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恩道:“基础训练讲究的是正规,但到了高境界,动作就要不正规或非正规。真正实战当中,有几个动作是正规的呢?一切都是临场发挥呀。”
林闻涛问:“老师,为什么刚才我一看见你就非常紧张,一点也控制不了自己呢?”
德莱恩答道:“我刚才说了,间谍训练,归根到底是头脑的训练。当5支枪同时指住你,留给你的时间只有用秒来计算了,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在一瞬间就要想好逃身之计,动作要有突然性,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在这时候,你一紧张,大脑就处于空白状,输的一定是你,你就要和你心爱的女人永远告别了。”
这时,魏校长万分激动地走上前,紧紧握住德莱恩的手道:“顾问先生,我算开了眼了,我当兵十几年,又干了10年特工训练,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间谍。全体同学注意了,起立,立正,向德莱恩老师表示中国特工的最高敬意,敬礼!”
全体同学向他敬礼,齐声道:“谢谢老师。”
德莱恩郑重强调道:“我这堂课的要点是两条,第一,真正的高手,玩脑不玩枪。第二,当你身陷绝境的时候,要坚信自己的直觉判断。”
校长问:“记住了吗?”
学员齐声答道:“记住了。”全体热烈鼓掌。
下课了,军校门口一大群学员簇拥着德莱恩,德莱恩兴奋地比画着、讲解着,引来阵阵笑声。杨锦帆紧跟在德莱恩身边,“老师,我终于悟到了,万法归一,存乎一心。”
德莱恩亲热地拍拍林闻涛和杨锦帆的肩膀道:“蛤蟆,我没看错你,我真想把女儿嫁给你,但十分遗憾,这个哈佛毕业的高才生有句名言,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会嫁给一个中国人的。”德莱恩耸耸肩,做了爱莫能助的表情。
又遇上了一个认为中国人人种不好的人,杨锦帆苦笑着直摇头。众人哄笑着,簇拥着德莱恩向汽车走去。
晚8时,重庆宾馆又到了醉生梦死的时刻。大厅里灯火辉煌,挤满了红男绿女、绅士淑女,舞会已经开场,人们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
一辆美式吉普车开来,姜教官先从车上跳下,她穿一袭旗袍,后面紧跟着几个女学员,今晚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十分迷人。她们跟着姜教官走进舞场。
化名成吴雪梅的美慧子终于出现了,她穿一身真丝旗袍,发髻高高地挽在脑后,像一个十足的淑女,她在一个角落静静地坐了下来。
李察和德莱恩同时看见了吴雪梅,吴雪梅也向他们这边看着。德莱恩边喝酒边踱了过来,“喂,李察,今天晚上真是美女如云啊,你看那边那个女人,真是美艳的尤物啊。”
李察呷了口酒,“哦,你也看见她了?我正想过去邀她跳支舞呢。”
德莱恩当仁不让地说:“是我先看见的,李察,你要是跟我抢就太不够朋友啦,我正准备征服这个寂寞的女人呢。”
李察嘿嘿一笑,“哪里,我哪会夺人之美呢,虽然你是个玩女人的老手,但我想这个女人不会那么轻易跟你上床的。”
德莱恩轻蔑地哼了一声,“嘁,征服不了女人,还怎么征服这个疯狂的世界?看我的。”他走过去,“小姐,可以请您跳支舞吗?”德莱恩伸出手,略弯腰,毕恭毕敬地邀请吴雪梅。吴雪梅显得有些神情慌乱,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来。德莱恩拉着她的手,下了舞池。二人随着舞曲旋转着,交谈起来,李察远远望着这对舞伴,眼中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
德莱恩一边跳一边赞叹:“小姐,您舞跳得太好了,人也长得这么美,我看今天晚上,你是艳压群芳啊。”吴雪梅故做羞涩状,露出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您过奖了,先生,您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或是其他国家的人?怎么称呼您?”
“叫我德莱恩好了,”德莱恩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是美国商人,专做茶叶生意,您呢?”吴雪梅瞪大了美丽的眼睛,“我叫吴雪梅,是医生,原来在成都的大医院里工作,后来医院被日本人的飞机给炸毁了,我就失业了,刚好一个朋友在重庆开了间诊所,叫我过来帮忙,我就到重庆来了。”
德莱恩耸耸肩,“哦,又是一个天涯沦落人,吴小姐,我们是同病相怜哪。都是这场罪恶的战争,还有罪恶的炸弹,不过,也得感谢这场战争,如果没有它,就没有我们今天的相逢。”
吴雪梅露出甜美的笑容,“你这人说话可真幽默,感谢战争?你难道不怕炸弹吗?”
“怕炸弹?炸弹有什么可怕,我如果怕炸弹,为什么还千里迢迢跑到战时的中国来做生意。脚下踩着死尸,头上顶着炸弹,呼吸着遍地大粪和尸体散发出的恶臭,偶尔还吸一吸鸦片烟,忍受最文明国度的最不文明的行为,我的天哪,这一切我真的受够了。”
吴雪梅“咯咯”地笑了起来,“德莱恩先生,你们美国人都比较坦白,有什么就说什么,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而且我发现,您也挺会逗女孩子开心的。”
“人活着太不容易了,谁知道哪天晚上一颗炸弹下来,你就魂归天国了,所以活一天就要快乐一天嘛,你说是不是吴小姐?”
“是的。嗯,你这个美国佬嘛,还不赖。”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风光太美了,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去爬山郊游怎么样?” 德莱恩征询地望着她。吴雪梅故做为难状,“可是我要上班哪,还有……”
“哦,好啦,好啦,我美丽的吴小姐,让那些忧愁啊烦恼啊见鬼去吧,忘掉那可恶的战争,来个彻彻底底的释放吧?”
“你说,爬山?什么山?可我的鞋……”
德莱恩笑道:“爬武陵山,哪用你走路啊,我们要像中国的地主老财一样,坐滑竿上去。”
武陵山山势险峻,林深树密,坡多路陡,山路上,几个脚夫扛着滑竿在吃力地向上迈进。德莱恩坐在前面一个滑竿上,手里拿着扇子摇着,吴雪梅坐在后面一个滑竿上用手遮着刺目的阳光。
一行滑竿翻过一道山梁,放下滑竿,二人步行上山。后面两个便衣保镖要跟上山,但德莱恩厌恶地向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不敢再跟了,只好停在原地。
德莱恩打着伞,快步追上了吴雪梅,二人有说有笑向山头进发。过了两道深涧,他们手牵手从独木桥上通过,穿过一片树林,前面有一条湍急的溪流,河中间有十几块大石。德莱恩迈着大步,踩着石头一步一步向前跳着。吴雪梅回身向四周瞄了瞄,身后一个人影也没有,四下荒无人烟,她迅速拔出一支小巧的掌心雷手枪,德莱恩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准星上,她瞄准德莱恩的后心,瞄准,再瞄准……
她的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但刚要按下扳机时,突然脚下一滑,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她“呀”地叫了一声,手枪飞出老远,掉到水里,她“哗”的一跤滑倒在水里。
德莱恩闻声回头,见吴雪梅满身是水的狼狈样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现在真成了美人鱼了。”德莱恩急迈两步跃过来,把吴雪梅从水里抱了起来。吴雪梅紧张地偷瞄了一眼水里的手枪,还好,手枪掉在一块石头后面,德莱恩并没有发现。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攀上山顶。德莱恩快攀几步,先她站在山顶上一块平台上,脚下就是悬崖峭壁,他极目远眺,伸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山风吹来,他满头黑白相间的头发飘了起来。
吴雪梅也来到平台上,她机警地四下扫了一眼,悄悄接近他身后,一步、两步、三步,她伸出手来,准备做最后的发力。她知道,两秒钟后,他就要在一声号叫声中摔得粉身碎骨了。
突然,德莱恩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吴雪梅,“哈哈,你这个小调皮,想偷袭我,是不是,啊?”吴雪梅挣扎道:“哎呀,不要闹了,嘻嘻,人家怕痒嘛。”
德莱恩紧紧抱着吴雪梅,调侃道:“你往下看,死神已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我们幸福地光临……我们一起跳吧,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不过,在和这个世界告别之前,请允许我吻一下,就一下,你不会拒绝一个临死前的永别之吻吧?”
吴雪梅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德莱恩趁机吻了她一下,“嗯,我想亲吻这门艺术已经失去生命力了……不过,我灵感忽然来造访了,这也许是我下一部小说的名称,就叫做《悬崖上的吻》吧,嗯,这个好,多么富有悬念和诗意呀。”
“好了,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冷了。”吴雪梅小鸟依人般地缩在德莱恩的怀里说。
“好吧,让我们和死神吻别吧。”他又吻了一下吴雪梅。
他们是坐着轿子下山的,吴雪梅暗中恼恨自己,这么好的下手机会自己竟然错失了,看来那些内部资料上说的是对的,这个糟老头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又蠢又笨,其实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精。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布下了又一个温柔陷阱,一道屡试不爽的肉体大餐,女人的撒手锏。
豁庐卧室里,一场灵肉交融的暴风雨,一顿激情四溢的喷射之后,德莱恩斜靠在床上,穿着睡衣,手里端着半杯红酒,色迷迷地盯着身穿薄纱睡衣的吴雪梅,“我的上帝呀,简直就是一尊活的维纳斯雕像,只不过多了一双手臂……”
吴雪梅用舌头轻抿了一下猩红的嘴唇,嫣然一笑妖嗲道:“今日纵情风流,明日天各一方,只留下一段纵饮爱泉的美妙回忆……来,为了爱,干杯。”两人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德莱恩仰头一饮而尽,并把酒杯倒了过来。“我的美人,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吴雪梅狡黠一笑,“你喜欢……不知道。你是个色情狂酒徒,或者说酒徒色情狂。”
“你少说了一样,我是个色情狂酒徒,加……”
“加什么?”
德莱恩神秘地说:“加……密……电……”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了起来,吴雪梅的脸变形了。德莱恩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浮了起来,缥缥缈缈,虚虚幻幻,模糊不清,他一头向黑暗的深渊栽了下去。
等德莱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捆在椅子上,吴雪梅端着一柄小巧的手枪狞笑着站在他的面前。“你醒啦,我的大情人,可惜呀,你就要去地狱跟魔鬼做伴了。”
德莱恩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绳子,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嘲讽道:“你没听人说吗,魔鬼的引诱胜过上帝的召唤嘛,你这是干什么?我可不爱玩这种性虐待狂的游戏。好啦,松开绳子吧,吴小姐,你勒得太紧了。”
吴雪梅哂笑一声:“游戏?性虐待狂的游戏?你真有幽默感,德莱恩先生,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以为我在跟你玩游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德莱恩恐怖地瞪大了眼,“你你你,什么死到临头,你究竟要干什么?”
吴雪梅轻蔑地一撇嘴,“干什么?别指望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颗子弹太便宜你了,我也许会选择刀。看样子,卧室不是一个适合你施展艺术天才的地方,你勾引女人的本事远不如你破译密电码那么高明。”
德莱恩惊讶道:“破什么译?什么密电码?你在胡说什么?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吴雪梅摆出一副罗刹面孔,“哼,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我是日本东京军方大本营情报中心的少校情报官美慧子。”
“啊,美慧子,你原来是个日本人的奸细呀,是个间谍,那,你的任务呢?”
“任务很明确,就是干掉你,不惜一切代价取你性命,阻止你和你的团队继续破译我军的密电码,彻底捣毁中国军方的破译力量,确保皇军通讯联络的顺畅和安全。”
“哦,干掉我?”德莱恩发现情况不妙,索性大骂道,“呸,做梦吧你!下地狱去吧你这浑蛋狗间谍。”
吴雪梅狞笑道:“伟大的德莱恩先生,你的时代结束了。一代密码界天王、美国情报界的顶级破译大师,能够开枪为你送行,这让我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从此以后,我们大日本皇军再也不会有可恶的绊脚石了,我们的密电码再也没人可以破译了。你死了,就意味着有无数的日本军人可以活下来,他们会感谢你的,但可惜呀,你一世的英名,就要化做荒郊野地里一堆烂掉的白骨,我真替你感到惋惜呀。”
德莱恩低下高傲的头颅,懊丧地叹了一口气,“唉,都怨我自己,多少人都劝过我,说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女人的床上,结果,让他们不幸而言中了。”
吴雪梅得意万分地奸笑道:“中国有句名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能够死在女人手里,这就是你的宿命,德莱恩先生。”
德莱恩哭丧着脸,懊悔地说:“我得承认,我是个失败者,一个伟大而又失败的人,我不想再作无谓的挣扎了,请你开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