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龙灵机一动,诡秘一笑,“哎,有了,山人自有妙计,我可以不打死他,但完全可以打伤他嘛!”他幽默地做了个开枪的手势:“‘砰——’‘啊——’,这样一来,他就参加不了会议了,只要不进会场,他就不会被抓现形,然后我们派人到医院里通知他转移,怎么样?”
郑艳芳的眼睛顿时亮了:“好计,妙计,这种高招,只有你蛤蟆能想得出来呀。但是……你怎么能保证只打伤他,而不打死他,要知道,子弹可不长眼睛啊。”
“嗨,只要有一支狙击步枪,我保证,300米内只射中他的大腿。”
“狙击步枪?都这时候了,我上哪儿去找狙击步枪呢?” 郑艳芳犯了难。
“这样吧,我们先去看一下地形,然后再想枪的事。”
郑艳芳:“好,走。”二人换了身衣服,走出门去。
市政厅大会堂是一座欧式风格建筑,楼高三层,门前有个大广场,宽阔平坦,平常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但现在大门口两侧拉起了铁丝网,旁边已经垒起两排沙包,有几个军人手持机枪匍匐在掩体后面。
大门口有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严密地把守着,进出人员都是军人,卫兵都在检查特别通行证。有几辆军车停下,正在接受守门卫兵严格的检查。
马世龙和郑艳芳穿着便衣,大模大样地从门前广场走过。他们绕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来到广场对面的一条小巷,注意到一群民居中的一栋三层阁楼。
马世龙问一出门的老者道:“请问大伯,这楼上有人住吗?我们想租房子。”
老者没好气地说:“这楼上早就空了,人都去躲战火了。”马世龙客气道:“噢,谢谢了。”他回身向郑艳芳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上了楼。他们顺着楼梯上到三楼,发现这是个阁楼,里面乱七八糟堆着一些废旧家具,满地碎玻璃片,墙上挂满了蜘蛛网。
他们来到一扇窗前,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刚好把大会堂的正门广场收入眼底。二人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马世龙轻声道:“这个位置距离大门口有200多米,刚好在狙击枪的射程范围之内。”
“你一定要一支狙击步枪吗?”
“你不是要万无一失吗?只有狙击枪才能做到这一点。”
郑艳芳想了想说:“那好吧,我通过组织想想办法,可万一找不到狙击步枪呢?”
“那就找一支三八大盖吧,不过,那种枪准头上差得多了,我可没把握,万一把人打死了,将来共产党追查起来,你可要为我作证啊。”
郑艳芳说:“嗯,好吧,我尽量想办法。”说罢,他们匆匆下了楼。他们顺着小巷往回走,在一间街头电话厅旁,郑艳芳使了个眼色,走进电话厅,返身关上了门。隔着玻璃马世龙可以看见她正在通话,语气急切,脸上露出焦灼的神情。
晚上,洪福客栈的包间里,马世龙和郑艳芳正在铺床准备睡觉,突然响起了“笃笃笃,笃笃”的敲门声。郑艳芳打开了门,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走了进来。
来人客气地问道:“请问郑小姐在吗?”
“我就是,你是?”
“这是你要的装修材料,沈老板叫我交给您。”说着,来人递上了一个长长的纸捆。
郑艳芳接过纸捆,“好,谢谢你了,小兄弟。”来人挥挥手,“再见。”说着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郑艳芳关上门,打开纸捆一看,两个人顿时傻了眼,里面包着的竟是一支“汉阳造”。马世龙拿起汉阳造,反复掂了掂,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我的个乖乖,汉阳造啊?他以为这是打猎啊,这玩意儿,最大偏差度是20厘米呀。”
郑艳芳低头看了看枪,“怎么,这枪不行是吗?可现在没时间了,天都快亮了,估计他们也找不到狙击枪了,看样子,不行也得行了,就用它啦。”
“人命关天呢,用这玩意儿,我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算了,不干了。”
“不干了?你想眼睁睁地看着聂江舟被他们抓走?好,你不干,我干。”郑艳芳生气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枪。
“你干?那会偏得更厉害。我一个神枪手都不敢打,你打,不是瞎蒙吗?”
“这就是共产党人,知道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郑艳芳神情坚定地说。
马世龙讥讽道:“我真佩服你呀,郑党员同志,跟着你确实让我大开眼界啊,好吧,这个险,还是让我来冒吧。”他把枪又夺回来,“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打不中,是枪不好,打中了,是歪打正着,人被打死了是必然的,人被打伤了才是偶然的,这全凭他聂江舟自己的造化了。”
“你就放心打吧,出了问题我负责。”
“这可是你说的,有你这句话垫底,也许我的手就不会发抖了。”马世龙挠着后脑勺说。
第二天早上,关键的时刻到了。天刚蒙蒙亮,马世龙和郑艳芳悄悄潜入了会堂广场对面三楼的阁楼。马世龙把汉阳造悄悄伸出在窗口上,瞄准对面广场。广场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士兵在来回巡逻。
马世龙抽回枪,拉开枪栓,见里面压着三发锃亮的子弹,他又推上枪栓,放平枪身,叹了口气,摇摇头,把枪对准了大门口瞄准。
郑艳芳小声道:“蛤蟆,就看你的了,我相信这一枪一定会创造奇迹的。”
“但愿上帝保佑啊。”
突然,对面开来几辆大卡车,满载着士兵和军警,车在大门口停住了,几百个士兵争先恐后地下了车,排成几路纵队,向大门里冲去。不久,又有一车宪兵部队开来了,缴了门口士兵的枪械,换上一班宪兵站岗。一队警察部队跟着军人冲进大门。
这时,一辆吉普车停下,一个上校军官下了车,指挥着军警在大门口布岗。
郑艳芳压抑地惊呼:“鲁处长!”
马世龙抬头看了看,“对,是他,看样子军统布好了口袋,只等张网捕鱼了。那不是毛主任吗,还有张科长和陈科长,他们都来了。”
大会堂里,18军的士兵已被全部抓了起来,宪兵队和军统的人已经把守住了各个进口,每根柱子后面、假山后面都藏了人。
毛主任全副戎装,满脸杀气,大步走来,检查着前后各处,威严地下令:“鲁处长,全体隐蔽,不得暴露,如有违犯,严惩不贷。等一会儿18军的人来开会,进来一个,抓一个,不得有一人漏网。”
鲁处长敬礼道:“是!”转而对张科长吩咐道:张科长,你带一个连守住后门,不得放跑一个。”
张科长应声道:“是。”说完他带着一个连的士兵匆匆跑去。
毛主任扭头看了看座钟,指针正指着9点整。“当、当、当、当、……”座钟鸣响了,一抹阴笑挂在他嘴角上。
大门口,一辆轿车开来,车停下,走下三位高阶军官,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到大门口。守门的士兵伸手拦住了他们,三人同时掏出了证件,士兵看了一下,放行了。
三名军官大步走进了大厅正门,刚一进门,就被几个士兵拦住了去路,一士兵道:“请交出你们的随身枪械。”
一名军官发火了,“他妈的,你们瞎眼了,知道我是谁吗?”
鲁处长从会堂里走出来道:“不管你是谁,一律缴械。下了他们的枪!”士兵下了几个人的枪。鲁处长举着一张逮捕令道:“刘师长、赵参谋长,你们阴谋造反被逮捕了!带走!”士兵押着几人带到一间偏房,不顾他们的狂喊,把他们硬关了进去。
200米开外,民居阁楼上,马世龙紧张地盯着大门口的方向,小声道:“嗬,来的人还不少呢。”只见对面会堂大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入,都是少校以上的军官。
郑艳芳提醒道:“蛤蟆,你可得盯紧点,别错过了。”
马世龙紧张地瞄准,“这可说不准啊,离得这么远,有点看不清啊,要是有狙击枪就好了,上面可带有望远镜啊。”
郑艳芳突然一紧张,“哎,来了来了,你看那个人是他吗?”她指着从一辆轿车上下来的人道。马世龙抬头看了看,道:“不是他,可惜。”突然他眼睛一亮,“哎,这个人才是他,他终于来了!”
在前面的路口,从另一辆轿车上走下了一名军官,他正是聂江舟,他抻了抻军装,掏着口袋,拐到街边一个烟店买烟。
马世龙瞄准着聂江舟的侧影道:“天鹅,是不是打完这一枪,我就是共产党员了?”
郑艳芳呛了他一句,“打你的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打完这一枪,打得好呢,充其量也只是半个共产党员。”
聂江舟站在马路边上,抽出一根烟,点着抽了一口,马世龙的准星跟着聂江舟的身影缓缓移动,“才是半个共产党啊!”
郑艳芳低声喝道:“别说话,快打,哎,你的手别抖呀!”
马世龙瞄着:“不是我的手抖,是枪在抖啊。”马世龙的枪抖得厉害,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眼前居然出现了重影,心跳得“嘭嘭嘭”的,连他自己都能听得见。
聂江舟扔掉香烟,大步向大门方向走去,就在他离大门还有50米左右的距离时,马世龙深吸了口气,镇定一下情绪,说时迟,那时快,马世龙一闭眼,凶猛地扣下了扳机……
“当……”的一声,子弹咆哮着出膛了,聂江舟突然不动了,像被钉在地上一样。马世龙紧张地强睁开眼睛,心里明明不敢看,但还是缓缓抬起目光越过窗框边沿,远远看见聂江舟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一派肃穆,马世龙和郑艳芳面面相觑,又一起扭头望向聂江舟……
“完啦,没打中!”马世龙从喉头发出一声叹息。但远处的聂江舟却开始前后摇摆和晃动,他在用手按住自己的大腿,脸部扭曲着,额上青筋跳动,腿上鲜血涌了出来,他勉强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倒地了。
“嘟嘟……嘟嘟……”宪兵吹响了哨子,街上的行人四散奔逃,几个路人跑到聂江舟身边,有一个工人扶起他,聂江舟向他说着什么,旁边又过来一辆黄包车,几人架着他,把他抬到黄包车上,拉起就走。
“任务完成。”马世龙得意地收起枪,十分潇洒地在枪口吹了口气,用袖子擦着准星,笑望着郑艳芳道:“来,为我们的……唉,想干杯可惜没酒啊。”
“别干杯了,我的大功臣,我会为你向上级请功的。”郑艳芳笑望着他。马世龙正色道:“我不要请功,只要你批准我加入共产党就行,我可不想当半个共产党。”
郑艳芳望着他道:“傻样吧你。快撤!”言罢,二人溜下了阁楼。
玛丽亚医院是市红十字会下属的由英国友人开办的私家医院,位于市中心长江路68号。
在医院三楼一间单间病房里,聂江舟躺在病床上,腿上缠着石膏绷带,一个护士在为他打吊针。此时,一个中年军官在医生的陪同下推门走了过来,到床边俯身问道:“怎么样,聂参谋长?”聂江舟勉强笑了笑,“还好,子弹没有伤着骨头,医生说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中年军官用手压住想要坐起的聂江舟,神秘地说:“聂参谋长,副军长让我来接你,你必须马上转到我们自己的医院里去。”
“转院?为什么?”聂江舟诧异地问,“还有,到底是谁开的枪?他打我是出于什么目的?”中年军官看看医生,医生知趣地离开了,军官压低声音道:“我们的行动计划暴露了,军统包围了会场,参与行动的人都被捕了,为了安全,你必须立刻转院。至于是谁用枪打了你,我估计有相当的背景,多亏了这一枪啊,不然你现在已经在军统的监狱里了。”
“怎么搞的,行动不是很严密吗?” 聂江舟困惑地问。
“没时间解释了,军统的人可能马上会来,我们走吧。”中年军官扶起了他,这时另一名军官推门进来,道:“转院手续已经办妥了。”两名军官搀着聂江舟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