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飞和雪天涯以及火云是在夕阳中赶到王姓老人家的。那时,天上火云燃烧,红霞万里。那时牛羊下圈,风吹草地。
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候,官飞看到那个老人倚着帐篷的门帘坐在一块羊毛做成的垫子上,一双浑浊的双眼怔怔望着自己离去的方向。他的脚边,是一只黄色的大狗无精打采的趴着,连耳朵也耷拉着。官飞一怔,顿时,喜得良马,结交豪侠的喜悦都从心中淡去。他缓缓走到老人身前,每一步都是那样的缓慢,似乎带着千钧重压一般,以至于他的脚步是那样的深沉而凝重。走的近了,那老人也看见了官飞,他伸出枯老的手扶在门柱上,想要站起身来,但身子摇晃了几下,却没能站起。
官飞急步上前扶住,待老人站好之后,他退后一步,什么也没有说,神色庄重的正了正衣襟,理了理袍袖,双手伸直抱拳,身子半弯,向着老人,长长一揖。
走在官飞身后的雪天涯以及火云都停下了脚步,火云看着主人如此郑重其事,它似乎也是感同深受,不鸣不动,马首低垂着,似乎也在表达着自己的那份情谊。雪天涯严肃的脸上泛起微微笑容,深邃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老人先是怔怔的看了看官飞,随后轻叹一声,道:“回来了就好!”
虽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官飞听了,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人之于世,浪荡天涯之际,本以为孤苦无依,后来才知道也有人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牵挂着自己,原来天涯的尽头还有那么一个安静的角落,让冷寂的人在走累的时候可以躲一躲。官飞抬起身来,向着老人郑重点头道:“是,我回来了!”随后官飞把雪天涯给老人做了个介绍,老人听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当老人看到火云的时候,他的眼中充满了激动,颤抖着走上前想要抚摸它。官飞赶忙上前扶住。
老人走近火云,用干枯的双手细细抚摸着,口中不住赞叹着,火云先是打了个响鼻,也不知是因为官飞在一旁还是老人让它感到亲切,它没有拒绝老人的抚摸。
蓦然,官飞看到老人手上鲜红一片,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拿起老人的手仔细查看着,但没有看到什么伤口,老人的面色也是如常。他的眉头紧皱着,思考着为何老人的手上会有血呢?这时,站在一旁的雪天涯走上前来,看了看老人的手,随后走到火云身旁同样用手摸了一下,然后他的手上也有了鲜红的血色。官飞一惊,难道是货运受了什么伤?他也走上前去,紧张的查看,除了自己手上也被染红外,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雪天涯在这时满是赞叹的说道:“果真不愧是马中之王啊!竟是茫茫草原也难有其一的汗血宝马!”
一旁的老人听了,也是惊叹道:“是啊!从来只听说过有汗血宝马,却没想到能够见上一见!”
这时,火云仰天长嘶,似在向世人宣告着什么,是那样的英武豪气!
官飞听了也是欣喜不已,他转过身对着老人说道:“老丈,此马便送与您了。”
一旁的雪天涯听了,却是点了点头,原来官飞就这样说过的,让他有点吃惊的是,他没想到官飞所要送的居然会是一个老人。
老人听了,愣了许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端视官飞许久,缓缓叹了口气,道:“小伙子,我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要这宝马又有何用?还不如让它载着你有用的多。”
官飞急道:“可是。”
老人挥了挥手,阻止道:“老夫也只是想要看看这宝马罢了,却也并非一定就要拥有啊,难道让这千里马随我入土不成?小伙子,你明白了吗?”
官飞沉默良久,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已没有了适才的迷惑,他再次向着老人长揖一礼,道:“谢老丈教诲,官飞明白了。”
老人听了,缓缓点了点头,转身拄着拐杖往帐内走去,他那苍老颤抖佝偻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下是那样的迟暮,却又是那样的豁达。五花马,千金裘,不若美酒杯一盏。千人从,万人拥,怎敌长寿自在居。他虽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老人,或许明日,或许后日,或许今年,或许明年便要离开这个人世,但便是这样的一个老人,却是给官飞留下了最深远的影响,纵然是剑神,魔帝也未能让他如此震撼,当然这是后话了,此处虽提不表。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帐篷内,布帘半开着,借着夕阳的霞光,官飞看见他在帐内缓慢的劳作着,一时竟是痴了。雪天涯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但他的眼中,却透着浓浓的思索,他的内心显然不是如他的面上神情那般波澜不惊。至于,此刻的他,想着什么,便如那正在低头吃草的火云一般让人难以猜测。
这日,天空阴暗,乌云低垂,站在茫茫草原之上,看那苍天,竟似有塌陷的感觉,只觉得阴风习习,吹乱满头青丝的同时更吹乱那颗漂泊的心。
官飞牵着火云,伴着雪天涯向出来相送的老人抱拳告别,转身迈步而去,走出二十丈外回首看时,老人还怔怔站在那儿看着,心下一酸,想起老人临别之时的请求来,老人昨日晚上的时候对官飞说过希望官飞日后还能来看他,若是那时他已经去了,就让官飞把他的骨灰带回临安老家,终究落叶归根,圆他回乡之梦。官飞听了,当真不甚唏嘘啊!落叶归根,似乎在每个人心中都是那样根深蒂固的,只是自己这些行走江湖,存活是非之间的人,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尸首异处了,多半是回不到生我养我的故乡了吧!如真是如此,那婉儿。想到这儿,他再也不敢想下去了,只是记着当时自己重重点头,许下了承诺。男儿不轻易许诺,但一诺当如千金。这是父亲在世时的教诲,十多年来,官飞从不敢忘,也不愿忘。
“官兄,在下也该告辞了。”雪天涯在一旁说道。
“哦。雪兄说什么?”官飞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说道。雪天涯也没有在意,再次说了一遍。这次,官飞自是听的清楚了,他沉吟片刻,举手抱拳道:“既如此,那我们也便在这儿分道扬镳吧!至于其他什么话,也就难得多说了。”
“好,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哈哈哈……”
“哈哈哈……”
目送着雪天涯潇洒的转身离开,官飞高兴的同时也有落寞,人生从来都是那样的寂寥啊!也不知道这一生有谁能够相伴到老?是婉儿么?但愿能够吧!或许如爹娘一般也还不错。纵然不能白头偕老,但也能死生相随,此生无悔。这一生,也只期盼能与婉儿携手到老了。不敢再有更多奢望。想至此,不由想起那个如她名字一般婉约的女子,此刻,她还好么?那片枫林应该也长上了叶子了吧!她是不是还是那样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块大石头之上呢?一时,柔情百转,一时,心绪如潮。
良久,听得马声萧萧,却原来是火云站在一旁耐不住寂寞了,看着火云,官飞的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个微笑。他笑着拍了拍火云的马背。此时,火云背上已经安上了老人给的马鞍,头上也缚上了缰绳,正振首扬蹄,威风八面。官飞朗声一笑,一跃翻上马背。火云不待驱驰,便自行放步西去。官飞的衣袍被风刮起,纵使此刻天黑云低,但又怎能压住那男儿的万丈豪情。纵马长奔,肆意奔驰,将心中的所思所恼尽抛脑后。是啊!世间英雄男儿,又怎能尽为儿女情事所扰?纵使不能建功立业居于庙堂之上,亦当惩恶扬善,行走于江湖,方不负这十余载日夜练剑之功啊!
草原上,枣红色的骏马如火燃烧,奔跑在乌云之下,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是那样的迅捷。马背上,是身着普通灰色牧袍的青年男子,纵然不是那么英俊,却也是英气非凡,这一身正气却也是那略显破旧的牧袍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此刻,他雄姿英发,豪情万丈,如腾云驾雾一般,看着地上青草飞一般的后退,当真是快意非凡啊!
在莽莽草原上骑着火云行了一日,已然看到西方天际有座高耸入云的山,山体洁白,想来便是那天山了吧!看那气势,当真是天山啊!上连天,下接地,白雪皑皑风云霁。
火云当真不愧是马中之王,这几百里地,它跑来竟是那样的轻松自在,不用休息片刻。中途还是官飞因为吃饭才停了片刻,望着那远远的天山,官飞一时感慨良多,好像自己出江湖以来,隐隐约约都是为了天山啊!先是游历之时遇到被大漠三雄所重伤的天山弟子何信,此后答应为其送信天山。只是自己一时年轻气盛便先去除掉了大漠三雄,少了让天山其他人来除恶的必要。此刻想来,当时也实在是自己运气不错的缘故,赶在大漠三雄与虎威镖局两败俱伤的时候出其不意伤了两人,再加上后来,也算得上是自己杀了他们三人,虽然是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却也因我而死了。这倒也没什么值得推脱的,只是这其中又出了大漠狂刀摩哈这个变数,当时也是在摩哈轻敌之下以巧取胜,但自己却也为此受了重伤,疗养多日才得恢复。此后不曾想却也扬名江湖,这当真是当时不曾预料的。不过,对此,自己似乎既无多大反感也无多大喜悦。反倒是后来比较有趣,因为在前往天山的路中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李胜男,王元霸,轩辕星尘,叶清寒,无相,白衣女子等等。而今,离家两年。也终于要来到这天山了,当真是让人不甚唏嘘啊!不过,也是自嘲不已啊!答应别人送信,却送到了现在。呵,虽是自己解决了大漠三雄。但毕竟也是没有及时做到当日答应的事啊!
思虑许多,当真让官飞久久不能平息,当下“驾”的一声,抖擞精神。座下火云长嘶一声,向着天山奔去。官飞在口中轻轻念道:“天山,终于来了。”
虽是远的便看到了天山,但也是在这日的晚上官飞才到了天山的脚下,可真是望山跑死马啊!当然了,这种马也只能是那些凡马了,而火云显然不是凡马,所以,当它到达之时依然神采奕奕,扬首摆尾。在官飞和火云的面前,是一排木屋,大概有十七八间的样子,坐落在雪地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