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董在大门口高声唱名:“林闻涛!林闻涛口试进场。”
“到!”林闻涛高声回应,回身对杨锦帆挤了挤眼睛,“哥们儿,看我的。”说罢迅速跑步进场。
大礼堂内即是口试现场,一排桌子摆在大厅正中,桌子后面坐着8个老师。主考官是魏校长。
林闻涛在距桌子对面约8米远的椅子上落座,定了定神,双目注视着主考官。
主考官:“请报上姓名和毕业学校。”
林闻涛:“我叫林闻涛,两年前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机电工程系。”
主考官:“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参加特工训练?”
林闻涛:“1937年11月,我父亲关掉无锡的工厂回到家乡躲避战火。日本人打到我的老家,把村子里的男女老少统统活埋了,我的母亲和两个妹妹被日本鬼子强奸了,又浇上汽油把她们烧死,我家9口人被杀死7口,包括我的父母。从那天起,我的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炸药。我是为了报这血海深仇才来的。”
主考官问:“那,你为什么不端着机关枪上战场?这样杀鬼子不是更痛快、更直接?”
林闻涛答:“一个优秀的密码破译人员顶得上战场上的十万雄师。所以我决定要献身密电码破译事业,为抗日作更大的贡献。”
主考官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可以下去了,宣下一个。”
门口校董高声唱名:“下一个,郑艳芳。郑艳芳口试进场。”
队列里一个女声应道:“郑艳芳到!”她急步走进大厅。郑艳芳在椅子上坐下,她长得白皙文静,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一头波浪形卷发自如地舒展在肩上,气质高贵而端庄。
主考官:“请报上姓名和毕业学校。”
郑艳芳:“我叫郑艳芳,毕业于上海国立音乐学校。”
主考官边翻动着名册,边问道:“哦,那你认识一个叫……叫白若璃的学员吗?”
郑艳芳不屑地说:“认识,她是我中学和大学的同学,不过她学的是提琴,我学的是声乐。”
主考官:“嗯,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两个美人计的实施者是谁?
郑艳芳:“西施与貂蝉。”
主考官:“中国第一个色情女间谍是谁?”
郑艳芳:“是东周末年成就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褒国美女褒姒。”
主考官:“现在请你转过身去,坐好,请你说出你刚才看到的一切。”
郑艳芳背转身,略作沉吟,缓缓道:“我看见八位教官,第三位是女教官,每人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本子上放着钢笔,但那女教官的钢笔别在上衣的口袋上。桌子左边放着一台电话机,旁边是一台英文打字机;右边第二个人面前放着一个蓝白相间的瓷茶杯,右边第一人面前放着一包香烟;右边数第四个人是德莱恩先生,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但没系领带。”
“嗯,左边第二位戴的帽子是黑色的还是蓝色的?”
“他根本就没戴帽子,而且梳的是分头。”
她都答对了,几个考官交换了一下赞许的目光。
主考官最后又问道:“那包香烟的牌子是什么?”
郑艳芳不慌不忙地答道:“是大重九牌香烟。”
主考官:“很好,你有着非常出色的记忆力,你得了满分,你可以下去了。宣下一个。”
门口教官高声唱名:“下一个,杨锦帆。”
“到!”杨锦帆应声进场,在椅子上坐定。
主考官:“请报上姓名和毕业学校。”
杨锦帆:“我叫杨锦帆,毕业于德国慕尼黑情报局间谍学校。”
主考官:“我的第一问题是,世界上最早的间谍是谁?”
杨锦帆:“古希腊智慧的奥德修斯策划了一个‘木马计’,成为人类战争史上最经典的间谍行动,那批潜伏在木马腹中的希腊精兵,就是世界上最早的间谍。”
“很好,第二个问题,你留学德国学钢琴,后来为什么又改学谍报了?”
“我原先是想当一名钢琴家的,后来偶然间看了一本书,叫《世界大间谍》,被书中间谍大师们的坚毅、勇敢、机智、神勇深深吸引了,从此我就梦想自己也成为一个智勇双全的超级间谍。有一次,一个朋友打电话,我只在旁边听了一下,就知道他拨的是什么号码,结果次次都让我猜中,同学们都说我天生就是干间谍的料,后来就转学进了德国情报局办的间谍学校。”
主考官迟疑地问:“噢,是吗,仅仅听一下就知道别人拨的电话号码?”
“学生不敢说瞎话。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那,好吧。这我倒是头一回遇到。”说着,主考官在手边的电话上开始拨出一串号码,“我拨的是什么号码?噢,不,先等等,”他把号码写下来,给在座的几个考试官传看了一遍,“现在你可以说了,我拨的是什么号码?”
杨锦帆不慌不忙地说:“您拨的是6498701。”
“完了?”
杨锦帆略一思忖,补充道:“您在最后一个号码前面还增加了点儿什么……你拨了8下为什么会是7个号?噢,对了,第七个号是半个号。”
考试官一下站起身惊呼道:“完全对。那个号码根本就不存在,我只是在‘1’前面用手指硬按住号码盘轻带了一下,没想到还是没逃过你的耳朵。”
众考试官全体起立,鼓起掌来。考试官们露出惊疑和激动的神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没见过这样的学生,真是天才。”有一个考官的眼镜跌了下来,“太神了,简直是……呃,是音乐大师的耳朵啊。”
德莱恩插话说:“这就叫听觉录音功能,每50万个人里面有一个这样的奇才。”
主考官带着赞许的神情激动地说:“杨锦帆,你是个特工奇才,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中国特工界的王牌,你可以下去了。宣下一个。”
德莱恩的住处位于重庆枇杷山神仙洞94号,是一座位于半山腰的三层花园洋房,以前是一家富商的私家别墅,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豁庐。
这天德莱恩起了个大早,这是他到重庆以来第一次早起,平时他都要工作到半夜两三点钟:监听和截收密电码、研究频率和流量、写破译笔记、研究破译方法,但今天他有两个重要的会见,一个是和军统局局长戴局长的正式见面,另一个是晋见中国最高领袖委员长。
德莱恩伸了个懒腰,张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从二楼的阳台朝四面望去,下面的小院内环境优美,绿树成荫,曲径通幽。小楼为新式钢筋水泥结构,有20余间住房。他一个人住在二楼,洗手间还带座便器和电淋浴,这种装置在百万人口的重庆只有6个。一楼住着七八个保镖,还有林翻译、赵司机、厨师、门卫等五六个服务人员,一辆纯黑色的雪佛兰小轿车停在院子里,是他的专车,足见军统对他的礼遇和尊重。
他抵达重庆已经一周了,最让他感慨的就是这里山多、雾多和臭气多。
重庆是座山城,城在山上,山在城中。重庆的地貌就像一层层波浪,一条山脉,一道凹谷。仔细看,那凹谷里还有小的山脉、小的凹谷,就像大浪中的层层小浪。除了南面的四面山、黑山之外,那浪峰似的山脉大多呈东北—西南走向,形成一条条平行线。
从东往西,主要有巫山、七曜山、武陵山、黄草山、明月山、铜锣山、歌乐山、缙云山、巴岳山等。而他所在的主城区有锣铜山、歌乐山、缙云山,都是华蓥山的余脉,是所谓的背斜构造,也就是山梁山脉。他是喜欢山的人,他的家乡亚利桑那州也有许多大山,没事时他总要和几个朋友一起进山打猎和烧烤猎物。
重庆又叫雾都,雾是重庆的魂灵,在这个多雾的季节,每天凌晨三四点钟,铺天盖地的茫茫白雾从天而降,把整个城市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雾锁江面,滚滚的江水衔着晨雾融成白茫茫一片,江天一色,横无际涯。偶尔能听见因大雾封航停留在江中轮船的汽笛声。那悠长的汽笛声穿过江面翻滚的雾气,久久回荡在上空,显得既缥缈又悠远。
这里的雾和伦敦的雾不同,伦敦也是著名的雾都,但那雾是工业的废气带来的,而这里的雾却是自然生成的。你早晨一推开窗户,雾就像帘子似的挂在窗前,眼前一片朦胧。晨雾把什么都遮没了,楼房、街道、树木、行人都浸在缓慢飘荡的白雾中,有种非人间的飘飘欲仙的感觉。德莱恩非常喜欢这种感觉,他就是雾,雾就是他,也许他的职业就能高度抽象成这个“雾”字,朦朦胧胧,虚虚幻幻,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清你的真实面目。
但最让他受不了的是重庆的臭,重庆的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死亡、腐烂、恐怖、恶心的酸腐恶臭。这种臭味不仅仅来自郊区菜农浇地的粪便,更来自公路边随地堆放的垃圾和随处可见的尸体和残肢断臂。日本人的轰炸几乎毁了半个重庆城,那些木结构的房屋燃烧后发出一种焦糊味,十分刺鼻难闻,那些死于空袭的人陈尸街头,无人清理,已经爬满了蛆虫,断腿、断臂和光屁股的小孩尸体被扔得到处都是。这种臭味让他头晕脑涨,几乎丧失了食欲,他想今天一定要找机会给有关当局提个意见。
9点刚过,德莱恩坐上专车前往军统局局总部拜见戴将军。自他到达重庆之后,只在两次宴会上和开学典礼上与戴将军礼节性地见过几面,未及深谈,他想今天与他深入交换一下意见。
他一直在琢磨,这个花了血本将自己千里迢迢请来当军事顾问的戴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起和中国驻美大使肖勃的那次见面,那时他还住在华盛顿的皇后区,对投机房地产的生活已经深感厌倦,只能偶尔写写小说和剧本,聊以打发时光。他的脑袋怀念着密码的挑战,他的双手渴望着破解密码的答案。
当肖勃传达了戴局长的仰慕之情和盛情之约时,德莱恩兴奋不已,但装做对此不感兴趣,提出年薪12 000美元高价。凭他多年的间谍经历和人生阅历,他有把握对方绝不会拒绝的,只是会进行一番讨价还价。果然,肖勃苦笑着说:“尊敬的德莱恩先生,您要知道,抗战时间国统区流通的货币叫法币,俗称中国钱。法币对美金的兑换率为7∶1,而现在一个普通职员的月收入为30法币,即4美金多一点儿。一个政府的处长月薪为120法币,科长才80法币,一个国军的少将师长,月薪为200法币,还不到30美金,年薪约为350美元,您一个人就要拿到34个少将师长的薪金,嘿嘿,似乎高了点,我不好向戴局长交代,您看,能不能降点儿?”
德莱恩缄默不语,想了想说道:“你应从这个角度想一想,我的朋友,我一个人的作用可以顶5个美军整编陆军师,或者顶10个日军师团。有时候,一份密电码的破译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你认为是贵还是便宜?那就年薪1万吧,不能再少,再少的话,就另请高明吧。”肖勃想想最后还是答应了。
德莱恩承认,他这个人不是特别喜欢钱,他最喜欢的是动荡的生活,喜欢刺激、挑战、枪战、火线、逃逸魔术、女人、美酒、扑克,再就是破译日军的密电码。现在,他手中有一份美国中情局的资料,简略介绍了军统局(MSB)和戴局长,上面是这样写的:
这个组织并未列在民国政府机构的名单上,然而它却是民国最强大、最重要的组织之一。戴局长作为军统局副局长,却手握实权,比其他军委会成员具有更大的权威。实际上这个局是中国的特务机构。戴局长是委员长当校长时的黄埔军校的军官之一,他通常被称为“将军”,但据说他并没有正式的军衔。除委员长以外,他比任何人都要有权力。他被认为是唯一一个能与委员长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见面的人物。
戴局长作为中国最强大的秘密警察之一的头子,其所具有的个人影响力与他和委员长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有人干脆说他是委员长的“佩剑”。而在中国百姓的眼中则是刽子手。事实上,戴局长可能享有的独立性来自于他本人所具有的特殊权力、威慑力,再加上他那些众所周知、无所不在的耳目与爪牙。委员长在打天下和坐天下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戴局长都是起了关键性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