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我用刀吗?”吴雪梅狡诈地说,“好了,亲爱的,在说永别之前,让我们再亲吻一下吧,我的大情人,我要让你带着我的爱去天堂。”她把一个消音器安装在枪头上,然后装模作样地吻了一下德莱恩的秃脑门,瞄准了他:“祈祷吧,亲爱的,愿上帝保佑你。”
德莱恩突然睁开了眼睛,“慢,先别开枪,美慧子,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求?你有什么请求我都满足你,你说吧。”
“我想……想……想再抽支烟,可以吗?”说着,他扭头望了望放在桌上的一盒烟和打火机。
“一个人临死前的最后要求,总是难以拒绝的。好吧。”吴雪梅抽出一根烟,放在德莱恩的嘴上,然后拿起打火机,“咔嚓、咔嚓”打了两下,没打出火。
“你再用点力啊。”
吴雪梅又使劲打了一下,突然,“噗”的一声,从打火机里喷出一股浓雾状的东西,刹那间笼罩住她的脸庞,她来不及闪开,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头晕脑涨,呼吸窒息,前后晃了两下,就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德莱恩咧开大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哼,想跟我斗,你还太嫩了点。来人啊,快来人啊!”
豁庐大门口,两个正在站岗的保镖忽听楼上传出德莱恩先生的呼喊:“救命啊,快来人啊!”两个保镖一把拔出枪来,先后冲上楼梯,来到卧室门前。
卧室的门紧紧从里面反锁着,保镖急了,抬脚踹开了门,只见德莱恩先生被捆在椅子上,地上倒卧着一个女人。德莱恩大叫:“快快快,快打电话告诉戴局长,这个日本女间谍叫我给弄晕了。”一个保镖冲上前来,急忙解开了德莱恩的绳子,德莱恩狼狈万状地爬起来。另一个保镖扶起了地上的女人,只见吴雪梅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德莱恩揉了揉手腕,一把抓起了电话机……
局长办公室里,戴局长、毛主任和德莱恩正在密谋,一个参谋推门而入,向戴局长禀报:“报告局长,这个女间谍是个死硬分子,电刑、鞭刑、辣椒水、老虎凳都用了,她都挺过来了,什么也不交代,看样子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戴局长紧皱双眉,沉吟半晌道:“嗯,继续审问,一定要撬开她的嘴。”他转头对德莱恩埋怨道:“顾问先生,我不得不说你几句了,我多次跟你说过,在重庆,不要接近任何外国人,也不要让你的保镖离开你的视线,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差一点就成了死神的座上宾。”
德莱恩有些歉意地说:“是的,局长先生,我下次会注意的。不过,对付这些菜鸟,你大可不必太在意,想要我命的人还没生下来呢。”
戴局长感到哭笑不得,“你呀,叫我说什么好,反正也不听,我也不征求你的意见了,从今天起,我让张科长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然你的脑袋掉了,不但毁了中国的密码破译事业,而且把我也送下了地狱,你明白吗?”
德莱恩摆摆手道:“好了,好了,都听你的就是了。对这个女人,我有办法让她招,她被派来重庆,决不单纯是为了杀我而来,她一定还有更重要的目的或企图,但要对付她,不能来硬的,让我审她。如果她还是死不张口,就给她用药。”
戴局长略作思忖,点头同意了。“好吧,那就看你的了。”
审讯室里,美慧子披头散发地被捆在木桩上,手和脚被铁链子拴着,脸上到处都是伤口。德莱恩和另一个军官走了进来,美慧子慢慢抬起头来,看见德莱恩,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德莱恩坐下,缓缓说道:“你还是不打算说实话吗,美慧子小姐?”
美慧子动了动嘴唇,眼睛向上翻动了一下,但还是缄默不语。
德莱恩道:“我知道你是被派来杀我的。我还知道,你还有另外的目的,告诉我真相吧!美慧子,这样我就会救你,不再让他们给你动刑,也不会有人再弄破你美丽的脸蛋儿。脸蛋儿对一个女人是多么重要啊。你是个明智而又聪明的女人,如果你供出你的动机和目的,你就会被减刑,如果有立功的表现,还可以考虑交换,人质交换,你懂吗?”
美慧子气哼哼地说:“我的目的就是杀死你,怪我运气不好,别的就不用问了。反正早死晚死难免一死,废什么话呀。”
德莱恩并不着急和恼怒,缓声道:“无论你如何否认,我都会知道真相。我会给你吃一种让你坦白的药。你不相信吗,那就走着瞧。如果你一开始就坦白,我会救你的命……”
美慧子狠狠地说:“没能亲手杀死你,是我最大的遗憾,你不用再问了,你有本事就杀掉我。”德莱恩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用,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出门去。
刚走出门,德莱恩对陪同的军官说:“给她用药,注意剂量。”
这时,一名上校军官走上前向他敬了个礼道:“顾问先生,大使馆武官沃尔克先生刚才来电话,叫您去一趟大使馆,说有急事找您。”
“我知道了。”德莱恩面无表情地说。
美国大使馆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高大建筑,矗立在城东区一排浓绿的梧桐林中,毗邻美国新闻处。其建筑坐西向东,临江,砖木结构,两层楼,有房屋28间,建筑造型风格典雅。每天早晨,当重庆这座西南腹地的大都市从黑夜中醒来时,第一缕阳光总是首先洒在它米黄色的墙体和洁净明亮的玻璃窗上。
大使馆武官的办公室,墙上挂着美国国旗。沃尔克正伏案办公,德莱恩推门而入。
沃尔克站起身,劈头盖脸地说:“德莱恩,我们需要你立即回华盛顿。”
“什么事,这么急?”德莱恩热情地握着沃尔克的手问道。
“你已经暴露了,”武官一脸紧张的神色,“另外,我国就要对日本开战了。日本准备全面封锁中国,包括越南和缅甸的路线。他们随时都会入侵香港,英国人已经在紧锣密鼓地撤离了。日本人在九龙边界布了三个师。你作为一个帮助中国情报部门工作的美国人,如果被日本人抓到,一定会被处决。你从中越或中缅边界肯定走不了,但如果乘远程客机飞越日本封锁线到香港,还有可能在一切变得太迟之前成功离开。”
德莱恩耸耸肩道:“我当然愿意走,不过……我会违约的,我有合同在身。”
“现在还管什么合同?”沃尔克急切地说,“我来解决吧,你的经济损失我们会补给你,现在最关键的是飞机不可能有位子了。急着逃出中国的富豪们把中航到香港的未来几个月的机位都订满了。但是我会安排你的机位,当然我会先安排你的离职手续。”
德莱恩一脸的忧愁和哭相,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火急火燎的,就像美洲上空的龙卷风一样,让他来不及思考和准备。他到中国本来是准备大干一番的,刚刚破了两条不太重要的密电码,只抓了几十个汉奸和两个日本特务,“大空袭”的密码刚有点眉目,最高级的紫密码还摸不着头绪。中国军方可是把全部赌注都压在他身上了,他这一走,后果很严重,重庆不下地狱才怪。
德莱恩像一个游魂一样出了大使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前路茫茫,他又一次失了业。他历来和美国军方合不来,这帮嫉贤妒能的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放过他?!
德莱恩要回国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传到了国民党的高层军官们的耳中。这一天,戴局长和几个挂少将军衔的军官同乘一辆轿车,从一个大院开出。大家议论纷纷,一名胖少将说道:“这个德莱恩确实是个人物,听说他经常被女人抓住,又总能奇迹般地逃脱。”
一位黑黑瘦瘦的少将道:“一个谜一般的人物。他的故事可多了,可我发现还是美国人最不喜欢他。”
胖少将有些愤愤不平道:“美国人妒忌他,怕他风头太盛,所以干脆把他调回去了事。”
坐在前排的戴局长叹了口气道:“唉,这下子我们又抓瞎啦,对日本人的密电码刚摸到点门,这下子都泡汤了。”
瘦少将道:“老戴呀,我看他也不过如此嘛,我给他总结了一下啊。他是一个绅士型的骗子,一个失了业的间谍大师,一个最业余的好莱坞编剧,一个不怕炸弹的胆小鬼,一个经常光着屁股被女间谍生擒活捉,而又在最后一秒钟实行生死大逆转的情种。”几人顿时哈哈大笑。
胖少将不满地说:“张将军,别这样说别人,留点口德啊。”戴局长扭头道:“人家牛有牛的本钱,不相信你破一个日本密电码我看看。如果谁能破,我照样把他当爷敬,当神供。”
戴局长刚回到办公室,毛主任就走了进来,戴局长道:“人凤啊,德莱恩要回国听说了吧,人家踩着满地弹坑,顶着日本人的炸弹,渡过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来帮助我们,全天下有几个人啊?一定要把欢送场面安排好。”
毛主任点头道:“局座,你放心,就按惯例,颁发一枚勋章,发表一篇专论,安排一个隆重的欢送仪式。戴局长点点头补充道:“外加委员长的特别奖金。”
重庆白石驿机场寒风凛冽,入夜后,一架美式军用飞机静静地停在跑道上。
戴局长、毛主任、鲁处长和几个随从陪着德莱恩从轿车上下来,向飞机走来,保镖们提着箱子跟在后面。
飞机前,戴局长握住德莱恩的手,深情说道:“老朋友,我知道,形势变化有些突如其来。我也没有办法,想留也留不住你。也好,就当您是回国度假,想休息多久就多久。何时想回来就回来,我们的大门永远向您敞开着。”
德莱恩用手帕擦着眼角,有些哽咽地说:“对不起,我的朋友,就要发起冲锋号了,可我却退出了火线,这也许是我一生所犯的最大的错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不过,紫密码的资料我都带上了,一有好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他回身看了眼飞机,恋恋不舍地说,“戴将军……我……我会怀念你的。”说完,二人流着泪来了个熊抱。
戴局长转身对侍卫吩咐道:“把特别奖金和礼品拿过来。”然后对德莱恩说:“希望你会喜欢它。”
德莱恩接过奖金和礼品,惊喜地说道:“礼品太精美了,我会永远把它放在我家的客厅里面。噢,有一件事我必须在走之前告诉你,”德莱恩把戴局长叫到一旁,小声说道,“那个李察你还记得吧?”
“李察?”
“就是上次倒卖汽油叫你的人抓住的那个汽油商啊!”
“噢,我想起来了,怎么,他有问题?”
“他不但有问题,还有大问题。”德莱恩把一个微型窃听器放进他的掌心里,“这个就是他给我安在卧室里的,我怀疑他是日本间谍,而且很可能就是吴雪梅的上级。”
戴局长接过窃听器,沉吟道:“很好,我会派人对他严加监视的。放心,凡是日本间谍,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此时,杨锦帆、林闻涛、白若璃和郑艳芳围了上来。德莱恩破涕为笑:“啊,朋友们,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蛤蟆、狐狸、天鹅、鼹鼠。”他边说4人代号,边与4人紧紧拥抱。
德莱恩赞许地说:“你们都是中国特工界的奇才,但是要知道,干我们这一行不要认为自己什么都能破。破译界有句行话,八成是神仙。记住喽,即使你自认为是个神仙,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听懂了吗?”
杨锦帆点头:“明白了,谢先生指教。”
白若璃热泪盈眶地说:“老师,您还会来中国吗?”德莱恩强颜欢笑道:“噢,当然,中国还是一个蛮可爱的国家嘛。等打垮了日本人,你们也可以来美国呀,可以到我家里来做客嘛。”
林闻涛上前握住德莱恩的大手,“老师,真舍不得你走啊,你回美国还会写书吗?”
“会的,也许这一次是个剧本,因为好莱坞已经向我约稿了。”
“老师,您写什么都行,但别把我们几个写成主角,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哈哈哈哈。”德莱恩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白若璃和郑艳芳开始抽搭起来。
德莱恩轻抚着她们的背,掏出手帕为她俩擦泪,痛惜地说:“哦,好了,好了,女孩们,别哭了,军人流血不流泪。朋友们,不要记我这个老家伙的仇啊,有时候我是有点过分,要求太高,不讲情面,不过,我会在大洋彼岸为你们祈祷的。”
郑艳芳把一条羊毛围巾围到德莱恩的脖子上,仍旧泪眼婆娑。
一个军官走来催促道:“顾问,请上飞机。”
德莱恩遗憾地说:“嗳,要是有酒就好了,最后为我们的罪行再干一杯吧。”
4人一起道:“对,为我们的罪行,干杯!”5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德莱恩大步向机舱门走去,但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叮嘱道:“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说完,他跃上了登机扶梯,迈着轻快的脚步登了上去,在机舱门口,德莱恩转身挥手向送行的人们告别,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舱门的后面。
引擎声变得尖锐起来,夜风卷起了4个学生的衣襟。戴局长和几个官员向飞机行了个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