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龙走后,黑泽立刻进行了一番部署,不但特务机关300多名特务集体出动,还调来了200多个宪兵,还有上海警察厅和伪警备大队的1 500余人,在正金银行门口和周围的街道布下了天罗地网。吴四宝和张国震万万没有料到,劫车的机密早已泄露,在日本人鼻子底下做这等惊天大案,等于“投羊饲虎,送肉上砧”。一场激烈的枪战过后,张国震命丧黄泉,其他歹徒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部成了日本人的俘虏。
这天下午2时,上海占领军总部,进行了一个庆功暨授勋仪式。
总部办公室的墙上有一幅大字:中日亲善,东亚共荣,中间挂着两面旗帜,一面太阳旗,一面青天白日旗。黑泽大佐、冈村中佐,警察厅长等几个校级军官在场肃立。
上海占领军总司令河边中将走上前来,把一枚勋章授给黑泽,黑泽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河边面色凝重地对在场的军官们训话:“此次保卫黄金车一战,黑泽大佐策划周密,指挥有方,身先士卒,勇气可嘉。击毙敌酋,打死打伤乱匪85名,而我无一伤亡,使我正金银行和黄金运输车得以安全无恙。因此,授予黑泽大佐帝国最高荣誉勋章一枚,以资嘉奖和鼓励。”底下众人一起鼓掌祝贺。
河边继续夸奖道:“黑泽君是帝国的荣誉和骄傲,你们都要以他为榜样,团结对敌,剿除乱党,清理城市,保护好皇军的利益不受歹人侵犯。”
“哈依。”
河边厉声问道:“赵厅长,那个吴四宝抓到没有?”
赵厅长鞠躬道:“报告总司令,他跑了。是职下失职,职下罪该万死。”
河边中将死死盯着赵厅长,“你的,迅速缉拿,一定要抓住他!”
“哈依。”
赵厅长离开后,河边中将把黑泽和冈村叫进里面的一间办公室。河边抽着烟,踱步蹀躞,黑泽和冈村在一旁垂手肃立。
河边虎着一张黑脸道:“‘七十六号’名声太臭了,李士群手下大将吴四宝,杀人、抢掠、绑架,无恶不作,李士群和他老婆贪赃、受贿、招摇过市,更是恶名远扬。李士群这个人的利用价值已经用完了,是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但是,请注意,我们不能随便动手杀他,他毕竟是我们的友邦重臣,汪主席那边得有个说法,公众舆论方面也得有个交代,不然激起民变,局面将会更难收拾。”
黑泽建议道:“司令官阁下,我有个办法,我们勒令他将吴四宝交出来,如果他不办,我们就有了抓他的借口;如果他办了,刚好省了我们四处捕人的麻烦。我相信,在我们的重刑之下,让他吴四宝怎么说,他就会怎么说,只要有了口供,就不怕他李士群翻出如来佛的掌心。”
河边点点头道:“很好,你立刻打电话,传我的命令,让他交出吴四宝这个幕后主使。另外,冈村,你不是和731部队的和贺英良有联系吗?”
冈村点头道:“是的,他是我大学的同学,现在是药剂师。”
河边压低声音,小声在冈村耳旁交代着什么,冈村频频点头,眼中喷出狡黠的凶光来。
唐公馆。楼上密室中,郑艳芳头戴耳机在收报,随着“滴滴答答”的电报声,郑艳芳迅速抄写下电文并译出密电。
唐生明推门进来问道:“怎么样,郑小姐?”
“杨柳青密电。”郑艳芳把译出的密码递给他。唐生明低头看着电文:“来电获悉,把上中两策合并,把任务交给周佛海找日本人下手,密裁李士群。杨柳青。”
唐生明和郑艳芳交换了一下眼神,唐生明感慨道:“一石二鸟,杨柳青的手段就是高,既能考验周佛海,又可清除李士群。”
西流湾周公馆。
周佛海正躺在自家密室的烟榻上抽鸦片,吞云吐雾中,侍役进来禀报:“周先生,唐先生来见。”
周佛海一怔,“哦,快请。”他赶紧整了下衣服,来到客厅。
唐生明走了进来。周佛海一拱手,“哎呀,生明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劳驾您跑这么远?真不好意思啊。”
唐生明落座,“我是为重要的事情而来……是‘木子’的问题。”
周佛海尴尬地说道:“您……也知道了?”
唐生明阴阴地笑道:“我虽然知道,但决不会泄露。要搞掉姓李的,上、中、下三策,您看何策为佳?”
周佛海悄声道:“不瞒您说,我这计划已酝酿很长时间了,我早就想干掉他,这次戴将军来电,我才最后下了决心。我的计划是,利用李士群的死对头熊剑东去勾结上海日本宪兵队特高课的冈村中佐,借冈村之手除掉他。我们根本无需露面。”
“这个熊剑东何许人?值得信任吗?”
“熊剑东原来也是军统的人,后来被‘七十六号’逮捕,投降后未获李士群重用,后来,我认为他是个人才,让他当了税警团的团长。他和特高课的冈村中佐交情很好,但他们团在上海和江苏的清乡中多次和李士群的特务武装发生冲突。李士群对熊剑东恨之入骨,指使手下特务杨之杰派人暗杀熊剑东,但没有成功,凶手反被日本人当场捉住了。这样,熊剑东就与李士群结下了血海深仇。”
唐生明问:“嗯,这很好啊,这个心理可以利用。那个冈村如何?”
周佛海答道:“冈村是宪兵队特高课的中佐,是个性情暴戾、手段凶残的家伙,李士群几次追捕共产党要犯,都与冈村发生过争执,有几次甚至闹到影佐那儿去。而影佐总是护着李士群,有一次还扇过冈村耳光,这就惹得冈村大骂他,说老子一定要把他除掉。”
唐生明笑了,“这下好了,他李士群是死定了。对一条鱼来说,一张网就够他受的了,这下是三张网一起张开,军统、你,还有日本宪兵三方合作,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在劫难逃了。”
李士群公馆。
时近半夜,李士群一直睡不着觉,因为他总觉得今天冈村和熊剑东请他吃饭不对头,但究竟什么地方有问题他也说不清楚,总觉得疑心生暗鬼,心跳加剧。李士群越想越不对头,后脊梁一个劲儿丝丝直冒凉气,他突然起身,急步走进卫生间,把手指伸进喉咙,想把今天吃的食物抠出来。可是干呕了几声,什么也吐不出来。
又过了一个小时,卧室里,李士群突然从床上坐起,跑进卫生间,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吐完坐在沙发上,开始大汗淋漓,叶子青走近他,摸摸额头,“天哪,你发烧啦,好烫啊。”
李士群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出了一大片红斑点,叶子青道:“是不是得了时疫?”
李士群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坏了,我中毒了,你赶快叫蔡福元医生来。”
“很不巧,他去苏州了。”
李士群脸色铁青,“立即叫他回来!还有,你立即给日本驻上海司令部打电话,叫小林中佐把军医带来,快快快!”
小林中佐接到李士群老婆的电话,很快赶到了李士群公馆。他带来的两名军医和一大堆医疗器械,给李士群做了详细检查。一个小时后,李公馆走廊上,小林低声问日本军医:“这是什么病?检查结果怎么样?”
日本军医皱着眉头道:“李部长是中毒,现在瞳孔放大,关节失灵,病已绝望,恐怕无法挽救了。
另一军医拿着化验单道:“……嗯,他中了阿米巴菌的毒,这种毒是从患霍乱的老鼠拉出来的尿里培养出来的细菌,只要吃进一个,一分钟就培植一倍,在培植期间一无征象,也无丝毫异样的感觉。直到6个小时后,培植到一个饱和点,便突然爆发,上吐下泻,完全是一种霍乱症状。到了这地步,已经无法挽救,细菌在人体内破坏了白血球,使人体水分通过吐泻排泄殆尽,死后的身体缩得像猴子一样小。”
小林听后下令:“立即抢救,用一切办法。”
军医拿出针管,准备打针,但李士群摆摆手拒绝了。李士群颤抖地问:“到底是谁干的?这种毒药全世界只有……日本有。”
小林和两个日本军官感到很尴尬,众人一时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李士群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煞白,浑身抽搐着。李士群挣扎着坐起,一把拔出枪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叶子青见状,用力抢下枪,“你要干什么?”
李士群长叹一声:“唉……我做了一世特工……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落在别人的圈套里……还是让我自杀的好!”说着,他渐渐不支,躺在床上,双腿猛烈抽动着,手也狂乱挥舞,一会儿又用手紧紧抓着领口,脸憋得又青又紫,嘴里呼呼往外又抽气又吸气,突然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此时,屋里的座钟了发出了“当、当、当、当”的响声,声音显得苍凉而又恐怖。
第二天上午9时,唐公馆里,唐生明和郑艳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家人前来禀报:“唐先生,周先生来了。”唐生明眼睛一亮,“哦,快请他进来。”周佛海跟着侍者走进客厅。
唐生明一拱手,“周兄啊,我正要见你,你却自己跑来了。快坐。”郑艳芳自动回避。
周佛海笑道:“今天有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那个人终于魂归天国了。”
唐生明在沙发上猛击一掌,“是姓李的吗?好好好,干得好啊,佛海兄,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会向委员长为你请功的。”
周佛海继续道:“第二个好消息,最近经过我多方活动,又有大批高层倒戈了,计有司法部长罗君强、浙江省省长傅式锐。军委会方面,参谋总长鲍文越、海军部长任援道、第二方面军总司令孙良诚、第三方面军总司令吴化文、第四方面军总司令张岗峰,第五方面军总司令孙殿英等。还有军委会参谋次长张恒、常务次长祝晴川等人。这些将领和官员,都表示愿意真心悔改,重新做人,重新加入抗日阵营,希望委员长能予以宽大为怀,从宽发落。他们托我向您表示忠心和诚意,望老弟一定上达天听。”
唐生明面露嘉许地说:“我就知道你老兄不负重托,不辱使命。这个话我一定带到,同时,请你转告各位,委员长是个不计前嫌、胸怀宽大的领袖,只要他们真心回来,重举义旗,一切既往不咎,官,可以照当,有的人还可以获得重用呢。”
周佛海作了个揖道:“那我就替他们先谢谢你了。还有,上次你托我办的事,也办好了。程克杰被安插在财政部当专员,周镐被安插在军委会第六处任少将科长,主要掌握军事运输工作。”
唐生明叮嘱道:“老兄,要知道,现在已经是1944年底了,日本人败局已定,没几天蹦跶头了,你要把名单赶快整理出来,他们可都是抗战胜利后与新四军争夺地盘的前沿力量啊。”
“名单我明天就可以给你。哎,老弟,我怎么感觉开始收网了?”
“收网?这个嘛,是一定的,凡是与委员长作对的,一定没有好下场,不论他是谁,一律制裁,李士群不是前车之鉴吗?怎么,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听说姓汪的又换了一家医院?”
周佛海压低声音道:“没有,还是在日本陆军医院,那儿是日本人的地盘,守卫严密,比较安全哪。只是我提醒你们的人,下手要快,要准,听说不久他就要返回日本治疗了。”
唐生明警惕地说:“哦,这倒是个重要情况,我会尽快通知行动小组的。”
“好。”周佛海说完起身告辞。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两天汪政府中的大小官员对李士群的突然暴毙都感到异常震惊和不安。当听说此事偏偏出自日本人之手时,又都噤若寒蝉,敢怒而不敢言。
汪政府发布李士群死亡的公报时,只含糊其辞地说,李士群是患吐泻症不治身死,并说是在苏州病故的。汪精卫对李士群的死也不敢过于声张,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慨。
黑泽大佐虽然是这出戏的幕后总导演,但屈辱、挫败、颓唐、凄凉是他现在的心境,而马世龙的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更是他的梦魇。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对手是一个处处比他强的人,不论是在心机智谋方面,还是在手段狠毒方面,都让他望而却步,心生寒意。这个人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屡屡作案,并且次次得手,手段出神入化而又玩得滴水不漏,让他恨得牙痒痒但又无计可施,终日坐困愁城。最后,他下了决心,马世龙必须除掉,于是他上报了日军大本营,从东京调来了两个顶级的杀手,一个叫熊谷,一个叫阿部。这一回,他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这两个学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