明俊在门外又喊我打球去呢!我这个人不追女生,就偏偏喜欢打球,只要有球打,我可以忘了我爸爸姓什么,明俊那么一喊,我心急火燎地转身就往出跑,跑到门口,朴凡对我喊:
“你小子算什么鸟人啊你,答应我的事情咋办啊?”
“我晚上问,现在发展一下体育运动……”我没有说完就跟着明俊跑去了操场。
那天下午对朴凡来说是一个漫长的下午,等着我去问阿岚素雪的情况,我却不管不顾地打球去了,在极大的希望处突然滑落到绝望的边缘,这种失望和无助是很心痛的,但朴凡却经历了这样一个一如三秋的下午,等待我回来,可等到的却是一团空气。等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朴凡坐在那扇小窗前,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那个世界,期盼阿岚身边那个娇小的素雪出现,可等到的却是一院子的风吹残叶零落。
我觉得对不起朴凡。我办事的不负责任造成了在我和朴凡之间有一层说不清的东西把我们悄悄地隔开。从此,朴凡似乎和谁都不愿意多说什么,每天只是单行独往地上课,下课,吃饭,静静地守着那扇窗儿。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隔阂,这样下去即使没有什么隔阂也会出现隔阂的。照老师说的那样:退一步海空天空。我退一步吧,主动和朴凡搭话,我就恬着脸对朴凡照样像先前那样开玩笑地说:
“伙计,你的素雪现在还没有现身?这样下去你就成了婉约派词人了,凄凄惨惨的……”
“到一边去,为了素雪我心甘情愿!”朴凡这么说着。
朴凡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是我多心了,他根本没有生气的意思,在宿舍里我俩是最好的,他睡下铺,我睡上铺,这种上下铺的兄弟让那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的歌唱得更铁了几份,所以他在我跟前没有什么秘密,但我俩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即使朴凡喜欢素雪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他的人都知道朴凡写了一句情诗,其余一概不知。我有时就给他说,我告诉大家你喜欢素雪。可他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学校能让你谈恋爱?知道的人多了必定出乱子,低调,低调。所以我也就低调了。
“你知道素雪住哪间宿舍?”我和他一起守着那扇窗儿,看着窗口对面的四个屋子问。
“她?她住16号,就是咱们窗口直对的那个屋子!”朴凡把食指戳在窗玻璃上给我指着素雪的宿舍。
“你真******尖,这你都知道?那你知道她穿什么颜色的胸罩?”我笑着问。
“知道!”他义正词严。
“如果不知道呢?”
“赌十块钱怎么样?”他狡猾地看着我,又摆了摆手说,“不行,不行,这样会玷污了她的,咱俩是不是下流啊?”
“什么呀!意淫难妨,咱们还没有意淫她,怎么就玷污了她呢?”
“算了算了,叫人家知道咱俩算什么呀——其实她有两个胸罩呢,一个粉红色的,一个黑色的……”朴凡说着诡秘地笑了一下。
“好像你就是素雪的胸罩,什么都知道……”
“放屁——你听我给你说,你没有发现吗?那两根木桩之间的铁丝是有区域的,谁家门前的就搭谁家的被子或是衣服。16号共有四个女生,阿岚的胸罩两个都是红色的,其他两个女生好像都是白色的,只有这一黑一粉红色的就是素雪的了,阿岚那件比较低胸的T恤就能发现她穿的什么颜色,而那两个女生总是穿白色的衣服,所以白色的肯定是那两个女生的,按照咱们的习惯,颜色也只有那么搭配了。而素雪就不一样了,当她穿黑色的胸罩时,外套肯定是浅红色的花格儿衬衫,里面不被人看得明显,当穿粉红色那件的时候,外套就浅了些,肯定是那件轻柔的绸子大圆领短袖衫了。她换洗得很规律,一般是四天就能在铁丝上看到黑色的或是粉红色摇曳一次——你信呀不?”朴凡看着后窗给我悠悠地讲了一气。
经朴凡这么一絮叨,我不由地佩服起他来了,能在那么一扇小小的窗口处看出这么多门道来,的确有一种钻研发现的能力,怪不得他背不下来《师说》,所有的功夫都花在这里了。我顿时便恍然大悟了,在恍然大悟之间,不禁产生一丝莫名的期盼,期盼能早点见到素雪,见到那个让朴凡寝食难安的娇柔的女孩。
时间悄悄地在简单重复的生活中划过去,凉飕飕的秋风掠过操场边的那一排杨树梢头,哗啦啦地抖落一地的黄叶,偶尔一阵旋风刮来,那些树叶便轻盈地翩跹在半空中,远远地看去像一只只断了线的风筝,飘忽不定。所有的人都似乎悲秋了的,在这个萧瑟满目的暮秋时节,都敛起了笑容,一头扎在为了明年升学考试的预备战中。
就在这个时候,素雪悄然地回了学校……
就在每个人都忙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朴凡又呆呆地守候在那一扇窗前,傻傻地透过窗玻璃看着外面那个他所期待的世界。
对于素雪的回来,根本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因为素雪太不出众了,个子小小地坐在第一排,又时常不和其他同学说几句话。在很多同学心里她是陌生的,或许在她心里很多同学也是陌生的吧!但素雪对于朴凡来说,就得另当别论了,自从素雪回来以后,朴凡脸上的便多了几分笑意,守着那扇窗儿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嘴里经常念叨的又是“红豆生南国,当春乃发生——红豆生南国,当春乃发生……”的诗句。对于朴凡的变化或许谁都没有在意,但我却看得一清二楚,举手投足之间的得意劲儿真像换了个人似的。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给素雪表白他的心,只有念叨那一句诗。即使念叨着诗句,可心里的熬煎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晚上他都要翻几次身才能睡着,我睡在他的上铺,只要动一下身体床“就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所以我也经常和他一起入梦。
就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突然一天下午,将要上晚自习前的那一段时间里,我洗完了一件衣服走进宿舍,宿舍里空空的,只有他依然坐在床边守着那扇窗儿,见我走进去,他便突然对我说:
“你帮我一个忙,行不?”
“除了杀人放火,其他的都行——嗳,还有借钱,我可没钱借给你!”
“真他妈俗,开口闭口就是钱——帮我送一封信,咋样?”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写着“素雪(收)”,他捏着信封一角,在空中抖了抖,“你把信送到,今晚上给你买一盒大前门,咋样?”
“不为五斗米折腰!”
“那就一盒石林。”
“你这是情书啊,不是光明正大的那号信,让老师知道了我吃不了就兜着咧!”
“要论罪我是首犯,你怕个毬?”
“那行,我去送,你小子敢不给我买石林,我就在咱学校的高音喇叭上宣传!”
“行,行,行,不就一盒烟嘛!”
我们达成共识,他便把信交给我。我拿着信掂了掂,有点重量的,要是邮寄的话,肯定超重,我便笑着说:
“你写作文可从来没有写过这么多啊!”
“你废话可真他妈多!”他笑着拥了我的肩膀一起向教室走去。
我拿着他写给素雪的情书,心里突然想到上一次的事情来,非但没有问到素雪请假的原委,我和朴凡之间却或多或少地多了一丝隔阂。便怀着没有办好上次那件事的内疚,暗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圆了朴凡的梦,从根本上彻底解开我俩的隔阂。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呢?不,是三得,他还得给我买烟抽。我坐在座位上突然想出这么多好事儿,不由地手舞足蹈起来,可手舞足蹈过后,我便陷入了困惑,应该怎么把信送给素雪呢?我想了整整一个晚自习。
快下课的时候,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却掀起了一段风波。
下了课,我和朴凡假装在桌子上下五子棋,专门拖延时间,等人都走完了的时候,我便对朴凡说:
“我把这封情书夹在素雪的书里面,咋样?”
“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咋办?”朴凡疑惑地说。
“被林黛玉看见了还不更好?”
“我写的是素雪的名字啊!”
朴凡就是一根筋,我怎么说他好呢?我也懒得和他争辩,站起身走到门口刚要把那封信夹在素雪的书里面,教室管理员来了,手在门上“咚咚”地敲了几下,还说我们,功不在三更起五更眠。被管理员这么一搅和,我的心里直泛嘀咕,假如谁丢了东西,偷盗的罪名非得扣在我们头上,我也就胡乱给素雪夹在一本书里面,急匆匆地和朴凡离开了教室,一起来到操场上,靠在篮球架的铁柱子上看天上的星星。
深秋的夜空,星星都显得明明亮和高远,朴凡看着弥漫开来的天幕,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点了一支烟,说道:
“把信送出去了,可我的心里却空空得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
“敢做不敢当,你是什么男人?”我藐视他,我吸了一口烟,“我就不明白,素雪那一点好啊,就把你迷成这样?阿岚不如素雪吗?”我有点气愤朴凡的欣赏能力。
“他们是两种类型的人,阿岚,你可能喜欢她,但我就是不喜欢,而素雪呢?你不喜欢,可我却喜欢的要命,说的就是一种感觉嘛!”
“感觉?感觉出什么来了?感觉出黑色和粉红色的?”我戏谑着说。
“那是我琢磨出来的,但我给你说,素雪,你没有发现吗?她从来都是那两套衣服,别的女孩子买了一套又是一套的衣服,可她呢?冬秋春夏也就是那么几套衣服换来换去地穿,从来没有和谁比过,也没有和谁争论过,我经常观察她,在教室里,其他女孩子议论吃呀穿呀住呀的,她从来都没有议论过,哪怕是一句,就一句,都没有议论过;吃饭呢?你也知道,咱们有时间不吃灶上的饭,出去下下馆子,可她呢?在这三年之中从来都没有进过饭店一次,一如既往地吃着灶上的饭,一吃就是三年,就这点谁不佩服?从学习这点来看,我们是学生,把习都学不好,还扯什么淡?可素雪呢?我不说你也知道,哪次不是全年级第一名?你能找出来一次不是第一名,我再给你买一盒石林……”朴凡说着,把一口烟吐在夜空中,咳咳地咳嗽了几声。
朴凡这么一说,我还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素雪在这三年里真没有不是第一名的时候,马都失前蹄,可素雪却从来没有失过,那素雪就是好马了?我就疑惑了,但心里总觉得不服气,就说:
“这些是优秀得没得说,可你觉得好看吗?还有她的身材,如果咱们班的女生站一排,在那里面选一个作老婆,谁都不会选她的!”
朴凡一阵哈哈大笑,末了,便说:
“你知道今天老师给咱们讲的那句话吗?”
“什么话?”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我不想和他再争辩下去了,他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和这种痴迷的人能说得清楚?就像你和喝酒醉了的人能讲清楚道理?朴凡现在和喝酒醉的人一样,他醉得不浅。但我又有什么办法把他弄醒呢?况且我也帮着他一起醉啊!
第二天是个雨天,毫无征兆,无端端地下了一场秋雨,雨点在窗子上噼噼啪啪地把我从梦中敲醒,环顾一下四周已经没有了人影,只有空荡荡的一个清冷的宿舍,只有创下的朴凡不知道晃晃悠悠地干着什么。
我蜷在被窝里不想起床,眼看着早自习马上就要上了,我还是不想动转,胳膊伸出去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宿舍里清冷清冷的,我探头出去看床下的朴凡,他已经洗涮干净,正对着一块小镜儿梳他的“三七”分头呢!又用手整了整他的衣领,把翘起来的领子角儿伸开手掌像扒拉哈巴狗一样往下按了按,又用大拇指蹭了一下鼻尖儿,抿了嘴轻轻擤了两下鼻子,似乎看是不是通气还是看有没有清鼻涕喷溅出来,又用小指头伸进去抠了一下,拉出来像弹人脑瓜蹦儿一样在空中弹了一下,放下小镜子两只手在新开的缝儿上往严实压了压,这才站起身准备叫我起床,不料他的一切动作尽收我的眼底,他便笑笑地说:
“你他妈偷窥我——还不起床等菜呢是不是?”他说完朝后窗看了看。
“你的素雪走了吗?”
“好像还没走,女生你也知道——麻烦事多!”
“你等等,我不洗脸了,起来就去教室。”
我说完极速地穿好衣服,朴凡便又爬在窗口看外面,还没等我下床,他又喊起来:
“快,素雪他们出来了!”
“那你先去,和素雪一路走多好,顺便说说话——嗳?你和素雪说过话吗?”
“没有——咱们班和她说过话的人没几个!”
“那你追人家这难度可就大了,首先你得混熟了再往深了混,你说你话都没有说就跟人家谈起爱来了,谁知道你小子安的什么心?”
朴凡没有说什么,拉着我的胳膊一溜烟冲进雨里,向教室奔来,等到我们进教室,素雪他们还没有去,估计是上厕所去了。我们刚刚坐下,阿岚抱着一摞作业要走,我连忙交了上去,她便打了伞走出了门,阿岚沿着屋檐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声音喊:
“阿岚,等等,我的作业还没交呢!”冲进教室的是素雪,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轻轻地把头发往后一甩,露出白嫩嫩的脖子,一个刚出浴的少女立刻显现在眼前,我不由地“啊”了一声,就在那一刻,的确就在那一刻,我对素雪以前的印象极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儿,不禁拍了拍朴凡的肩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