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溪闲哪里会作诗,不过是前世上学时背了些段子……倒不怕写给这些纨绔子弟看看。笔尖一立,在脑中搜寻了一圈,有了,朱熹先生的《观书有感》很切题。挥笔洒洒落墨,毫不磕绊地一首诗成。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咦……这写得什么呀?柳公子快给解释一下……”
“这个……麻生呢?快给本公子滚过来瞧瞧。”
“呵呵……瞧你们这些才疏学浅的,还是让本公子来吧……这不就是……那谁,你家麻生呢,快叫他滚过来!没点眼力见儿!”
莫溪闲把笔一搁,摇摇头,笑了笑。这群公子哥……
“什么东西,本公子来瞧瞧!”这一声大叫好生熟悉。
莫溪闲回想着,就听旁边有人又喊道:“呦,这不是卞公子么?快让卞大才子瞧瞧,解释解释这首诗的意思。”
卞公子?!莫溪闲心中一个激灵,他还在这儿读书呢?!可不能让他看见自己,万一他想通了,后悔了,让她还银子事小,闹腾起来可叫她怎么再面对卫书漓,不行,要脸。
趁着众人往卞公子那边看着,莫溪闲迅速地遁出人群。一眼瞟见院子有个后门,急忙走后门逃离了是非之地。
出了这后门一看,才知这书院的后门竟与莫宅西苑的偏门如此接近,难怪卫书漓平日喜欢走后门来找她,因为近。
卫书漓再回来时,已经不见了莫溪闲的踪影。那桌边卞公子还在支支吾吾地阐释着那首诗的意思。
“这不就是……写一池清水,是活水的故事嘛……哪里关乎什么书啊?不切题。谁写的这么烂的诗,就不怕先生骂吗?”卞公子抖了抖手中的扇子,扇面上“玉树临风”四个字显得尤为妖娆诡异。
“是那姑娘……咦,姑娘呢?刚刚还在呢……”傲娇公子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未找见那个身影。
卫书漓也走到桌前看了看,那纸上隽秀的字迹很像她,钟灵毓秀,清雅出众。再一看这首诗,描写的是自然形象,却意在讲理,清新活泼,富于理趣,倒真是观书的上层意境。心中那一抹倩影又清透而深刻了一些。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华服公子也倾身上前,默念了纸上的诗句,笑着对身旁的卫书漓说道:“字好,诗更好。我倒真想见见这个才华横溢的小仙女了。”
卫书漓笑了笑,“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嘁,一个姑娘,能写什么字。我就说呢,谁写的这么差劲。先生快看看,这什么破诗。”站在对面的卞公子似乎并没有听到这边二人的低语,手中的扇子挥的更有力了,不屑地嘲笑道。
“说得好像自己很会写诗一样,卞公子您除了那十首诗出众,迄今还未有其他新作呢。忘了告诉你,那姑娘可是先生的朋友~”玉冠公子摇了摇头,十分鄙夷地嘲笑道。
卞公子扇子一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卫书漓一脸严肃道:“这诗中所写,诸位公子都该学一学。只有不断地从书中汲取新知识,才能不断地充实自己。”
一群人默默应声,不敢再造次。
莫溪闲坐在浴桶中思索着店铺的事情,今日大金主的承诺让她十分安心。倘若这店铺由锦云衣坊接手管理,作为小股东每月只收取一部分红利,自己不也就成了甩手掌柜,每月确保有收入进账,便可安然待在闺房内绣花了。莫溪闲想到此,心中乐开了一朵青莲,濯濯摇曳。明日一早就去和李掌柜谈谈这收购的事宜,他会不会很吃惊。
事实上,李掌柜得知此事后,并未露出惊讶,亦不多言,只利落地点头回应道,此事,公子大可放心,一定照公子所说,把事办好。而把‘云之上’、‘云之裳’的管理权都转交给了锦云衣坊,他还依旧是做这店铺掌柜,无论大东家是谁,似乎跟他的关系都不大。
莫溪闲有些小失望,这李掌柜竟然对自己没有一丝留恋,好吧,以她的公子身份,本也不该对她有何留恋。默默地顶着大太阳往家走,以后,都不用再穿男装了罢,终于可以穿着裙子打着花伞上街了。
辗转八月,暑气繁盛。好在这院子里绿树成荫,泥土要有比水泥更强的吸热能力,太阳兹兹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空气中蒸发的水汽充满了花草的芬芳。
繁茂的桂树下摆着一张睡榻,睡榻上仰面躺着一个素衣的女子,墨色的头发没有挽起,肆意散在枕边,瀑布般倾在睡榻一侧,她一手搁在额头,试图阻挡那些穿过树叶偷偷跃上眉眼间的阳光。星星点点的阳光在她指尖跳跃着,跃过细白的手腕,跳到那粉嫩的面颊上,一片耀眼的晶莹。外袍有些松垮地套在身上,或是因为躺着的姿势,衣袍领口微敞,露出雪白的颈子和平滑的锁骨。
“姐姐,夫人做了冰镇酸梅汤,说是喝了去去暑气,新儿给姐姐端来了,姐姐快起来尝尝。”
一身桃粉的娇小身影掠至眼前,睡榻上的人挣扎了几下才翻身,慢慢坐起。
“谢谢新儿。”
“姐姐又来了,跟新儿还这么客气。刚才门外遇见了书漓先生,问起姐姐,说是晚上来有空来和姐姐弹琴。”
“哦?书漓又闲了。晚上可要备点好吃的了。”
自打上次敲门以后,卫书漓经常晚来听琴。莫溪闲一边想着前世的经典曲目,一边变着法地弹给他听。
每每一曲完毕总要让他惊艳许久,闲儿真是个才思巧妙的女子,此等曲调,精美绝伦,宛如仙乐。
卫书漓不光会念书,还会弹琴吹笙。兴致来时,他会拿出笙,独奏一曲,或是把过琴来,练习莫溪闲刚才所奏。弹高兴了就再赋诗两首,撩妹招数好不风雅。
惹得莫溪闲总是一不留神就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绝尘脱俗的翩迁公子,盯得久了,换来他温润一笑。
这一晚。
月光下的公子,墨发白衫,玉手撩弦,目光如水,偶有那一抬眼的流光,拂过眼前女子的面庞,笑意绵软,美轮美奂。女子素衣素颜,清丽雅致,一手执琉璃玉杯,一手托腮浅眠,听到动情处,星眸缓睁,流波飞转牵动唇角,笑靥如花。
月色充盈着乐曲,飘摇散去,所到之处都俨然留下了轻盈迷幻的波纹,一副夜色如画。
一曲罢。掌声清亮。
“书漓真是好琴艺,我得何时才能练就书漓的百分之一呢。”莫溪闲起身倒了杯茶给卫书漓端去。口中还不忘夸赞他方才的精湛琴技。惹得卫书漓朱唇轻启,眉眼间满是柔柔的笑意。
卫书漓眉眼间尽是唯美笑意,“你我二人就不必你来我往的互相夸赞了吧。弹琴奏乐不过求一心境,若能顺带有所精艺更是一大乐事。不可强说。”
“是是,书漓先生教训的是。小女子又妄言了。先生尝尝我泡的这碧螺春,还有新做的糕点,快尝尝。好吃,可不要夸赞我哦。”
“如此,书漓真是越来越喜爱闲儿这方小院了。清茶美食,佳人美调。”
“啧啧,细细看来,书漓先生这容貌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呢~”
“......闲儿又胡闹......男子怎可比作美人......”
“诶……先生可别不好意思呀,先生的美貌可是有目共睹,又不是闲儿凭空捏造......隔壁方家的那大婶昨日还跑到书院门口求偶遇先生呢......”
“闲儿!”
“呵呵......好好,我不说了,先生可别脸红,脸红了更美了......”
“唉,你这丫头......”
卫书漓对眼前的俏皮女子还真是没招,每次都只能哑笑着看她在那古灵精怪地打趣自己。这一个月来,自己总是隔三差五的往莫溪闲这跑,总忍不住来看看她,听听她说话逗笑,听听她弹琴唱歌,她的眼中总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淡然和沉静,口中总是蹦出一些新鲜的词汇和想法,围绕着她周身的那种清致灵动总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一如她古灵精怪地调笑自己时总喜欢调皮地眨眼和撇嘴,让他几次忍不住总想伸手去捏一捏她的小脸,却又觉冒失不敬而作罢。
莫溪闲是打从心底喜欢卫书漓的,那种仰慕天仙一般的喜欢。卫书漓太仙气怡然,此人只应天上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只是这么和他喝喝茶聊聊天,弹弹琴作作诗,某女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