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但空气里弥漫着湿气,再加上炎热,就如同泡在桑拿里,这样的天气反而让人苦恼。
近十天以来第一次上班。把车停在停车场,贤国在驾驶座上小坐了片刻。他一面焦虑地凝视着珍京工作的分馆,一面拿出手机再三确认珍京发过来的短信:“必须鼓起勇气”。
【在那里吗?】
【在那里吧?】
【拜托。】
只有这三句话,但看到了珍京诚恳的心。她是唯一知道他去了哪里的人。不是埋怨抑或怨恨,她是表达出非常担心他的人。不管怎样,看到了最终只能深爱彼此的那颗心。
“珍京呀,会重新开始的。无论如何,我会得到你的。分开了,才知道生不如死,怎么能分开呢?你也是这样。我们怎么能分开呢?”
他用力咬着嘴唇。随后,打开窗门,走向办公室。
“啊,常务,您来上班了啊。”
贤国一进办公室,洪科长和周代理就过来迎接,高兴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听说您身体很不舒服啊?”
“还是那时候治疗牙齿的后遗症吧?现在好点了吗?唉,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不要紧。多谢关心。”
坐在桌子前面的周代理抱着邮件和文件向贤国走来。
“抱歉。您身体还没恢复好,但这事有点急。这是这段时间收到的邮件,这是您要审批的文件。紧急报告事项洪科长十分钟后将向您予以说明。对了,要不要先给您倒杯茶呢?”
“谢谢。我也没有精神,那我们先喝杯茶吧。我答应你,即使熬夜也要都处理完,别一早就催着我做事。很可怕。”
周代理微微一笑,回去了。马上,周代理就拿着茶盘过来了,紧随其后,洪科长拿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箱过来了。贤国打开笔记本电脑抬起头来。
“这是什么?”
“五天前到的,是常务的快递。”
“知道了。放那里吧。我会打开的。”
“从10点开始,组长们都在忙碌。”
“午餐您将和赵专务理事、会长一起吃。下午······”
贤国举起了双手。
“周代理,洪科长,你们二位都到此为止吧。其余事情等吃完午饭再说吧。”
他们似乎也觉得一下子逼得太紧,噗嗤一笑后,便关门出去了。
从出差完回来请病假开始,几乎半个多月没在办公室椅子上好好坐一坐了。仔细看了看电脑,也觉得十分陌生。先查看完电子邮件,在便条纸上大致写好上午的日程,然后一边喝着周代理端过来的茶,一边大体上浏览了一下放在桌上的邮件。接着打开了放在桌子旁边的快递箱。
“到底是什么?”
快递箱上没有发件人,只写有很大的收件人的名字。莫非是珍京蜷缩在箱子里面?他拿刀小心翼翼地撕下胶带,带着这个虚无缥缈的想法。
开箱的瞬间,贤国的嘴里不禁发出咂舌的声音。
“什么呀?这个傻瓜。”
确认箱子里的东西的瞬间,阅读贴在箱子上面的简短便条的瞬间,贤国切身感受到了“刷地打开盖子”这句原话。
他拿出手机,粗鲁地按完号码,但是珍京没有接。他又反复拨了好几次,但大概十分钟后,似乎对方干脆连电池都拔掉了。饭桶!
“好的。这样你就会出来了吧?”
很上火,很无语,完全疯掉了!他没有犹豫,拨了内部电话。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滥用职权。
陈宝拉室长接到办公室的电话后,表情微妙。她回头看珍京,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
“石珍京小姐,常务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叫我吗?”
“是的,现在马上。”
挂掉电话后,她开始盘问:
“石珍京小姐,你在张常务那里有过什么失误吗?”
“我吗?像我这种实习生哪有机会见到九天之上的常务呀?”
石珍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装到最后。
“你先上去吧。常务的声音真的很恐怖,完全是要把人生切了的气势啊!”
珍京脱掉围裙,走出了办公室。她猜测他生气的原因。
“快递箱已经打开了呢。”
本来生死问题解决了,算是绝处逢生,但昨晚,珍京收到短信说他平安回来了的瞬间,不知不觉中释然之心又变得小心眼儿,开始生气了。
“是死是活随你便的意思,哼!”心情就成这样了,他让我心里很不爽,这种愚蠢的冒失,太可恶了!就那样说难受来示威吧。即便如此,我会为之所动吗?别逗了!珍京把嘴一撅。
他的人心可真是奸诈。因他生死未卜而放声痛哭的记忆;像半疯之人,甚至还跑了一趟前谷港,这都已经很遥远了。其实不过是两天前的事。
“只要你给我活着,那样的话,一切都好。”说完这话,珍京双手合十祈祷的记忆也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明明分手了,但却似乎还是让自己心里翻江倒海,所以她更想生气。
珍京撅嘴,上楼去办公室。
“我是花室的石珍京。常务叫我来的。”
“请进,是那扇门。”
轻轻敲门,听到说“请进”的硬邦邦的声音。珍京咬紧嘴唇,开了门。
会不会不一样呢?跟珍京预料的一样,贤国站在快递箱旁边,怀里抱着玩具熊。珍京走进去一关上门,贤国就抱着玩具熊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不管她接不接受,刷地把玩具熊扔给珍京抱,把珍京堵在了门和自己的手臂之间。
“你这是要干嘛呀?”
怕被门外的人听到而屏住气息说话,但光看眼神就知道他极其生气。
珍京被贤国压着,怀里的玩具熊被挤的扁扁的,她勉强伸出头,他很可怕,却很可恶,很让人生气。珍京不服输,嘟囔起来。
“看了还不知道吗?我不是把收到的礼物还给你嘛。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乞丐。
珍京很清楚,说这话会伤他心有多深。但就如同自己的心被伤一样,珍京希望他的心也被伤一次。没有向任何人倾诉,只郁积在自己的心里,这种抗议已成为毒药,直视他的眼睛,想心里痛痛快快地吐出来一次。结果,她对自己的卑鄙、残忍起鸡皮疙瘩,但她嘴里却无法停止恶语伤人。
“我就得可耻地拿着分手了的男人送的礼物?理由是什么?”
“谁随随便便就分手?”
“我!”
“那你为什么还发那种信息?”
“那个……”
珍京紧闭着嘴巴,贤国一个劲地吼叫。
“别人是死是活你不应该管吧,让人重拾希望,为何又这样呢?嗯?不要玩弄别人的心。如果不是要重新开始你为何要那样?为什么折磨人?说你、我都不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你不是离开了吗?且不说这个,你为何又要招惹我?你想要什么?究竟要拷问到什么时候,到什么程度?要我在你面前死掉吗?希望这样吗?要不我真的死给你看?”
一字一句,他声音里饱含的绝望与痛苦都铭刻在他的心中,自己也不知不觉眼中噙满了泪水。贤国看到珍京眼里的泪水,再也说不下去了,转移了视线,他的眼眶马上也湿了。
“现在你想听什么话?现在你说那样的话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心碎了。我开始讨厌你了。我不想见到你了。”
珍京眼里满是泪水,她仰头看着贤国,抗议道:
“别的暂且不说,现在你为什么要这样?是你自己先把我推走,侮辱我的……把我看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你那样说的……不管是什么你都随心所欲。说我年纪小,生活经验不足,并且相信我的爱情也狭小的人不是你吗?不信任我,毫无根据地误会我的人不也是你吗?放着这些不说,我现在来这里……你没有说对不起……你流露出真的很喜欢我的眼神……你这样看着我,仿佛我是你最珍重的人……你想怎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指望什么?你从我这里指望得到些什么?是你毁灭了我们的爱,到现在你又想怎样?你,让我伤心的你,真的很可恶。”
珍京伸出双臂,用力推开贤国束缚她的胸膛,但两人之间的距离难以疏远。因为她越推,贤国更加用力地对抗,更紧、更热切地拥抱她。
“都是我错了。对不起。我眼瞎了。因为嫉妒昏了头,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绝不对再让你伤心了。我发誓。”
贤国一个劲地认错。珍京的黑色眼眸里,泪水簌簌地往下流。
“怎么相信你?还有我为什么非得相信你?让我安下心来,让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又伤我心的话,我会死的。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最终珍京跌坐了下来,双手掩嘴,开始伤心地啜泣起来。
他觉得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分手。但这次贤国又错了。
比离别更痛苦的事情是,自己犯错而让恋人伤心哭泣。珍京用眼泪哭诉,她还在努力爱他,但现在却无法相信他。坦言因为爱他而受伤,现在都快要死了,该如何安慰眼前的这个人呢?珍京泪流如注,贤国的心在流血。
“别哭了。拜托。”
贤国也蹲坐在珍京旁边。笨拙地想安慰她,但没有用。珍京总是被他的声音弄得没有力气。
“拜托别哭了。我会死的。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只要你愿意的事情我都给你做!嗯?无论是什么你都说吧。我,都给你做。要不我给你下跪?要不我和家人断绝关系?要不我给你写一封血书?要不我们两个跑去寻死?”
但是没有用。不管怎样苦苦哀求她,都没法说服她。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完全成为了粉末,再也拼不起来了。止不住泪流。
“珍京啊,拜托······看看我吧。别哭了。什么都给你做。嗯?”
结果,贤国捧住珍京的脸,强有力地亲吻着珍京被泪水打湿的脸。用言语安慰不了,拿她没办法,一说话她就心碎,只能这样让她明白自己的真心已彻底被她俘虏。
珍京出于本能,她的手臂也搂住了他的脖子。她张开了自己的嘴,与贤国一样,真诚地、非常心痛地希望对方亲,。热泪顺着他们接吻的嘴唇周边流下来。流泪的同时,嘴唇合二为一,在世上重新绽放成一朵花。难过与高兴,不安与幸福,成为了纬线与经线,把他们包围住了。
世上唯一的人,世上唯一的瞬间,再也没有失去与得到,仅此一个热吻便得到满足,这唯一的幸福是属于他们的。
他们相同却又不同,虽不同结果却又同心。想得到的东西也只有这一个。最纯洁的语言告白,也是爱情之吻。那唇,那甜蜜的感觉。对彼此而言,是如此致命的存在。不断变化的时空里,,他们仅用一两分钟的热吻,再一次铭刻了唯一不变的爱。
有那样一个瞬间,珍京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现在自己是在干嘛呀?!刚弄清楚贤国的一次亲吻便融化了她所有的埋怨与疙瘩,她马上就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太无力、太没自尊心了。不管怎样,最后陷入了他温柔的陷阱,她对自己的软弱感到无比悲痛,便推开了他。
“不行。别这样。别这样!”
珍京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与埋怨,使劲地摇头。他分明就在眼前,但她担心还没有熄灭,正在彼此心里熊熊燃烧的爱情之火再次烧身,不得不推开了他。
越是这样,贤国抱她越紧。为了抓住企图从他这里逃走的一丝光亮与陷入危机的爱情,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太想念了,似乎一个小时不见面就会疯掉。因为现在太喜欢这个固执地说不爱他的女人了。因为现在如果错过,恐怕再也抓不住了,因为如果放手,恐怕会死掉,他的整个人生都将一片黑暗。
他拼上他的全部人生,只愿得到她。丢下自己的原则与自尊心,想拥有她,甚至甘愿承担背叛,想抓住她。所以,他是完全绝望地爱,深爱着她。无法这样失去她。
“就原谅我一次吧,好不好?无论什么都为你做。无论什么。珍京啊,拜托。就原谅我一次吧。没有你我会死的,你不是知道的吗?因为你,想到你会找我才回来的。你要对我负责嘛。”
正在这个时候,好像响起了敲门声,门开了。
“常务,会议······”
开门的周代理仿佛冻僵了一般愣在那里,她背后齐刷刷站着的一群组长也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到办公室内难以想象的情景,成了吃黄连的哑巴。很明显是常务强行要抱珍京的,分明看到了珍京想努力挣脱贤国的怀抱而泪流满面。
现在等于是向所有人原原本本公开了两人的恋爱关系。珍京羞红着脸用力推开贤国,挣脱他的手臂后,从半掩的门落荒而逃。再也抓不住她,贤国怅然若失,呆呆地愣在那里,他低着头,面容十分凄惨。周代理下面所有人都往后退。悄悄地关上了门。
还是,无法挽回吗?从现在开始失去她了吗?
贤国踉踉跄跄跌坐在沙发上,用双手捂住了脸,嘴里低声自嘲。
“无论什么,我都做不好啊。”
他的耀眼光芒、幸福都很短暂,一瞬间就乘着翅膀又逃走了。她说讨厌不正直而又胆小的他,无法原谅他。
慌忙逃出贤国办公室的珍京,头也不回径直跑出了大厅。
“出租车!”
正好门前停了一辆模范出租车,珍京漫无目的地坐了上去。担心也许谁会来抓她,太可怕了。
不是在别的地方,偏偏是在他办公室吵架,结果被其他人发现了。太羞愧了。同时,他的亲吻唤起了她的兴奋,自己也太过软弱,对于这些,珍京羞愧难当,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酒店。她要求司机马上开去自己乡下的家。
谁打电话呢?手机也是个累赘,刚才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
“大叔。请在桥上暂停一下。”
珍京暂时让车停了下来。
电话之类的,看都不想看。贤国的辩解之类的,再也不想听。会被卷入他的辩解,丧失自尊心、辨别力,更厌恶这样的自己。把手机远远地扔进了西海大桥下面的海里,不想和任何人联系。
三个小时以后,珍京回到了老家。看到突然出现的珍京,黄女士不大情愿地慢慢站起身来。
“珍京啊,你怎么在这个时间回来的啊?”
“妈,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想哭。”
珍京把脸埋在出门来接她的妈妈胸口。秀德姐姐惊讶不已,一起吃饭的载京、李荷任老师、英才和范秀也大吃一惊,僵在那里,手里拿着筷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珍京就站在大门口,在慈爱的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们三个去首尔,把那个家伙抓到袋子里带回来,就那样埋在松树下面吧。”
吃完饭,树木园的三个大小不一的人一起坐在阳台上。英才给载京点烟,非常严肃地提议。
“那个好。最近不是在植树嘛,用挖土机提前挖好了坑,也不需要再挖了,就把他当野菜一下子埋了好像是最好的。”
范秀也赞成。第一次在人前看到珍京放声大哭,英才和范秀都大受打击,无法摆脱这个阴影。
“哥知道吧?嗯,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混蛋?竟然让我们珍京哭成那样。”
“除了叔叔去世的时候,我和哥不也是第一次看到我们珍京哭成这样嘛。啊,真的是一个打击。”
载京回头瞟了一眼里屋方向。
相当兴奋或是,一直说不出来忍了很久的苦恼终于一吐为快,两者其一。
几天前还说他断绝联系了,又说他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自己也会死,反正各种各样不吉利的话都说完了,那会儿,心完全被他颠覆了。怎么也无法理解,实在是难以捉摸、变化无常。
丫头也不知道害羞,在人们面前说再也不去首尔了,要杀死他,说了分手又想来玩我,噼里啪啦地哭诉这些让人脸红的话,荒唐至极。这等于是向全天下公布我正在恋爱啊。
很明显,贤国平安回来了。两个人之间已经结束了,应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妈妈把珍京拉进里屋,什么消息都听不到。
“闭嘴去干活吧。吵架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但那个小子做错什么了珍京才这样脸色铁青,从首尔跑回家的。我觉得哥哥好像有时候对珍京太冷淡了。”
“小子,别说空话了。男女吵架,肯定两个人都有错。你也不要老这样偏袒其中的一方,连这都不知道吗?”
“应该让我们也撒撒娇呀。那谁来让珍京撒娇啊?我不太清楚,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个怎样的人,好像做了点坏事。那小子,我要狠狠地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