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醒的尤其早。天微亮,莫溪闲也就醒了。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各种情绪涌来,先是睡意全无,而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杂着各种梦境乱入。
起身披了件外衫,到院中踱步。
夜露湿重,院中紫薇花绚丽的花瓣上水珠晶莹一片,粒粒如钻。年老的树身不复生表皮,筋脉挺露.莹滑光洁。轻轻抚摸一下,立即枝摇叶动,浑身颤抖,甚有微弱的“咯咯”声响动。它也怕人触摸,人真是可怕的生物。莫溪闲心里念叨着可怕,眼前就浮现了叶宬佑那张俊美的脸。又摸了下树身,惹得它微颤起来。不禁觉得自己可笑。紫薇树并不是怕人,不过怕痒罢了,这怕人的明明是自己。
月亮还挂在树梢,除了刚刚被自己叫醒的紫薇树,这院中花草都还未醒,唯有自己睡不着么。
想起张九龄的一首诗,“晨兴步北林,萧散一开襟。复见林上月,娟娟犹未沉。片云自孤远,丛筱亦清深。无事由来贵,方知物外心。”
心血来潮,又回房拿了纸笔出来,铺在院中的石桌上写字。
“起来林上月,潇洒故人情。铃阁人何事,莲塘晓独行。衣沾竹露爽,茶对石泉清。鼓吹前贤薄,群蛙试一鸣。”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
把前世背诵的诗词想起的都写了写,文字可以使人宁静,唯宁静得以致远。可以暂时忘却这俗尘的俗事,忘记叶宬佑那张俗脸。
新儿起来后推门出来,就见院中莫溪闲在静静地写字,不觉奇怪,今日姐姐这是怎么了。默默走过去,见那石桌石凳上铺满了字迹满满的纸。
新儿傻站了一会,也不知该怎么如何,只觉今日的莫溪闲甚是奇怪。
莫溪闲写的专注,又写完一张,才见一旁新儿呆立着。一抬头,见天已大亮。
“姐姐昨晚几时回来的?怎地今日起的这般早......还在院中写字?”新儿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
“睡饱了,就起来了。”淡淡一笑,“我去洗个澡。”
“诶,新儿去帮姐姐准备热水。”
“多谢新儿。”
新儿见莫溪闲今日的言行都不似往日,昨日她和那公子去赴了家宴,回来后就这般怪异,问她什么她也不说,莫不是昨日发生了什么。想着那公子是书漓先生的朋友,便决意去向书漓先生打探打探,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新儿去书院找到卫书漓,卫书漓听了也表示不解,昨日的宫宴他却也不知情,听新儿所说也隐隐觉得不安。便随着新儿来到西苑里看看。
一进院门就看见满桌子铺洒的还未来得及收的纸张,上面飘飘洒洒的满是莫溪闲隽秀的字迹。笔画间的凌乱正映照着她此刻的心烦。
“看来,是有事。”卫书漓看着那些诗句,断定道。
莫溪闲洗漱完,换了一身平日里不曾穿的藕粉色罗衣,衬着微白的面颊有一丝暖色,不那么难看。长发还湿着,铺在肩头,只随意摞起两鬓的青丝,用簪子挽着。听新儿说卫书漓来了。推门而望。院中果然是一身的白衣,一把折扇,飘飘如谪仙的卫书漓。
“书漓怎么来了。”佯装着笑意道。
“想着昨日闲儿和宬佑去赴了家宴,便来问问成果如何?”卫书漓一脸的试探,满目精光搜寻着莫溪闲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闲儿的琴艺书漓又不是不知,自然是让那帮人敬服的。”
听她强颜调笑的语气更让卫书漓觉得不对,细细地看了她两眼,也不说话。
“书漓这是怎么了,这般看我,难道我脸上有字?”
卫书漓轻叹一句,悠悠地道:“闲儿可是有事?可否说给书漓听听?”
莫溪闲和卫书漓常在一起喝茶聊天,莫溪闲因为喜欢书漓的文艺范,愿意与他谈天说地。卫书漓听着莫溪闲那些新奇的想法和见识,总说受益匪浅。而卫书漓说起话来又才思巧妙很是动听,所以二人常常一聊就是天昏地暗。
卫书漓算是自己的一个知己。这件事本不该瞒着他什么,只是现如今她在等。她在等叶宬佑和慧妃娘娘说收回成命。倘若真的收回成命了,这事也就当做不存在,不必提起了。相反的,如若真的没法解决,告诉他怕也是没什么用,徒让他为自己忧虑罢了。
见莫溪闲沉思的模样,卫书漓确信定是昨天的家宴出了什么事,见她犹犹豫豫又一脸笃定的不语,心底蔓延出一丝落寞。
“既如此,我便不问了。闲儿若是想找个人商量,随时来找我便是。”
听卫书漓的语气很是寻常,并无其他情绪,莫溪闲便心安的笑了,“我能有什么事,书漓放心罢。”
“无事便好。我便告辞了。”
莫溪闲起身正要送卫书漓出门。新儿急急跑来,喊道:“姐姐......姐姐......”
二人立住。
莫溪闲心里升起一丝不安。却听新儿说道:“姐姐,宫里来人传话,说是皇上召见,要姐姐......进宫面圣......”
像是突然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里,莫溪闲一时心凉地说不出话来。怎么这会,这么快宫里就来人了。怎么会找到自己的?难道是叶宬佑,想想又觉不可能,叶宬佑没理由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宫里的人,他很明显的知道自己并不愿与他,与宫里有任何联系。那他们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呢?
“......那人还在前厅......姐姐出去看看吧......”
卫书漓把她惴惴不安的神情尽收眼底,上前拉起她的手,小手冰凉,“走吧,我陪闲儿去看看。”
卫书漓的温暖的掌心传来的热度唤醒了降到冰点的莫溪闲,卫书漓的手掌大而柔软,轻握的力度安全而不强势。
莫溪闲看着卫书漓笑了,从他的大手中慢慢抽出自己的手,道:“书漓放心,我说过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好。”
看着那抹粉嫩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弯处,卫书漓心底的不悦临近爆发点。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宬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宫里为何传召她?卫书漓开始后悔了,后悔那日告诉叶宬佑,书院隔壁住了一个小仙女。
莫溪闲和新儿一路快步来到前厅。莫夫人和黎叔都满脸忧虑的神情。
见莫溪闲进来,莫夫人连忙拉着女儿的手。
莫溪闲抚了抚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没事的,娘亲放心。”
那传话的宫人,把来意又说了一遍。
居然是皇上召见,定是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形是怎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叶宬佑并没有说服慧妃娘娘,如果他已经说服慧妃娘娘,息事宁人,皇上又怎会知道呢。难道还有其他人在里面搅和,那么他又予以何为?
叶宬佑也没给自己回个信,很大的可能是,他还没办妥此事。
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清楚,只能硬着头皮进宫看看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