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京向酒店本楼看下去。穿着华丽制服的门卫迎接着每一个客人。
“门卫站着的那个位置叫梦想通道。”
“为什么?”
“来酒店的人都梦想着受到特别的接待,历经特别的经验。期待进了那扇门可以受到与平时不同的生活,事实上也接受那样的接待嘛,所以叫梦想通道。”
贤国也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心里默默念着珍京取的名字。
紫色香气长椅,梦想通道。
可以看成幼稚玩笑的,却有种紫色香气融化在鼻中的感觉。只不过取了个名字,那个瞬间世界万物像是有了生命和意义。
此时,起风了,白色花瓣如瑞雪般飘向头顶。
“都说不管是什么都要好好地结束。”
这个女人说着从来没听过的话,贤国静静地望着珍京。
“以前我和哥哥走在树木园的时候,木兰花正在凋落,呆呆地看着落在干净地面上的花瓣,哥哥说‘我也得完美地结束地啊。’人也是一样的,绽放是件难事,美丽、干净地凋落也同样困难,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人们活在世上第一次做的事有很多很多,尝试至今没有经历的事会像纹身一样,经历再久的时间也不会忘记。
一起经历第一次的人也是一样的。即使忘记其他遇过的人,对于第一瞬间在一起经历的人,也会印象深刻,一生也都难以忘记。
只是一起迎着落下的花雨就已足够了,看着落下的花雨可以谈着人生美丽的结语。没有同意她进来,她也没说过要进来,某个瞬间石珍京已经进入了张贤国的世界。
就算不是两人有心结合,并肩坐着感受世界外宁静的春天,在这共享了透明的阳光和美丽的瞬间,如嫩皮肤上刺的刺青一般,似乎开始与恋爱差不多的感情。
过了一会儿,珍京觉得该回去了就开始收拾带来的杯子和盘子,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贤国。
“礼物。”
“礼物?给我的?”
“不是你用的。明天周岁宴礼物包装后剩的,说我辛苦了就给我了。对小孩特异性皮炎有帮助,打算给你家小孩用,手制的天然香皂。”
贤国把信封还给珍京。
“谢谢你的礼物,我们家没有小孩,珍京小姐用吧。”
“啊,是吗?原来没有小孩啊。那就给你夫人吧,对女人皮肤也很好。”
“真不好意思啊,也没有夫人。”
珍京睁大了眼睛看着贤国。
“太忙了,到这个年纪还没结婚,虽然有些丢人,我还是单身。”
和珍京分开后回到办公室的路上贤国非常后悔。
疯了吧。到了这把年纪还是单身有什么好炫耀的,就那么轻易说出去?
自己是单身还是有妇之夫,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偶遇了三四次,只称得上是认识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瓜葛。只不过见到面就喝杯咖啡的程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笑笑就过去了,何必告诉她自己是单身呢?看着吃了一惊的珍京,说不出来的苦涩卡在他的喉咙里。贤国真想咬烂自己的嘴。
反正就是很奇妙,一副清纯的表情,很善解人意。
一个下午看着电脑里的分析资料,贤国一直回想着和珍京一起喝茶的时间,谈过的话。
贤国说出自己是单身时,珍京很明显吓了一跳。无论从他的年龄还是外貌看被误认为结过婚了也很正常。只是把他想成‘大叔’很轻松地相处着,现在又怕她退后一步装着不认识。
不过那是贤国想多了,珍京知道后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也是,我哥哥觉得帅气的单身比悲惨的情侣要好百倍,单身比因为年龄盲目结婚要好。可是你一个人生活不觉得寂寞吗?”
“怎么会寂寞呢?忙得焦头烂额的,我生活得还是比较有规律的。单身也有幸福的权利。”
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时间感觉是幸福还是不幸。除了去国外出差,在首尔时,贤国可以说如同时间一样没有一次差错,下班后的时间也是提前一周规划好。就这样成了三十五岁的老光棍,里里外外成了不省心的人。
不可理解的是,对谁都没有说过自己日常生活的贤国,却大大方方地跟珍京说了。这是怎么回事?应该是被她倾听的样子所吸引。
听着贤国日常生活的珍京开了口。
“真难相信,人怎么能一直那么有秩序的生活?就像松鼠溜筛子边儿一样,你不觉得单调吗?”
“不啊,松鼠转溜筛子边儿的时候觉得无聊吗?我可没有见过那么说的松鼠。”
听到贤国的回答,珍京睁大眼睛笑了。
“哇啊,你还会说笑话啊。”
“这是笑话吗?”
“当然,太好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为松鼠辩解的人。”
“既然这是笑话就再来一个。为了溜筛子边儿的松鼠准备组织个维护团体,要加入吗?”
“会员多吗?”
“不,只有我一个人,珍京小姐加入了就是两个人。我们俩一个当会长,一个当副会长。”
“要不就这样?想想我的生活也像溜筛子边儿的松鼠一样。每天早上来酒店上班,困在地下室里剪花把,晚上跑去学院听课,回到家赶紧洗洗倒头就睡。大叔和我一样都好可怜。”
“上班族的生活都差不多。”
“我们要从无聊的人生中互相把对方解救出来。啊,午休结束了,我先走了。”
两人拜拜后就分开了。
‘真是稀奇,我跟这个小女孩在干什么啊?’
贤国不能原谅自己跟这个都不是很了解的女人说着从来都不开的玩笑,更不能原谅希望明天、后天在相同的地方和她喝咖啡的自己。
‘这把年纪到底在干什么啊,想对比自己小一大截的女孩做什么?’
独自一人皱着眉头沉思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动了。
“我是张贤国。”
“哥哥,我是英舒。”
到现在为止英舒从来没有先给贤国打过电话。突然来电虽然有点嫌烦,也很困惑,但不能表现出来。贤国熟练地隐藏自己的惊讶,平静地回答道。
“啊,英舒,什么事啊?”
“今天太累了,想听听哥哥的声音会不会好点。”
真的不像何英舒的娇滴滴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从来没有显露过软弱的她吓了贤国一跳。不过说实话,贤国没有力气接受别人的撒娇,也不能就这样没礼貌地挂掉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为了教不熟练的学生,脸只剩巴掌大点了。受不了了,压力大得要死,你能安慰我下吗?”
“啊,是这样,你开始上课了?”
“如果事先知道教书是件这么难的事,我学习那会儿就少捣些乱了,像是因果循环,后悔极了。”
“是吗,好的。我们家附近有家餐厅不错,要去吗?”
“恩,好的。”
“在狎鸥亭友利银行胡同,‘长春花’很好找,六点怎么样?”
“好的,等会见。”
“英舒姐?”
刚放下手机,贤国就推开了笑着凑过来的贤泰的脸。拿着要批的文件批完就出去得了,为什么要偷听别人的电话?
“偷听别人电话,真差劲。张贤泰。”
“谁偷听了,哥声音大得办公室全都听得到。约会?”
“如果一起吃饭是约会,那就是。”
“看来英舒姐准备开始向哥发起进攻了啊。”
“别搞笑了,我们俩都没那个想法。”
“啊,是吗?可是为什么一向骄傲的英舒姐会先打电话呢?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想知道。一下拒绝要我请吃饭的人也不太好啊,又不是仇人,不过这算什么啊?”
贤国看了看文件里夹的白色信封,贤泰笑了。
“不知道是什么吗?音乐剧票啊。”
“这个为什么给我?”
“下周六,七点。不要总是自己玩,换换气。反正是免费的,不要有负担。不管是谁一起去看。”
“谢谢。我也享受下好久没享受的文化生活。”
“如果和英舒姐一起来,那就展开双臂欢迎。我们也那天去,一起约会吧。海恩也会高兴的。”
“就吃了一顿饭,这下又要一起去看音乐会吗?母亲真该高兴了,不过我没那个想法。”
“那是哥的选择,反正我传达到了。下次见。”
贤泰从背后挥了挥手出了门。贤国又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看着桌上摆的音乐剧票,胃里有种恶心的感觉。英舒突然的电话,贤泰递来的音乐剧票,以为他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强扭的瓜,不甜。
贤国把装有音乐剧票的信封恶狠狠地丢进抽屉,突然站起来拿过装有运动服的包,到了去健身中心运动的时间了。虽然某个女人小看他有条不紊的人生,但有秩序的人生也是不错的。
第二天,周五的早上,贤国和洪科长一起去观看了某长官女儿举行婚礼的婚礼大厅情况。
“没有差错吧?”
“是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名义上是长官女儿,那可是VVIP啊。像他们那种人,最喜欢万全的招待,有点瑕疵马上就发火。”
“再跟活动组嘱咐下。”
进到婚礼大厅的贤国看到了珍京。进公司连十天都还没到的实习生只能做些杂活。现在连八点还没到就已经来公司了。穿着围裙和其他花艺师一起整理桌上的花卉装饰,把粉红色的玫瑰花围成圆形固定在透明的圆形花瓶里。
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珍京抬起了头,和贤国四眼对视,轻轻地微笑着点了个头后继续低下头专注自己的事情。贤国也不好意思跟珍京打招呼,故意避开了视线,装作不认识围着婚礼场地转了一圈。
就这样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贤国听到和珍京一起干活的人的话。
“职工俱乐部,昌浩你想进哪里?”
“我想进登山班。”
“不清楚啊,我还在想。俊熙呢?”
“像我这样优雅的艺术家能不能就做呼吸运动?我不太喜欢人际交往,现在都已经够累了,公司还让选爱好是不是太残忍了?”
“哎哟,俊熙也被珍京的玩笑传染了啊。”
“如果非要选,我想着要不要进保龄球班。”
珍京清脆的声音印入了贤国的脑海。
“我也想要不要进呢。崔代理说了好几遍一定要一起进。看来保龄球班没什么人吧,会员总是进进出出,故意要把我们塞进去一样。”
“啊,居然有那种内幕?”
“金昌浩是把所有事情都分析成阴谋的阴谋论者。”
接下来是三个人低声偷笑的声音。走到门口贤国回了头,拿着一束花的男人向着珍京做了个打枪的手势。看到他后不加掩饰大笑的珍京让贤国的心被扎了一下。
贤国突然发起火来,没有理由没有结语的不快。
‘什么啊?不管对方是谁都笑得这么开心……’
瞬间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为什么动摇,反正贤国的心情很差。昨天还特别满意珍京的亲切和笑容,今天早上又因为同样的理由不高兴。
一整天因内心深处隐藏的不明缘由而产生的不快心结没有消失得那么快。没有理由所以郁闷,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感受却没有解决办法。这不熟悉的陌生感情一整天折磨着贤国的脑袋让他晕的不行,没有解药的心悸真痛苦。
那天晚上,在狎鸥亭餐厅里见到英舒的时候贤国依然生着闷气,怎么隐藏也无法遮掩自己气愤的心情。英舒小心地问道。
“哥哥今天有点奇怪,公司有什么事吗?”
“怎么会?不是的。”
“但今天有点奇怪啊,哥哥一般都不发火,觉得你生气了也不表现出来,今天从我来开始你就板着脸。”
“我有吗?对不起啊,邀请了人还让你费心,我跟你道歉。我会注意的,不要费心。”
看着郑重道歉的贤国,英舒叹了口气。
想了解这个男人的真心得要等个上千年。她向前走进一步,这个男人就非常鬼妙地带着亲切和郑重的面具往后退两步,所以贤国和她是想接近却又渐远的矛盾关系。
看着一副木呆呆的脸唠家常的贤国,英舒咬着嘴唇。本以为是很简单的问题,心里也没做什么准备。谁知道越想解开越陷入谜团,答案在遥远的迷雾中。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呢?
“这里的招牌菜不错。”
贤国把菜单递给英舒。
“红酒菜单也挺不错,你选选吧。想挖这里的厨师长去我们酒店的,失败了。这里的味道绝对一流。”
“堂堂的张贤国还有失败的时候?”
英舒笑着开始看菜单,贤国拿起杯子润了润唇,看着窗外的街景。
“嗯?”
突然他握紧了手中的杯子。透过玻璃窗,有他认识的脸。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珍京的脸如雨后放晴的天空一样清爽透明。她的笑容每次都让老光棍春心荡漾,不过这不是对贤国笑的,而是站在前面的男人。
折磨了他一天的恶心再次袭来,这次更厉害更持久。和珍京站在一起的男人,像军人一样头发很短,背着包,看来一从部队出来就来见珍京了,也是感情深的有力证据。
贤国觉得珍京也是一样的,为了约会特别打扮了一番。龙胆紫短裙,白色绸缎休闲西服,预防早晚温差套着羊皮长大衣围着紫色围巾。拥有年轻和美丽的她就像开在城市里的美丽花束。
“男朋友?恋人?”
让她毫无掩藏地展现所有美丽的男人。突然从身体里涌来一股苦水,贤国不明原因的不快和酸劲儿比刚才更厉害了。
看来是在找地方吃饭,站在路边说着话的两人向贤国的餐厅走来。
真胆大,小年轻居然来这种地方,总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莫名不爽的贤国斜着眼内心嘲弄道。
厨师老板经营的这家餐厅的招牌菜一人份就要很多钱,不是没车天天坐公车的实习生和困在军队的小子能随便进的地方。两人一进门,前台的领班热情地打招呼,看来两人是这家店的常客。
“家伙,看来家里有点钱。”
领班带着珍京走向空位子时,她看见了坐在那儿的贤国,一副被吓倒的脸色,在这里会遇见他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瞬间画面定格在珍京和贤国双眼对视,像是在比谁先眨眼,两人的眼珠一动不动。珍京对贤国对面坐着的英舒毫无关心,贤国却对珍京旁边坐着的兵小子的身份很好奇。
用理性思考就会知道这是个多么荒唐的情况,没有必要知道对方的同伴是谁,也没有那个权力。况且也没有吃惊和发火的必要,因为两人什么关系都不是。
“哥哥,我吃这个。”
英舒把菜单还给贤国,贤国接过菜单装着挑红酒,自然地避开了珍京的视线。
“肥皂,干嘛呢?赶快来坐下。”
兵小子扶着椅背召唤着珍京,珍京转过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和贤国的位子正好形成对角线。珍京走上前,他又把椅子小心地推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下了。
小子,挺有一套的嘛。
跟服务员点着菜和酒的时候贤国悄悄憋了珍京的桌子,他俩几乎脸对脸看着菜单。
“就点招牌菜吧,不分昼夜工作一定很累,我请你吃好的。”
“在部队每天只吃米饭,你不说你想吃辣排骨嘛,去‘孬夫’呗。”
“没关系,石珍京的就业聚会,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别担心。”
不大的餐厅里餐桌都挨得很紧,两人的对话传到了贤国耳朵里。
不想看,脑袋却总是转过去。贤国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看什么?”
英舒觉得贤国不听自己说话,却在走神,就随着贤国的视线望去。
“挺不错的一对情侣啊?男孩儿帅气,女孩儿漂亮。年轻果然好,没必要化妆,年轻本身就发光。”
“即使这样我也不想回去。”
贤国冷冷的回答让英舒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
“又要再进部队嘛,那有多痛苦啊。大家都羡慕青春,我却不这么想。不能说年龄大了就一定不好,有安全感也从容,我觉得我现在的年纪正好。”
估计吃完饭会去看电影。拿着手掌大的笔记本,两人在讨论电影好坏。在黑暗中几个小时牵着手并肩坐着一起吃着爆米花?瞬间贤国有种想把面前放着的盘子和叉子推到地上。
看来这个问题很严重,为什么会没有理由的生气?不是突变的登革热,也不是疯牛病,为什么想粉碎世上万物?为什么想拿起眼前的红酒瓶砸向兵小子的脑袋?
那个晚上在餐厅里吃了什么,和英舒说了什么,贤国一点都没有印象。就像瞬间变了个人一样敷敷衍衍,英舒特意找话题说他也爱听不听,结果那天晚上贤国奇怪到让英舒忍无可忍想要发火。
结束噩梦般的晚餐走出了餐厅。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贤国感到抱歉,也感到慌乱,就向英舒道了歉。
“今天我状态不好,因为公司的事一直烦心。一直心不在焉对不起。”
最差劲的借口就是工作,英舒为难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