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艳芳解下围裙道:“还没有。我今天去了联络站,王站长说这几天前线战事太紧,边界上检查得太严了,暂时送不过来。”二人坐到桌前吃饭。杨锦帆叮嘱道:“你过几天再去催催,噢,对了,你告诉局里,要那种超小型的电台,不要那种德国式的大电台。”郑艳芳点点头,“我知道。哎,你这几天上班有什么进展吗?”
“刚开始熟悉环境,人认得差不多了,我的办公室就在机要室对门,机要室有几个大保险柜,估计行动方案和名单就锁在这几个柜子里。”
郑艳芳小声道:“你要格外注意,不要轻易动手,这种机要部门都装有监视器和防盗设备,千万不可马虎大意啊。”
“我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嘛。”
二人吃完了饭,杨锦帆拿起一张报纸看着。他们的房子是一个两居室的套间,卧室在里面,郑艳芳在铺床,杨锦帆把一床被褥铺在床旁边的地板上,一翻身躺了上去。
郑艳芳急忙说:“哎,蛤蟆,要不你来睡床吧,我睡地板。”
“不,还是你睡床吧,你们女人身子娇贵,睡地上有凉气,容易感冒。”
“看不出来,蛤蟆,你这个人还是挺会怜香惜玉的嘛。”
杨锦帆得意地说:“那是当然啦,我会当一回模范丈夫让你看看的。”
郑艳芳嘴一撇,“哼,说不定一结婚就露馅了。”杨锦帆故意逗趣,“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郑艳芳板着脸道:“谁跟你结婚了,这是假戏真做嘛。”杨锦帆腆着脸道:“是假戏,所以要真做嘛,不真做,叫什么假戏呢?”郑艳芳生气道:“你看,说着说着你就来了,不理你了。睡觉。”她随手关上了电灯。在黑暗中,过了很久,杨锦帆幽幽地说:“哎,天鹅,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捕了,你怎么办?会到监狱给我送饭吗?”郑艳芳小声说:“别说不吉利的,快睡吧,明天还要忙呢。”
第二天上班果然很忙,二科人很少,除了科长和一个专跑外勤的干事,一大堆杂事都得由马世龙一人干。他抽空走进厕所,关上了门,他听见隔壁隔间有冲水的声音,一个男人的身影走出旁边的隔间。马世龙解完手,走出自己的隔间,眼一瞥,看见抽水马桶盖子上放着一个文件档案,他好奇地走进隔间,拿起一看,原来是一份绝密档案。他拿起档案走出厕所,四下看看没人……马世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把把那份档案塞进自己的抽屉里。
此时,何丽霞走了进来,“哟,马参谋,一个人啊?”她今天打扮得更加性感。
“哦,何小姐呀,我这有好茶,你喝吗?”
何丽霞笑着摆弄着自己的红指甲,“我不喝茶,只喝咖啡,你喝不喝,我给你冲一杯吧?”
何丽霞回到自己办公室,不一会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了进来,马世龙接过咖啡,美美地呷了一口,“哇,好香啊,何小姐,想不到你还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啊!”
何丽霞粲然一笑:“这是英国进口的,我这人只吃进口的东西。”
此时,姚胜忠参谋慌慌张张地走进来,问何丽霞:“哎,何秘书,你见没见那份档案呢?”
“怎么,档案又不见啦?”
姚胜忠神色慌张地说:“是啊,我就上了趟厕所就不见了。哎呀,怎么办呀,那可是份绝密档案呢!”何丽霞冷笑道:“我看你呀,哪一天就把自己丢了,还不快找啊!”
“完啦,完啦,我把它放哪儿啦?”说着,姚胜忠拍着自己的脑袋走了出去。
何丽霞向门外走去,“你忙吧,回头我们再聊。”
马世龙应了一声,又伏案抄写文件。聂参谋长突然走了进来,对马世龙道:“马参谋,你跟我来。”马世龙站起身,跟着聂参谋长匆匆走出门去。
聂参谋长领着马世龙来到江边,后边有几个军官押着一个犯人走了过来。犯人被推到巨石上,脚下就是奔流的江水,聂参谋长站在他身后,抽出手枪,顶住犯人后脑勺,厉声问道:“潘文斌,你这个奸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军统派你来的?你说了实话,我就放你条生路,不然,就请你吃‘定心丸’了。”
那个叫潘文斌的冷眼瞥了聂参谋长一眼,并不理会他,转头望着前方,露出一副欣然就戮的神态。聂参谋长恶狠狠地说:“看样子你是要死硬到底了,好,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说着,狠狠地扣动了扳机。但只听“咔”的一声轻响,他的手枪卡壳了,连扣几下,枪还是不能发射。聂参谋长转过头对马世龙道:“妈的,枪坏了,老马,你来吧。”
马世龙疑惑地瞪着眼道:“我?叫我来打?”
“对,我的枪坏了。”聂参谋长面露杀机地说,“你来打,这些军统的内奸都不得好死。”马世龙曾听戴局长说过,与他前来接头的人就叫潘文斌,他怎么能打死自己的内应呢,马世龙急中生智,用手拍拍腰部,说道:“对不起参谋长,我今天忘了带枪。”
“忘了带枪?”聂参谋长狡黠地盯着他,随手从身后一个军官的枪套里拔出一支手枪,“哗啦”一下拉动枪栓,把枪递给他道:“那就用这把吧。”
马世龙接过那把枪,用枪抵着那人的后脑勺,大声说道:“妈的,你们这些奸细,简直比豺狼还要凶险啊。”他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杨锦帆面临着一场生死考验。他知道,这是聂参谋长在试探他,在这关键时刻,他卓越的听力发挥了作用,从拉枪栓时机械的撞击声判断,弹舱里根本没有子弹,他举着的分明是把空枪,是空枪也就不用为对方的生命担心了。来他个将计就计、假戏真做吧,可是他又有点犹豫,万一自己听错了呢?枪膛里果真有子弹,那自己就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打死了接头人,他就成了一着“死棋”,戴局长交给的任务怎么完成?怎么办?到底开枪还是不开枪?他感到自己站在了地狱的入口处。马世龙咬紧牙关,手指慢慢扣紧扳机,扣紧,再扣紧,用枪死死地顶住潘文斌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嗒”的一声撞针的轻响,枪膛里果然没子弹,杨锦帆从心里发出了一声欢呼。
“他妈的,今天真是见鬼了,又是颗臭子儿。”聂参谋长走过来,拿过马世龙的枪还给身后的军官,说:“算啦,算啦,算这小子命不该绝,把他押回看守所吧。”
几个卫兵押着囚犯走了,聂参谋长走过来,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马世龙,道:“快擦擦汗吧,看你紧张的,又不是没杀过人。”
马世龙尴尬地笑笑,接过手帕,边擦脸边“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回程的汽车上,二人没再说话,但从聂参谋长脸上的神情来看,马世龙这一关算是通过了。
二科办公室里,马世龙正在伏案抄写文件,姚胜忠走了进来,眼睛在四下里东张西望。马世龙知道他在找什么,拉开抽屉,拿出那份牛皮纸文件袋,“姚参谋,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那份档案?”
姚胜忠接过档案一看,大喜道:“哎呀,就是它,太谢谢你啦,马参谋,你是在哪儿找到的?”马世龙道:“就在厕所的马桶盖上。”姚胜忠一拍脑袋:“哎哟,就是,你看我这个记性,多亏了你呀。”马世龙故做关心地说:“姚参谋,我看你也太大意啦,这要是给聂参谋长看见,恐怕背个处分都是轻的啦。”
姚胜忠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道:“聂参谋长?不不不,不会的,我早看出来了,你绝对不是这样的小人,对不对?这样吧,今天下班后我请你吃饭,表示一下衷心的谢意。”
马世龙摆摆手,“别别别,还是我请你吧。我老婆在中学教书,只上半天班,我们回去吃现成的,我那儿还有茅台,咱们哥儿俩好好喝一回。”姚胜忠想了想,也不再勉强他,“那好吧,下了班就走。”
晚饭时间,马世龙领着姚胜忠走进自己家门。“来来来,姚参谋,这就是我家啦,艳芳,我带姚参谋回来吃饭。”郑艳芳系着围裙,迎了出来,“哟,你们回来啦。”
马世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姚参谋,这就是你弟妹郑艳芳。”郑艳芳笑脸相迎,“姚参谋,你好,没什么好吃的,都是家常便饭。”
姚参谋客气道:“郑太太,打扰啦。”
马世龙沏上茶,“来,先喝杯茶,到了我这儿,你可千万别客气呀。”姚参谋不客气了,在桌前落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郑艳芳端上了几个菜。马世龙拿出茅台,倒了两杯,端起一杯递给了姚参谋。姚参谋接过酒杯道:“这杯酒,我先敬你,要不是你,我这个处分算是背定了,来,哥俩好,走一个。”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马世龙又倒满了酒,二人再次一饮而尽。马世龙道:“老姚,那份文件我没看,难道真有那么重要?”姚参谋眨眨眼,诡秘地一笑,“那个嘛,不算太重要,不是顶级机密,还有更重要的呢,嘿嘿……”马世龙又频频让酒,“来来来,喝酒,喝酒。”二人又干杯。马世龙装做无意地问:“姚参谋,你到18军司令部有几年了?”
“我来这儿有3年多了,我本来不是干机要的,原来有一个机要员,后来发现是个共产党分子,给毙了,机要上缺人呢,就把我调过来了。”姚参谋解释道。
“好像听说后来还发现了一个军统分子?”
“军统分子?你也听说了?嗨!你不知道呀,军统的渗透是最厉害的。”姚参谋压低了声音道,“前后一共抓了4个,4个呀!都毙了,上个月才抓了一个,叫……叫什么来着?噢,对,潘文斌,这小子真他妈是个人才,是石迁再世,居然把我们档案柜给弄开了,把里面的绝密情报给偷走了,后来还是被纠察室给抓了,但他死不认账,我估计可能要打靶了,就在这几天……”
郑艳芳边吃边插了一句:“打靶?”
“就是枪毙。”马世龙内行地说。
姚参谋举着筷子点着杨锦帆的鼻子道:“对。我们聂参谋长对军统最恨了,只要抓住,一律枪毙。”
马世龙不解地问:“可你们是国军,人家军统也是国军呢,你们这样做,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姚参谋斜咧着嘴道:“那可不同,我们的特务处都是忠心耿耿的党国精英,而军统那帮贼,全是头顶长疮、脚下流脓的地痞流氓下三烂,干得都是告密、策反、绑架、暗杀的阴谋勾当,妈的,没一个好东西。”
马世龙一边应和着,一边套他的话,“是啊,军统这帮家伙是够邪乎的,那你们一定要防范严密些啊。”
“没问题。”姚参谋自得地一挥手,“老弟,不瞒你说,我们机要室有三层防护,大门是道保险锁,大厅里面还有红外线报警装置,最里面那间房才是保险柜,上面的锁是德国WSD兵工厂造的。就是让孙悟空来,他也打不开呀。”
“来来来,咱哥俩再干一杯。” 马世龙继续劝酒。
“马……世龙,你不会也……是个……军统分子吧?”姚参谋说话舌头有点大了。
马世龙笑笑道:“我?我是军统?你看我像吗?”
姚参谋酒色上脸,边打着饱嗝边端详着他,“像,像,太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是军统……我会抓你的……嘿嘿嘿嘿……看你怕的……我吓你的,你要是军统……我就他妈是中……中统……我刚才说的……你别当回事啊……更不要出卖……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