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的午后,霁月阁窗帷半掩,悬着青玉门帘。外间的睡榻上此刻侧卧着一人,只穿了一层丝绵里衣,一手摇扇,一手执书。屋内有刚从冰窖里搬来的冰块,放在青铜鉴中,冰柜一般。身下铺着丝绢制的凉席,罗扇轻摇,还算惬意。
本来红莲和紫苑在一旁摇扇,然而莫溪闲实在不习惯别人这般伺候,只得找个了借口,打发她们回房去帮自己秀锦帕香包。就这般自己一个人待着看看书,喝喝茶,倒也不错。
正看得入迷,忽听窗外传来画眉鸟婉转多变的啼叫声。略微一怔,再仔细一听,这只鸟儿貌似和自己很熟。莫溪闲眸子熠熠闪着光,起身就往门外跑去。
门外廊下却是倚了一个挺秀的身影,那人抬起脸,目似银星,嘴角上扬,闪着一口皓齿正对她笑着。
“关木琛!”莫溪闲觉得像做梦一般,居然会在这看见他,“你怎么在这里?”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你怎么在这里?”关木琛收起笑脸,满脸困惑地问道。
那天他察觉有人跟踪莫溪闲,便带她从后窗逃离,叮嘱她早些出发,也悄悄跟着确认她出城了。为了挡下那一拨人,倒是费了他不少力气,那些人明显训练有素,很是能打。虽然后来他试着去查了此事,却一直没有头绪,那些人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并未与江湖任何组织有联系。并且从那日起,莫宅就被控制起来了,管制极严。他很不解,那丫头究竟做了什么,招惹到这么不得了的人。
昨日竟突然在集市遇见她,他本要去叫住她,却见她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一看就是身手不俗之人。于是他便假装如先前那般撞到她,顺手拿走了她的荷包,本以为她身后的男子会去追自己,岂料那人并没有跟来,而是暗中派了一人来追自己。
追来的人也是身手不凡,若不是他轻功了得,还真甩不掉。因为好奇莫溪闲的出现,所以他又悄悄跟着那人追到了王府。不想这王府的守卫极其森严,尤其这别院,暗地里有至少十人把守。他观察了许久,才寻得一个机会溜进来。果然,这丫头就在这里。
此时见莫溪闲又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果然自己猜得不错,她惹上了了不得的人,遇上了了不得的事。
光天化日,这廊下太容易惹人耳目,莫溪闲赶紧招呼关木琛进房间再说。
把自己目前被嫁于瑞贤王府的遭遇报告给了关木琛。惹得那家伙嗤鼻一笑。
“你这丫头,当日怎地不告诉我,你若说了,小爷我定能保你安然无恙到南阳。”
莫溪闲听了这话,不由心中一暖。关木琛还是一如既往的江湖大侠风范,这么大的麻烦他都敢接。而当初自己也是料到他若知道,定会出手相助,不想他惹上麻烦,才没有告诉他。
“知道关大爷您有本事讲义气,我不是自以为是来着呢,怎料想自己这般无能。”
说完便举起茶杯,道:“来,我以茶代酒敬关大爷一杯,谢谢关大爷的不辞辛苦,千里追踪。”
关木琛手才碰到茶杯就轻声道,“来人了。”
接着就见叶宬佑阴沉着脸出现门口。
“夫人有朋友来,为何不告知为夫,也好招待一番。”叶宬佑此刻语调低沉,满是不悦。
关木琛看着叶宬佑,正是那日在街上看见的那个跟在莫溪闲身后的男子,北炎国的瑞贤王爷。
“你怎么来了?”莫溪闲有些惊讶。
从昨日回来以后一直没见到叶宬佑,老管家说是王爷有事出去了。怎么这么巧关木琛刚来,他就出现了。有蹊跷……谁给他打了小报告?!
听到莫溪闲这一问,叶宬佑心里的火蹭地冒起来。听她刚才与这个人聊得甚欢,想想她与人开怀畅饮的样子,又见她此时只着一身里衫,怒火瞬间烧透了他的理智。
转而看向关木琛,正是昨日在大街上撞了人,又偷了荷包的那贼子。他当时就觉这人功力不弱,撞人定不是偶然,怕他还有同党才没有追去,而是示意暗地里的灵越去追,自己留下守着莫溪闲。而灵越追去很久未果,只得回来复命。
叶宬佑得知情况便命灵越守在霁月阁,贼子的目标若是莫溪闲就一定会来。他还故意放松了对霁月阁的守卫,好一探他意图。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还在外面办事之时,灵越来报那贼人追来了,他便急忙回府,才把这贼子抓了个正着。
“这位倒是好身手,光天化日竟敢闯本王的王府。”
关木琛见叶宬佑目光凌厉地看着自己,眼底燃着熊熊火焰恨不得将自己烧成灰烬。淡然一笑,星眸中也满是敌意,道:“只怕是你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强抢民女罢。我身手再烂,人还是要救的。”
眼看这两人随时都能开战。莫溪闲赶忙让关木琛先走,改日再叙。
叶宬佑一听不乐意了,“笑话,瑞贤王府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那一边关木琛也跟着闹,“闲丫头莫怕,小爷我说带你走,就带你走。”
剑拔弩张,情况危急。
莫溪闲只得又大声说了一遍:“关木琛你先走。我日后会跟你解释。叶宬佑你别胡闹,这不关你事。都说了他是我朋友了……”
叶宬佑听到莫溪闲口中居然说出‘不关你事’,顿时有些心伤,自己做了这么多,只因关乎她的安危,却换来一句‘不关你事’。
沉着脸道:“夫人是忘了,这里是我瑞贤王府,有人闯入王府,怎会不关我事?!”
莫溪闲急了,“叶宬佑,你怎么听不明白,我说了他是我朋友。我与朋友相见还要你管。”
“呵呵......朋友相见?夫人就是这般衣衫不整在房内私会朋友的?看来夫人对王府的家教并无知晓。”
莫溪闲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里衣,虽说不透不漏的在前世这根本不算什么,但在这古代的环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被叶宬佑这般言明,又气又恼,羞红了脸,忙去里间取外袍。
关木琛一向是不拘小节之人,救人心切,也并未注意这些细节。此时也并无尴尬之色,依旧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却看莫溪闲红着脸跑了,顾及她的感受,转身出门站着。
莫溪闲穿好外衣,走出房门。对关木琛喊道:“关木琛,我送你走。”
又瞪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叶宬佑气的发白的脸,径直路过他,大步走了。
关木琛紧跟着莫溪闲向外走去。
只剩叶宬佑一人,面色阴沉,薄唇紧闭,双手指节用力攥得发白,一言不发地站着,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
“爷,要跟么?”暗处的灵越不知何时现身,小心翼翼地问。
灵越觉得此时的主子很是陌生,很少看见他这样,他很少会有动怒的时候,上一次,貌似是五年前慧妃娘娘生病,久治不愈,最后查出是有人给她的药做了手脚,他知道后露过这般发怒的样子。
看得出,王爷很看重这个夫人,所以他才出声询问。
叶宬佑沉默了一会,知道他刚才的表现也惹恼了她,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紧张,误会了她?
压制住心里的火,道:“看着她别有意外。”
“是。”身影一闪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