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贤国把车停在了离酒店正门百米多远的路边。等了五分钟,珍京背着包跑来了,就像约好了一样跑向站在路边的贤国。
“你不是说要加班吗?”
“没事。今天有约就下班了。”
贤国睁眼说着瞎话。
“大叔真坏,为什么总是惯着我啊。让我无暇管我的BMW了。”
“反正顺路,你就让你的BMW忍忍。”
掉个头回家要晚一个小时,就是这样他也高兴,愿意这么做。贤国说着心里的话开了车。
“还有三十分钟,一起吃个饭吧?”
“你不是说有约吗?”
“我还要等一个小时呢。”
“披萨怎么样?达附近有个披萨店特别好吃,事先打电话还给打包好。”
“那就来一角披萨?”
珍京赶紧拿出手机找那家披萨店。
“明天几点去接你?”
“不清楚,几点方便?”
“十点左右?清潭栋有好吃的早午餐店,吃了早饭再想干什么吧。”
“那也行,但是早饭我买单。”
贤国笑了。
“我可不想掏空实习生的腰包。”
“送我,请我看音乐剧,如果还请我吃饭,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那我也不愿意。”
“那么就买便宜的,早午餐你买,我请下午茶。”
“好。”
就是开心,哪怕是无聊没有意义的谈话也很乐意,从珍京嘴里出来的词都泛着光芒。只要是她说的话没有意思也最有意思,味道一般也好吃,心情一般也变成最好的心情。
“吃炒年糕吗?简单地?”
“你也吃那个?”
“那个,我小时候。”
“嗯。”
“考试考好了母亲就给我做着吃,只给我。贤泰小子,啊,是我弟弟,留着口水看着我吃,为了气我故意用叉子扎了一个吃掉。”
贤国咯咯地笑了,他自己还不知道没有这样笑已经几十年了。珍京噘起了嘴。
“啊,心眼真多。大叔真是心术不正。”
“珍京小姐只要炒年糕做得好,所有的事我都可以原谅,哪怕你跟我淘气。”
“天啊,你是让我亲自做的意思?”
“脸蛋漂亮,如果连菜也做得好那就是锦上添花,我就没什么其他要求了。”
“你这么说意思就是强迫我做菜嘛。哎,知道了。我会做好零食带去的,在公园野炊吧。”
“我已经二十年没有野炊了。”
“不要感动得落泪哦。”
“开玩笑!”
看到让人开心的眼睛,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我们以后真的一起野炊吧。我跟您说过我哥哥是树木园管理员了吧?”
“嗯,听说了。”
“现在正是林子漂亮的时候,木兰,水仙花,山茶花,春花们开满遍地,让人没有理由的窒息。什么时候一定去我们树木园玩。”
贤国点点头,管他是哪里,和笑容如花的女人一起哪里都遍地开花。现在每个瞬间都甜美到戒不掉。
“我哥哥的树木园里,木兰真的很多,有全世界的木兰。下次给你看我最喜欢的黑木兰。”
“黑木兰?”
“因为颜色是深紫色,所以叫黑木兰。国内能看见黑木兰的地方只有我哥哥的树木园了。”
贤国不论怎样都高兴。他从珍京的声音里看到了黑木兰,看到了开遍满地的花,映山红、迎春花、桃花、杏花、梨花、梅花、苹果花、李花、樱桃花,天地各方开满了如火的生命。
和珍京吃完披萨后,看着她去学习的背影,贤国难以离开和她坐过的马罗尼矣公园的长椅。冷风吹得不是时候,借着雨停了的借口,手插裤兜独自一人随意走在老胡同。
一二胡同的路灯亮了。旧墙内紫色和白色花朵随风摇摆,潮湿阴暗的胡同被春天装点得光鲜亮丽。简枝的树木上才冒出淡绿的芽,他踩着满是毛毛雨和芬芳的花香的胡同小路,贤国抬起头深吸一口花香,用全身心拥抱着春天。
明天,后天,大后天,天气一直这么晴朗就好了。在紫色紫丁花树荫下的白色长椅,分开没到一个小时就再次和想念的女人并肩而坐。
那天,珍京又像打霜了的茄子一样推开了公寓的门。载京也像刚回家一样,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珍京看到饭桌上妈妈做的小菜大声地欢呼,载京关上门嚼着舌头。
“你不想做饭每天就向妈妈拍马屁是吧?”
“一天就只睡四五个小时,哪有时间做饭?你难道不觉得我可怜吗?”
“自讨苦吃的人不需要同情。还有,你这周末休息吧?”
“不,明天早上要去酒店。”
“让你连续三周周末工作?虽然是实习生,但这完全就是劳动压榨。”
载京皱起了眉头。
“妈妈让我明天送你回去。明天什么时候结束?”
“晚上有约,哥哥。要去看音乐剧,没时间回去。下周再去吧。”
“和谁?”
“不告诉你。”
“你有什么可装神秘啊?”
载京盘起胳膊瞪着珍京,像是在搜寻什么。
“干嘛?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看我?”
就像是要被识穿,珍京若无其事地抬起下巴,心中暗叹口气。没这么容易就放弃,载京和珍京对视着。载京一幅深感奇怪眼神看着白净的脸上泛起红潮的珍京。
“看你的人生很快乐啊,石珍京。简直就要开花了。”
“没有不开心的理由啊。工作找到了,在学想学的东西,我的人生一帆风顺,幸福万分。”
“就这?”
“那你想我怎么回答?”
“真奇怪,你这家伙。看你瞪着眼睛提高嗓门的样子,真的在隐藏什么……你,背着我谈恋爱?”
“什么恋爱啊!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谈恋爱?”
“也是,回韩国还没到一个月也没时间见男人……啊,可是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毛巾给我打电话了,回他个电话。”
载京边把小菜盒放进冰箱,边对珍京说道。
“啊,我把手机改成震动忘换回来了。”
珍京拿出手机,看着未接来电,看到坚发来的短信。载京斜眼看了她后说了句。
“不能让男人等得太久,否则会遭天谴的。”
“什么意思?”
“毛巾那小子,对你穷追不舍,差不多就接受他吧。你是不是太顽固了?”
“真恶心!那家伙是朋友,不是男人。”
“女人、男人之间哪里来的朋友?”
载京嗤笑道。珍京提高了嗓门。
“有,就是有!”
“绝对没有。只不过是借着友情而示好。”
“哥哥干嘛把我们俩的关系变得那么奇怪?我和坚一点想法也没有,为什么周围人总是把事情变得那么奇怪?”
“你也许没有,坚他绝对有。如果不是真的,就到此为止,果断地,干净地。借着友情总是给他机会,你这样半条腿搭在上面真的很卑鄙、很残忍。”
“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人话真……”
珍京扯着嗓子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自己好像伤害到了哥哥。他因为残疾,对女人、对恋爱踌躇不前。看到瞬间慌张抱歉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珍京,载京笑了。开朗的笑容更显苦涩,心里不是滋味,说的就是这个瞬间。
“丫头,不是你哥不能谈,是你哥我不想谈。如果下定决心的话,一分钟能诱惑一百个女人。”
“笑话,煮熟的鸭子嘴硬。”
“你哥是谁呀?这张脸,这个风度,这个幽默,为了赶走前来的女人日夜劳苦的可是我,死丫头。”
珍京伸伸舌头,回到房间准备按下坚的号码又停下了。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他应该在见周公了。
而且,现在珍京并不想听坚的声音。几个小时前分开的那个人,每天都是同一张脸,每天都是同一张笑脸。如水般清淡,天空般舒适。让人感到自然舒服,没有半点不便。他没有别的情人,所以可以尽情地想他,对着他笑。虽说只有一个星期却如已相见十年。谁都没有在心里留下过足迹,只有他留下了痕迹。无时无刻不想念他,他现在在做什么?想给他打电话,想听到他的声音……
不论怎么想都感到不可思议,连她自己也都不能理解。
怎么会那么快就喜欢上一个人?对别人打开心扉真心相待,才能换得真心。但爱情不一样,那个男人不一样。所有的事就像本来就要发生一样自然。
珍京把发烫的脸贴在桌上,不自觉地笑了。只要想到他就想笑,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也没关系,想着明天要见那个人就足够幸福。
珍京一下站起来,明天穿什么衣服呢?
她赶快打开衣柜,就像决一死战一样认真地选着衣服。
明天穿什么衣服呢?
汉江大桥对面,江南的公寓里贤国也皱着眉头盯着衣柜。
他洗完澡就套了件浴袍,也不换睡衣,翻着衣柜。
不管怎么翻,衣柜里都只是珍京说阴暗的黑色西装,要不就是高尔夫球服。之前珍京以为穿着黑西服的他是“葬礼规划师”,说实在的很受打击。自己觉得穿着很适合酒店管理者的身份,没想到自尊心大打折扣。
而且他比珍京大了十二岁。
不论自己再怎么不去想它,但年龄差距这么大让他羞愧地想躲起来。
当然珍京没有表现出来,但对清新美丽的搭档总要有礼貌吧。第一次在人多的地方约会,至少不能让珍京因为他的年龄感到不好意思。
贤国再次皱着眉翻着衣柜。心里想着要不要给懂穿衣服的弟弟打电话问下意见。
珍京也同样在翻箱倒柜。最后选的是可爱时尚的香奈儿套裙。之前让在大哥厚京婚礼上穿,妈妈专门给买的。玉色外套,白裙子。对着镜子比在身上,不觉想起了那天。
说什么新娘礼单,手提包、高跟鞋、蜜月旅行的正装,站在妈妈身后,彩妍高兴地挑这挑那。拒绝妈妈选的手提包,拿起贵两倍的本季新品才露出笑容。那天虽没能说什么,但还是大吃一惊,想想彩妍那天卷起的黑旋风,和妈妈一样看人很准的大哥厚京会不知道未婚妻的真面目吗?
希望哥哥到最后都只相信成为妻子的那女人和她的外表一样漂亮诚实。
也许他也知道,只不过陷入了爱情……
珍京叹了声气,难道结婚那时哥哥就知道了自己的病?
不会是这样的。哥哥,是不是?如果是那样,哥哥对嫂子就太残忍了。剩下的时间没有多久,却让那个人进入自己的人生,强迫她一起承受离别和死亡。如果嫂子怀孕生下了孩子,那岂不是更悲伤?强迫她带着没有爸爸的孩子独自生活。
一定要见彩妍,理由又多了一个。结婚前,彩妍是否知道厚京的身体状况呢?
怀着激动的心情早早就起床了。一骨碌起身洗澡,在厨房倒了杯咖啡,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贤国条件反射地看了下钟,八点。这么早打电话,到底是谁啊,贤国嘟囔着拿起电话。屏幕上显示着贤泰的名字。
“一大早什么事啊?”
“哥,今天去看音乐剧吧?你什么话都没说,所以挺好奇。”
就为了问这点儿事一大早打电话?这家伙管得真宽。贤国埋怨着喝了口咖啡。
“舍不得贵票,准备去看看。”
“那哥,我们四个一起吃晚饭吧?”
“你就装着不认识吧。我可不想去那儿了还见到你那张脸。不会座位连在一起吧?”
“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就去换票。”
“真刻薄。哎,干吗嘛,老光棍?你要觉得那么别扭,你也谈恋爱!”
“找打,你。”
“座位不在一起,我们是第二排。哥哥应该是第五排?反正都是同一时间开始,一起吃个饭吧,嗯?海恩和英舒姐都互相认识嘛,没什么不方便的,为什么不愿意?”】
贤泰当然以为贤国和英舒一起看音乐剧。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却瞎折腾的弟弟,贤国皱了皱眉头。
“我没说过要跟英舒去看啊,张贤泰。”
“你不和英舒姐一起来?”】
实在无法相信,贤泰大叫道。
“她够忙够累了,没有理由周末了还叫她出来吧。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挂了。谢谢你给的音乐剧票,但跟谁去是我的自由,你就不要干涉了。”
“什么,什么啊?到底跟谁一起来?”
“你少管,这是我的私生活。”
只不过给了张票也太夸张了。贤国合上手机,埋怨着管这管那的弟弟。
啊啊啊,要晚了。约好九点半去接珍京的。贤国赶紧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扔到篮子里,走进了卧室。紧急,没有时间了,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次约会得赶快打扮一番。
清潭洞,早午餐厅【迷屋麻屋】。
咬着切奶油瓦夫饼的叉子,珍京看着贤国。
“我说过你今天很帅吗?”
成功了,贤国安心地舒了口气。
卡曼尼的褐色面裤子上驼色衬衣,还选了件同色系列的绸外套。说实话,他希望在珍京眼里看上去年轻五岁。不过,珍京大胆的称赞让他难为情,贤国稍微撒了谎。
“我翻了十几分钟衣柜。”
事实上穿穿脱脱用了三个多小时。
“以后就这么穿着上班吧,看起来年轻十岁,像特别时髦的模特。”
知道她就是说说,但还是不由地笑开了花。
“我已经称赞了你的衣服,你也夸夸我穿的衣服。那才是绅士的作风。”
“珍京今天也很漂亮,非常漂亮。”
要有约会经验才知道怎么捕获芳心啊,贤国赶快答道。
为了和他约会穿得这么漂亮就已经很感动了,珍京不止漂亮,简直耀眼。裙角摇摆的同时,老光棍的心也摇摆不定,不止摇摆简直就是刮起了狂风。
“这里的东西真好吃,以后要带妈妈和哥哥一起来。”
吃完鲢鱼沙拉后,珍京开心地看着贤国。
“谢谢你介绍了个好餐厅给我。”
“在这里吃着早午餐看着报纸的话,就像坐在摩纳哥海岸一样心情大好,所以休息的时候经常来。”
“和谁一起来过?”
珍京用警惕的声音追问道。敢说跟其他女人来过,马上就给你颜色看看。哪怕就是这样贤国也傻傻地笑着。
“能和谁来啊?我自己来呗。休息日,单身汉早上能吃到热饭的地方不多。”
“原来是这样,对了。大叔早饭也一直在酒店吃吧,不过我们酒店餐厅的饭味道不错,对吧?”
“你吃个十年吧,光看菜单就够了。但是今天不是说拿野炊零食吗?”
贤国追问道。从家里出来时珍京只拿了可爱的绿色手提包,没有装食物的篮子。
“你等等哈,做个炒年糕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
“是辣得流眼泪,还是好吃得流泪?”
“哦,不相信我的手艺啊,小心我撒满胡椒。”
珍京脸一沉恐吓道。贤国又呵呵笑了,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怎么会重拾遗忘已久的笑容呢?
打算怎么做炒年糕,那么自信满满?吃完把“早午餐”,珍京跟贤国去了三清洞。
淡绿的新芽隐约地点缀着林子的山脚下,胡同里零零散散开着几家咖啡店,珍京推开了一家挂着[多绵]的木牌子的瓦房大门。
通过大门还要再走一段时间才能看到宽敞的大厅。不知是不是陶瓷工房,还有小窑子。房檐下还有一个可以转土盘的工作台。入口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碗和茶具。
打开看起来像茶馆的厢房门,珍京对着站在前台的女人笑了。
“姨妈,我来了。”
“姨妈?”
他没有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跟珍京的家人见面。看着高兴迎接的主人,贤国有些慌张。
“快进来,珍京。”
珍京向微笑着看着两人的姨母介绍了贤国。
“这位是这里的主人,也是经营陶瓷工房的小姨。这家店的后院真的很漂亮,被称为小三清公园,是姨妈拾道了三十年的房子。你不是要我又去野炊又做饭吗?我要借用会儿姨妈的厨房。姨妈,这位是跟我一起在酒店工作的张贤国大叔,我们现在在约会。”
女主人一脸好奇的表情,又不能当着人的面问他是谁,疑惑地来回看着两人。珍京举起双手挡在了女主人和贤国的视线见。
“不要问,姨妈。下次再说。”
“你这机灵鬼。我叫黄允梅,下次来学陶瓷吧。”
女主人向贤国伸出了手,虽年过五十眼中还留有稚气,少女般气息和秀美的下巴曲线看起来跟珍京很像。
想快点让他看看苦心挑选的野炊场所,珍京赶紧拉起了贤国的手。
“进去吧,这里有首尔最美的春天。姨妈,我们要梅花茶!”
“知道了,你这丫头,进去吧。”
打开不让外人进入的门,原来是主人的里屋。再穿过一个干净利落的木门,就是满是春天气息的后院。
挂着扫院子的扫帚的房檐下,阳光充足得耀眼。纯洁的梅花如孩子的笑一般开放着,火红的桃花、映山红也早早地开了,紫色和白色的紫丁香也抬起了头。小小的院子里种满了沐浴着阳光的树木和花草。小冬柏树间的小石灯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如石头历经的时间之重。
本来觉得嘉会洞的家也是有着历经百余年的古家风韵的,可是这里完全是另外的世界。珍京介绍的这个地方非常特别,脱离繁杂的岁月和喧嚣的宁静的另一个世界。
像是读懂了贤国的心,珍京抓着他的袖角,眨着眼睛赶紧问道,像是让他夸奖自己找到了好地方。
“像深山的山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