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芸之前的出谋划策确实精彩,虽说是为了取得李扶摇的信任,但也毋庸置疑地促进了李扶摇生意的扩张。
刘芸忍着笑意抬眼看他,明眸流转:“这样的小花样,怎么能难得住夫君你呢?”
傅钧尧轻笑,任四周吵杂,倾身在她唇上一吻,环顾一派混乱——好戏,已经开始了。
人一多,又是慌张,便不免有所冲撞,刘芸感觉到一个推就,被直直撞进傅钧尧的怀里。
傅钧尧眼疾手快地护住她,心下懊悔自己不该将她带到这样混乱的地方,心中气怒,长臂一伸,一把抓住那撞了刘芸的人。
那人回头,刘宇定睛一看,虽着男人装束,但分明是个女子。
那女子露出狠绝的笑意——刘芸、傅钧尧大骇——是湘凌子!
湘凌子冷眸一暗,手伶俐一挥,瞬间射出三枚银针,直朝刘芸袭来。
傅钧尧慌忙将刘芸拉至身后,起手接住其中两枚,漏掉的一根直接射入身边的倒霉路人。
人群霎时炸开了,开始叫喊、碰撞、推拒。
傅钧尧一皱眉,来不及多想,抱起刘芸,一提气便越出人群。
湘凌子挑衅一笑,朝远处越去。
傅钧尧手握至青色,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将刘芸放下。
刘芸惊魂未定——湘凌子,这个一直怨恨着她,总想置她于死地女子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些日子,她几乎将这个人淡忘了。
她看着傅钧尧,他很想追过去吧?可是这个时候的她成了累赘,她不禁低下头。
察觉道刘芸的异样,傅钧尧缓下神色,他笑问:“想什么呢?”
她抬眸直言:“不追过去不会遗憾?”
她本来不想这么问的,但是心中却是埋怨自己,便忍不住别扭起来。
傅钧尧扳起她的脸,引她和他对视,安抚一笑,他道:“这样明显的调虎离山,刘芸,你这样的个中高手竟也没看出来么?”
刘芸听罢一怔,微羞中伴着些许气恼,他是在暗讽她当日调开他趁机随着雷纳逃到杭州——好记仇的人!
轻吻她的面颊,傅钧尧哈哈大笑,脉脉地看着她,所谓的气怒,单单是因为看到湘凌子胆敢伤她所致。
心中暗暗决定,得要想个法子保她不受伤害了。
此后的几天,之前聚众差点把傅家拆掉的那些商人几乎要将傅家大门给踏平了,原本的无理的叫嚣毫无例外地变成了阿谀奉承的巴结。
院子里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傅钧尧悠闲地坐于书房,静静地抿着茶,眼中流露着安适,仿佛傅家院子里的叫闹声丝毫跟他无关。
这些商人大概已经在心中骂过他千万遍了吧?觉得他是一朝扬眉吐气,现下正报复地吊着他们的胃口,一雪几个月前的耻辱吧。
一杯饮尽,身边的刘芸又递上一杯,她笑问:“就这样任他们闹下去?”
傅钧尧微笑,怕她担心:“一切归于平静以后,我会将原本属于他们的一并奉上。”
哦?刘芸挑眉,在他和李扶摇对峙的当口,争取这些人过来自己这边不是应该的么?
傅钧尧伸手抹开她的眉心的微皱道:“市面上这样的热闹不会持续长久。”
刘芸更是不解,她觉得这样的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是再好不过,一旦市场打开,利益是相互的,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傅钧尧捏捏她的脸,引得她一个不悦,他笑道:“大清百姓本就自给自足,这样的模式已经成了积习;现下吸引他们的外来商品大多是无关生活必须的消遣之物;价格低廉,尝尝新鲜亦是无所谓,若是风头过后价格上涨,除了那些本就富庶的人家,谁还会去购买?”
刘芸一怔,这样的说辞,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她细细地琢磨。
傅钧尧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刘芸!”
忽的,她的脸上扬起一抹光亮,对了!她想起来了,高中历史老师曾经在上课的时候兴奋地提到这样的事实,清末中国属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很少需要进口外国的工业产品,而欧洲列强正处于工业革命期间,正是需要大量原料的时候,而当时中国丰富的农业产品,正是其原料来源地之一。所以英国大量进口中国产品,形成中英贸易的出超局面。
她暗暗回忆,此后,列强无计可施,便想出了输入鸦片的卑鄙伎俩,才有了中国历史上的顺差转逆差。
她点头叹道,中国市场此时并未达到经济上所具备的承受能力,现下的繁华只不过是傅钧尧倒贴钱所制造的昙花一现的幻象罢了。
微微歪着头看傅钧尧,眼中满是赞赏,她的夫君,居然早已洞察到了这一切,他竟拥有着超脱时空的远见。
她满眼盈着笑道:“傅钧尧,我有没有夸过你,说你很了不起?”
傅钧尧挑眉,转眸逗她:“这样明显的事,你居然没有说过?”
刘芸忍不住笑出声,傅钧尧趁机袭上她的唇,辗转良久。
半响,她轻推开他,喘息着问他:“放一些货给外面的人,堵住这些喧嚣不也省了清净?”
傅钧尧的目光越过她,似透射窗外,他静静听着人潮的叫闹,缓缓道:“这些货源散置他们手中,不是招致高价混乱市场,便是引得私人囤积给李扶摇以可趁之机,这都是我不愿见到的。”
刘芸欣慰一笑,不用多说,他的心思,她已经了解——原则之处的事情,他不会因妇人之仁有丝毫退让。
就当给这些人一个暂时的教训吧。
她笑,她最快乐的莫过于看到扬州城的老百姓玩得尽兴。
他们若见惯了这些新鲜玩意儿,几十年后,他们会不会在看到黑乎乎的鸦片之后,鄙视地道一句,哼,外来的东西,有什么稀奇!
自嘲一笑,自己大概又想多了,这不过是她满心的希望罢了。
就当让这个时代的人长了见识吧,傅钧尧埋单,让他们享受先进科技带来的便捷——英国生产出的商品,可是现今最为令人叹服的呢!
她笑靥对他,但心中忧虑,语气故作轻松:“你说,李扶摇会不会狗急跳墙?”
毫不犹豫,傅钧尧皱着眉头,深深看着她:“会。”
刘芸依旧笑着,李扶摇的功夫她见识过,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笑,只为他放心,可怕是徒劳了。
五个月的肚子越来越凸显,她知道她的存在已经成了他的牵绊,稍有不慎,李扶摇必会拿她和孩子来要挟。
她低首,带着无奈:“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傅钧尧睹她一眼,坚定地道:“不会。”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妻子和孩子有任何闪失!
他笑着安慰她道:“刘芸,我们会长久地在一起。”
未等刘芸回话,他转眸以手直劈她的后脑,力道刚好。
刘芸顿觉眼前一黑,心中一阵慌张,昏倒前欲言又止——他的心思,她都明白,可是这个时候他把她撇开,她极其不甘。
不是说好要相互信任,一起面对的么?
她觉得眼皮原来越重。
傅钧尧温柔地看着倒在他怀里昏过去的她,藏匿她的地方,他已经想好了。
滴水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进她的耳中,湿漉漉的气息包裹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石壁上滑落的一滴水直打在脸上,刘芸悠悠转醒,一群蝙蝠“吱——吱——”地在她头顶的高空环绕。
如此熟悉的地方——她缓缓睁开眼——是刘家避暑的山洞。
她缓缓起身,感觉到手支撑触及的地方不是潮湿凹凸的碎石地面——原来她躺在的是一张厚厚的席上。
感觉到一个硬物咯着她的手,她低头一看,正是那一雄一雌两支簪,原来,他一并交由她来保管。
环顾四周,离她不远的十步之内,放着几个包裹——她料想里面一定是足够她生存几个月的干粮、水还有换洗衣物了。
傅钧尧果然将她送到了这里。
她皱眉,心中微微气恼。
不错,在这样混乱的时候,这个地方再安全不过。
对于弃之不用的地方,李扶摇恐怕压根儿不会想到,傅钧尧会将她藏在这里吧?
况且,现下焦头烂额的李扶摇已经静不下心思考虑她到底在哪儿了吧?
她踱着步子走出这副洞,穿过“神仙过隙”来到主洞,不经意间看到洞中的书桌上覆着一封未启的信。
伸手抽出,她认出字迹是傅钧尧极力写至工整的楷书。
她笑,他知道她认不得行书或是草书——她功力不够——这样细微之处的东西,他花费心思想得周到。
一字一句地读着,虽隔着信,但她仿佛看到他立于眼前,那样熟悉,那样贴近。
她缓缓地在心里读着:刘芸,想必你一定知道我为何将你送至这里,这是眼下我所能想到的最为安全的法子;不留你在身边,不是不信任,亦不是觉得有所拖累,只是我无法承受哪怕只有一丝可能的失去你的危险。让我安心吧,此段时间,你不要出去,我已经拜托岳母大人时时上来照顾你;待事情解决,我会亲自上来接你,等我!
刘芸蹙眉,心中感慨良多,感动的同时不禁埋怨,他就这样将她撇开了么?低头看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她心中极其不甘,但长叹一声,亦无可奈何。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好不过,没有她在,他便不会束手束脚了吧。
他这样希望着呢,那么,她便老老实实地静待一阵子吧!虽不甘愿,但也只能作罢。
半个月的光景过去,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当一切新鲜感过去,留下的只有千篇一律的等待和焦灼。
刘芸托腮看着外面的光亮,真是纳闷刘茗芷竟会甘心待在这样一个地方——还是一年一次,长达数月——她是心如止水呢,还是脑袋进水?
坐在她对面的刘母缓缓问道:“今儿个时辰也不早了,我该下去了,明儿个又要我捎些什么东西上来?”
说来这丫头这阵子也颇为奇怪,上次让她捎上来一本《孙子兵法》,可是没看几天便丢至一旁了。她早就说了嘛,女孩子家的,学什么男人家的领兵打仗?况且国泰民安的!所以便自作主张地给她捎来了一本《列女传》。可谁知她一边看一边嗤之以鼻,看到关键之处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昨儿明明看着她拍着大腿笑道:“这样愚蠢的女人,怎么活得下去?早被啃噬得尸骨无存了吧?”
她当时便气得揪起她的耳朵,本想让她将书中的女子当做楷模学习的,可这妮子当真是太过顽劣了。
慨叹一声,她未失忆之前可完全不是这样的性子啊!
刘芸抚着快要因无聊而烦闷至极的脑袋,在心中问道,想要小云,想要傅钧尧,想要见见阳光晒晒太阳,您老人家允许么?
唉,要是能出去该多好?
不过在多次尝试受挫之后,知道这要求提了也是白提,她便无精打采地回答:“给我一本《笑林广记》,外加一个花瓶吧!”
刘母狐疑地看着她,《笑林广记》她能理解,打发无聊时间嘛,只是这花瓶要来何用?
“这里有花?”刘母环顾四周,但一无所获。
刘芸摇头:“哪里会有?”耷拉着眼皮,她心想,青苔倒是不少哩!
“那要来何用?”刘母诧异地问道。
研究呗,她闲极无聊,想看看这些于她来说的所谓文物跟她在现代见过的普通碗盘有什么不同。
她补上一句:“瓷质的碗盘也行啦!”
瞟一眼桌上的器皿,无一例外全是木质,她都快无聊到要敲碎了数数木头的年轮了!
就几个瓷碗的事儿,搬运上来会有多重啊?她撇着嘴,心中着实不满。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心中烦躁,以致无端闹着别扭,发着脾气,可是再这样困着她,她会疯掉的!
看着刘母面容依旧惊异,刘芸暗叹一口气,压下怒火,她道:“为看着好看!”
刘母琢磨着:“把玩呐,家里似乎还有个官窑青花瓷瓶呢!”
花瓶!刘芸暗自颓然,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无用的花瓶,再来一个,两瓶相望,免得形单影只!
眸子一转,她巴巴地凑过去,谄媚地挽着刘母的胳膊道:“娘,您外孙好久没晒太阳了呢!”
刘母挑眉,早已明了她的意思,但丝毫不容退让地道:“钧尧不许你出去。”
刘芸翻着白眼,傅钧尧的话是圣旨么?她怎么觉得他才是她的亲儿子吧?刘芸不死心地咬着唇,盘算着怎么才能出去。
刘母以一指禅暴力地直戳她的额头,直接了断了她的念想:“别费心思了,我也没法子,这山腰和山底全都有人盯着,都是你的夫君精心安排过来的,你倒是逃逃试试!”
刘芸皱眉,不带这样的好吧?
话说这样大张旗鼓地看着她不会惹来不必要的怀疑么?这傅钧尧是脑袋秀逗了吧?一阵怨气涌上心头,他是嫌她过得太安逸了不成?
刘母白她一眼:“想什么呢?”会意一笑,心想他这个女婿哪会如她想得这般痴傻?刘母接着道,“一来这上山最近的道路必经刘家院子,自是外人轻易进不得;二来他早已深思熟虑,安排了手下的人扮作樵夫、路人,暗中盘查盯视着从其他几面山路上来的陌生人呢!”说罢心中甚是满意。
哦?刘芸挑眉,暗叹傅钧尧想得果真周到;但同时,又叹了口气,这便意味着她要老老实实地再待上几天了。
洞中的瓷器一天天多了起来,刘母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几乎每天为她带一件瓷器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