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而冰冷,好似现在某人的心情。
素衣红面,昂首挺身,目不斜视,默默地跪在御书房门前。也不知多久,才从门里走出一个传话的公公。细声道:“皇上有请,夫人请进吧。”
莫溪闲点点头,从冰凉的地上起身,然而腿脚早已麻木无感。试着站起来,却发现使不上力气。
那宫人见此情此景,立马明了,跪了这么久,搁谁腿都该麻了。上前伸手扶起莫溪闲,还是十分恭敬地道:“夫人辛苦。慢些。”
莫溪闲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道:“多谢。”
那宫人低头弯腰表示受不起这道谢。心里暗叹,这闲夫人也是个品貌皆上的主子,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连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从未摆出身份刁难,难怪瑞贤王爷对她如此倾心,宁拂圣意,不负卿心。只是如今,皇上龙颜大怒,怕这瑞贤王府也是大难临头了。
好心地提醒道:“夫人呆会儿可要小心些,皇上这会儿心情不甚好呢……”
“多谢,我知道了。”莫溪闲感激的点头,面上并无畏色,她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如上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个人还坐在书案前,莫溪闲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声音不卑不亢,静若止水,“民女莫溪闲参见皇上。”
龙椅上的男人盯着下面跪着的人细细打量着。许久不见,她还是这般淡然高洁的神情,不知道这一次她是主动来向他求些什么。
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你既是嫁给了六王爷,就不该再自称民女。”
下面跪着的人不露声色地快速转动了下眼眸,低眉道,“民女此次来求皇上,正是为了这事。”
“哦?你想求什么?难道不是来为佑儿求情?”龙椅上的人身子稍稍前倾,好奇地问道。
“民女想请皇上做主,让六王爷休了我。”莫溪闲仰起脸,看着坐上的人一字一句道。
“恩?”座上的人一惊,这丫头是唱的哪出。哪有女子主动请求被休的。
“民女不敢欺瞒,六王爷抗旨不娶夏太尉之女,只因与民女有约在先。王爷又是重信之人,不能食言,才只得抗旨不遵。”莫溪闲口中虽这么说,心中却暗暗自嘲,这个谎言把自己抬得太高了。叶宬佑何时对她做过什么承诺。
“什么约定?”座上的人紧接着问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若在府中,他便不能再娶其他女子。”莫溪闲说着,嘴边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若是叶宬佑知道了,会不会笑她矫情?!
座上的人一怒之下拍桌而起,严厉地声音里满是苛责之意,“荒唐!怎能容你这等强势的女子如此胡闹。”
莫溪闲淡然一笑,“若是要王爷再娶,恳请皇上休了民女。”
“好,既然你这女子如此不识好歹,那朕就做主,替佑儿休了你这恶妇。”座上的人瞪大了眼睛,吹胡抖须。
下跪的人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幽暗的笑意,好似夜空底下俯仰着星辰的昙花,开的那么隐密。
书案上金笔一飞,墨书离合,一纸姻缘一纸破。
叶宬佑,我能做的,也只能到此了。
走在这高墙金瓦下,莫溪闲第一次觉得脚步轻飘。从她踏入这宫门的那一刻,就失去了这般轻盈的自己。这一世,没有大喜,没有大悲。她一直平静如水的生活不过被一阵春风吹皱了一角,现在,又回归宁静。
暖风起时,她遇见了他。寒风走时,她也将离去。叶宬佑,我们就这样了吧……
“姑娘留步,慧妃娘娘有请。”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
莫溪闲抬起头,回廊那头一个宫人正站等着她。慧妃找她?应该是已经得知了这件事。正好,她还要去寻求帮助呢。
穹音阁里一如往常的安静。这一次慧妃娘娘却反常的正襟危坐。
慧妃一手揉着眉心,另一手随意一挥,“坐吧。”
“多谢娘娘。”
慧妃看看这个丫头,还是那般倔强,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深叹了一口气。
“本宫已经知晓全部。只是你这般做,你可知晓佑儿会如何?”
“民女最后只求娘娘一件事。请娘娘助我离京。”她怎会不知道叶宬佑。他又怎会轻易地放开手。若要不留痕迹地离开,唯有借慧妃娘娘之手才能走的彻底。
一想到自家儿子的脾性,慧妃也是心烦意乱,佑儿怎会轻易让她走。但若是再纠缠,怕再惹怒了皇上,恐怕就再难挽回了。只是早知今日,自己当初又何必大费周章将她留下。真是造化弄人。
叹了口气,道:“好。本宫就再帮你一回。”
“民女谢娘娘恩典。”莫溪闲起身规规矩矩地给慧妃行了个礼,这也是最后的礼节了。
牢笼被打开,慧妃娘娘派人来请。被放出来了?以皇上的性格,他怎会如此轻易地放自己出来。叶宬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来到穹音殿内,见慧妃娘娘脸色也很差。叶宬佑只知那人在自己面前念了一纸休书,血气上涌,脑中嗡嗡作响,心口如万箭穿心般疼痛。她居然擅自做决定,弃他而去。不行,他要去找她,要找她问清楚。
叶宬佑抬脚要走,却被慧妃娘娘拦了下来,“你不必去了,她昨日就已经走了。”
昨日就已经走了,为何他今日才知道。叶宬佑随即苦笑,她是故意不想让他找到吧。莫溪闲,你怎能逃的掉。不是答应了会好生待在瑞贤王府里。你又怎能逃的掉。
“人既是走了,你又何必执意去寻。当初若不是本宫执意寻回,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分离之苦。说起来,都是本宫的不是。”慧妃揉着眉心,闭着眼轻叹道。
“母妃......”
叶宬佑不忍看慧妃这样,也稍稍压制了自己的冲动。让她离开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离开他对她来说,反而更安全。
只是当他回到王府,默默地走进霁月阁,里面一切照旧,却独独少了一个人,心口的疼蔓延至整个胸腔。
红莲站在一旁,哭红了眼。
“王爷......”
红莲见王爷此时的颓然失神,恨不得告诉他夫人离开时的不舍,告诉他夫人转身上车时花面上的两行清泪。只是她又怎能辜负了夫人最后的嘱托,夫人那盈盈水目望着她说,一切要照我说的做,这是为你家王爷好。为了王爷好,她又怎么不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