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哭了,母亲会更辛苦的,所以不能哭。而且现在要支撑起所有事情的人是我,如果我像小孩子一样哭的话,母亲会失望的。还有……”
“嗯。”
“嘉会洞的母亲会担心,如果我哭的话,生我的妈妈不会疼惜。我不能先否定养我三十年的嘉会洞妈妈,我不能哭,绝对不能。”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悲剧会让人多痛苦。想要乞求恢复被残忍切断将近30年的母子关系,即使无法隐藏对这样的命运的埋怨,不敢伤心也不敢哭泣的像哑巴一样的他,我该拿这样的他怎么办才好呢?
虽然愚笨被别人嘲笑,但珍京理解了贤国连自由都要自己截断的处境了。
我很坏,我太粗心了,应该更加用心观察才对,是我不好。像被催眠的人一样,贤国总是自责认为是自己的错。在突然改变的命运面前束手无策,只能把怨恨都转移到孤独的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珍京怨恨自己只能抱着这么悲伤的他。
“拜托别这样,这不是谁的错,更不是你的错。自责改变不了什么,不要这样了,拜托”
在绝望中摇摆的人自责的样子很凄楚很痛心。但是一边埋怨怨恨,一边也要打起精神,充满朝气,像诅咒一样反复的样子更痛心。
一时间贤国呆呆的陷入自己聚集的悲伤中,蜷缩着坐着,然后突然站起来,表情痛苦的仰望着向他走近的珍京。
“珍京。”
“恩。”
“打我一巴掌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那样的话。不知道什么原因的珍京用不知所措的脸望着他。贤国攥紧拳头悲伤地吞吞吐吐说道。
“现在我,想要你打我一巴掌。”
“什么?”
“我们的结婚仪式,”
他倒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说道:
“想推迟到妈妈去世后。”
珍京一时间低下了头,理解了他话里的波动和沉重,珍京抬起头又再次凝视着他。
好像认为珍京的亲戚会反对和抗议,他向前一步抓住了珍京的手臂,想要诚恳的解释。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哭,不知道你是否会感觉遭到了背叛,真的很抱歉,不管是丈母娘还是我父母,可能都会暴跳如雷,但我的内心是这样告诉我的,要我好好守护母亲,即便是那样,我还是想要为她做好。”
在过去的三十年作为一个儿子,什么都没有为她做。
他的眼神是那么真诚。
“珍京,我回去得好好说服母亲。”
“知道了。”
“虽然是徒劳的,但是想说服她最后接受一下放射性治疗。但是据说那个会很辛苦,需要花费很多体力,妈妈所剩下的时间不足半年,接受治疗就得花费几个月,我现在只想为妈妈献上我所有的时间,不管是工作还是你,世上的一切,还有养育我的嘉会洞的母亲,我都想暂时放在脑后。因为现在不做我就没有机会了,连那个都不做的话真的,我就真的没脸见妈妈了。”
珍京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被悄无声息到来的泪水沾湿的脸颊传来冰凉的触感,珍京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和内疚,她再次问他:
“现在这都是你的心声吧?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贤国慢慢地点着头。
“那么,就那样做吧。”
珍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她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搂在胸前,她的心脏也像他的一样砰砰跳动着。
“你要花费时间在伯母身上,该是我等着你才对,而不是让伯母等你。”
珍京坚定地对着贤国耳语道。
她让他不要自责,鼓励他按照自己的心去做事。他知道,不管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会站在他这边的人只有珍京。
“对于健康的我们来说,剩下的时间还有很多,但是对伯母来说就不是那样了。现在就算你对伯母付出所有的关心和时间,我都一点也不会感到遗憾。不,我会高兴。这是你第一次不强忍着你的真实想法,对我说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那么你就该去做,去做你内心渴望的事情。”
“对不起,珍京啊,我也想过我们按照预想的那样结婚,给妈妈看生活得多幸福,但是我果真还是个傻瓜啊。”
珍京点了点头。只有将自己的脑袋埋到她的胸口,自己那冰冻的内心才能有所缓解,她的胸口被自己连绵不绝的泪珠沾湿,贤国更用力地抱紧了她。
“一次就只能做好一件事,这次就原谅我吧,理解我吧。”
苍白的月亮挂在天边,上车了之后的贤国对着站在外面的珍京展开了朦胧的笑颜,珍京也努力地对着他展开笑颜。
“太好了,你的脸色终于恢复一些了。”
贤国凝视着车窗外的恍惚的黑暗,好像望着代替他背负了悲伤的石堆的方向。
“因为我的痛苦我的辛苦都在那安静的休息,因为乖乖在睡觉。在我的世界里,我要充满力量的去做我该做的事。”
“是啊。因为我们两人一起分担着你的悲伤,不要担心。我妈妈那儿我会去说服,所以不要担心。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吧,要好好做。”
“嗯,知道了。”
贤国把车窗摇到一半。
“我走了,休息吧。”
“夜里开车很危险,要小心啊。”
贤国对珍京的嘱咐没有回答只是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作了最后的道别,然后慢慢发动了车。刚刚开出了几米车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珍京追着车跑来的样子。
因为跑着过来所以气喘吁吁。在问为什么之前,珍京喘着气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上了车。 “一起走吧。”
“为什么?”
“这样也行吗?”
“你的表情很可怜,不希望你一个人回去。直到到首尔为止,我会紧紧抓住你的手的。”
就算不这样,带着孤独的心怎么能去到首尔。
“当然了。这样的日子,把你一个人扔下不是恋人应该做的。”
嫣然一笑的珍京的微笑把贤国沉闷的心一下子点亮了。
“我去首尔,因为要把我车开下来,一起去吧。”
“就这样吧。”
夜深了,想在车里过夜的珍京一点也不累。如果是平时,贤国一定会推辞的。但是和其他时候不一样,他爽快答应了,说现在这一瞬间你在我旁边该有多好。珍京因为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心里酸酸的,而他始终不会知道的。
珍京使劲握了一下被他握着的手。“迷茫黑暗的内心在挣扎的时候,抓住他的只有自己,绝对不能放开他的手。”珍京决心道。
只有一点,就是那个时候,分手很不舍。紧紧握着的手的温度太珍贵,不想要放开,到明天早上为止,到首尔为止。珍京和贤国事先都不知道要过两遍高速公路。
闵教授看着来果川的家的贤国紧张的表情,好像在猜测检查结果。
“像是会出不好的结果啊。”
贤国暂时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自己虽然费了心思,但还是会给她打击的。闵教授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癌症?”
“是肠癌。”
“这个名字很奇妙,以后呢?”
贤国不忍心回答,已经预见了最坏的情况。动摇了,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感情。闵教授进去坐下了,呆呆地望着菊花盛开的空荡荡的院子。
“这一辈子做了什么事,生活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机关里发生的事现在支配我人生的一切,这真是……。我觉得我被我的身体欺骗的感觉。”
一直沉默不语,还是给她打击了。闵教授的声音微弱地颤抖着。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僵硬,所以像是很严重的事。到了什么程度了?”
“你那华而不实的希望说了一大堆,对于事实毫无意义。应该直面现实。就算你现在对我说谎,按我的脾气是不会相信的,马上会跟医生确定一下。”
贤国还是犹豫了。
“妈妈你就要死了,说你剩下的人生很短,说你就算接受治疗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到10%。”贤国心里呐喊着。
世上最残忍的事是在嗓子眼粘着像沥青一样黏黏的东西,不会轻易掉下来。但是,终究那些话还是要说的,贤国诅咒自己的嘴。没办法,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骗得过闵教授。
“晚期。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很多。”
“嗯。果然,死亡就在面前了啊。”
“和医生谈过了,决定马上开始化疗。”
“那种治疗,一定要做吗?”
“妈妈!”
不知不觉间贤国坐的更近了。抓住闵教授的手。虽然想要表面看起来冷静一些费了些心思,但是瘦小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的。
“拜托你了,开始治疗吧。”
“接受治疗也不能活下去。徒劳的努力,没用的。再加上我对那样的人生没有迷恋了,再没有执着的理由了。”
闵教授吸了一口气。
“在美国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拍过癌患者接受治疗,你看过那一系列吗?”
贤国沉默了。想起闵教授的系列丛书中一些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照片。
在死亡面前的老人,脸上浮现着不安和恐怖、胆怯和怜悯、犹豫和绝望的表情,被剥夺生气的洞的眼神凝视着靠近的绝望。
“我讨厌变成这么无力可怜的东西,成为没有意义的治疗的人质,我的人生对别人来说是不负责任的遗弃了,不想做。不是,是不会做的。到死的时候,我想要用我的意志直面死亡。我不会去医院的。”
“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能做当然要做……”
“不管你怎么干涉,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不想因为我的生活问题使你的生活变得麻烦。这就是我的问题,这是我该解决的问题,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怎么能让我不操心?不可能的那种话请不要再说了。拜托接受治疗吧。为了妈妈,不,先为了我接受治疗吧。放射线治疗结束后短期内会没事的。最少要看到我结婚生儿子女儿生活的很好。至少也要为我做到那些,好吗?”
“话是很好听,可是什么都实现不了。还剩点力气的时间里整理一下东西,然后去收容所。”
“我怎么能让妈妈一个人从收容所去医院?”
“反正我们还剩很长时间嘛?我的事情你就帮到这里吧。张常务的诚意,虽然很感谢,但是会觉得有负担,这种程度就足够了。你今天就回到你的生活去。别再为我操心了。我的病和我都别管了。”
对谁都不期待的闵教授毫不留情地把贤国的手拍掉,非常冷漠地站了起来。从一脸非常意外的表情,呆呆的愣坐着的贤国身边走过,打开房门出去了。
那一瞬间,闵教授的耳朵听到贤国请求她回来的话语,她的的脚步一下子停下来。
“到现在为止,母亲不是什么都没为我做过嘛。连这个都不能做到吗?”
“你、你,现在说的什么话……?”
贤国腾地站起来。人生中第一次第一次叫着母亲的名字向她走去。
“别笑。为什么我不能操心我妈妈的生活?好好的看着我!我是妈妈的儿子!不是别人的儿子,是闵嘉熙的儿子张贤国!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应该关心妈妈的人是我,我,只有我!”
他粗粗地喘着气,激烈地喊着,好不容易把涌上的感情发泄出来,完全不掩饰心脏受的伤害,大哭起来。他此刻的表情就跟三岁时分开那天的表情一样,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是人的话就该有良心,不是吗?真是的,对我一点都不感到抱歉吗?那个时候也是放开我的手自己逃走!现在还不容易见面了,想要像真正的母子那样生活,可是为什么又要一个人逃走?为什么要抛下我?真的不能这样对我。”
像谎话一样,闵教授苍白的脸上眼泪一条条地流下来。与此同时,她年轻的儿子的脸上也茫然地流着眼泪。
贤国脸上几乎都是绝望,一拳砸到墙上,终于承受不住说话了。现在几乎听不到沉浸在哭泣的贤国的抗议声了。
“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分享,也不来往?把我生下来就够了吗?我和妈妈一起做的事什么都没有。那些事情我明天就想做!”
贤国倒在闵教授的脚边,就像受了惊吓的年幼的动物,抓着她的腿。
“妈妈,接受治疗吧。求你了!我现在不能和您分开。不能再一次被抛弃!”
“国、国儿。”
“我人生第一次想好好地尽作为儿子的义务,妈妈为什么要阻止呢?您没有那样的权利。除了生下我,妈妈没有随便把我推开把我舍弃的的权利!和妈妈还有珍京我们三个人去旅行、去吃饭、一起看电影,想一起做的事很多很多。您把我抛弃,到现在为止没有好好养育我,现在,和我一起做那些事吧。为什么要践踏我的梦想?我希望的花朵妈妈有什么权利去蹂躏?讨厌也罢,抵赖也罢,我是妈妈的儿子,妈妈是我的妈妈。现在停止吧,您不再是外面的摄影家闵嘉熙,回到张贤国的妈妈的角色来,求您了!”
贤国满脸泪水的看着妈妈,向为了忍住哭泣用手捂着嘴的闵教授哀求。
“妈妈接受治疗期间,我会陪您一起,结婚仪式也会延期。我的心是这样的,所以我会原谅妈妈把我抛弃三十年的事。剩下的时间全都跟我一起度过,这是我的愿望。妈妈先放开我的手,现在回来了就抓着我的手吧!为什么要装作没看到?我,我在这里!我等着妈妈,还站在这里!”
闵教授的化疗在一周之后开始,那是一个下着把绿色的山染成五色的秋雨的日子。
“一定会好的,这是我毕生的力作。珍京很自豪,很喜欢您。哪有婆婆亲自出席婚礼挽着儿媳妇的?”
看着儿子夫妻深情的表情,眼睛里装着的是幸福吗?这两天一直拿着照相机跟着这两个人,把美丽的新婚夫妇的日常仔细地记录了下来……。那个时候闵教授的表情就像是做了很久的作业终于做完了,非常高兴。
那天晚上,贤国拿着尹女士收拾的包,向着闵教授果川的家去了。
那年秋冬交替之际,贤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生母的治疗和看护上。公司很多事情都是在家里处理,就像开始约定的那样,埋头在母子之间的日常生活。现在包括珍京,他们的生活很幸福安稳,虽然是有可怕的时间限制的幸福。
“生这个病也算值了,能够跟一直像客人似的儿子这么亲近的生活。”
闵教授没有失去开玩笑的洒脱。但是从放射线治疗正式开始时起,不管是谁看到都会看出来她的气力已经开始一点点地没了。虽然癌症的进展状况已经有点绝望了,但是意外的是她的基本健康状态虽然有点弱,但还是经受住了毒性的药物和治疗。
医生说半年没事的,现在医生的预想时间渐渐到了。随着一天天变弱的她的身体状况,贤国二十四小时就像等待伏法的死刑犯一样,经常上天堂下地狱。
从晚上开始下雪了。
春节前后,在时常袭来的大寒流中,为了迎春节出来购物的人脚步匆匆。那天贤国知道了闵教授的癌症恶化,已经扩散到了心脏方向。
“不管怎么说,在家里的治疗好像没什么效果,希望住院会好转。”
第二天早上,贤国将不知道何时就会离开人世的妈妈的住院手续办好,放了一束闵教授喜欢的雪柳花,就托付给珍京了。
“妈妈就拜托你了。我换一下衣服就来。”
“我会在这里,所以你就睡好了再过来吧。胡子也刮刮。野蛮人大叔。”
“其实我非常非常想睡觉。”
“嗯,你这几天太累了。为了给妈妈捶背几乎都没怎么睡觉。”
“不是,是想和你一起睡。因为无可奈何的禁欲生活,所以太饿了。”
珍京斜眼看着他,摆出了“变态”的口型骂出了声来,但是别有用心地故意让人饿肚子的这个女人也是一样,她偷偷地抓住了想要去乘电梯的贤国,拉着他走向了紧急出口的阶梯方向之后,她勾住了他的脖子首先给了他甜甜的吻。
“这是代替正餐先让我尝一口鲜吗?”
“真是惶恐啊。”
这下贤国搂住了珍京,给了她急促的令人眩晕的、激烈的更加让人沉醉的吻。就像是将自己疯狂急切的情和爱都放到了舌尖,想要通过舌尖来传递这份浓密的感情似的。短短一瞬间仿佛因为恍惚的亲吻成为了永恒。
贤国用双臂牢牢地圈住珍京,在她洁白小巧的额头上印上了Baby吻,他一边表现出自己对这一次接吻感到不满足,一边又温柔地展现出了难舍难分的爱情信号。
“和你这样亲吻着我有力气了,珍京啊。”
“因为你是大力水手波普安,我是菠菜啊,看看,我穿着翠绿色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