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叶建清喝醉了。
他表面上很平静,脸上始终挂着故友重逢的微笑,谁也没有察觉到他内心潜伏的狂躁。他跟刘志华干杯,跟梁伟东干杯,跟许明珊干杯----许明珊喝不了,他甚至替她喝了。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好像越喝越能喝,脸上一点也没变色。十二点多的时候,大家一起回到圩尾街,他站在家门口跟大家招手告别,舌头有点僵地说:“明……天见。”
走进家门,他急步走到天井里,冲刺样扑向洗脸盆,张口就吐出了一堆白花花的东西。有些事情脸上藏得住,而心里最终是藏不住的。叶建清吐了半脸盆的东西,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他把脸盆里的东西倒在阴沟里,用水冲走。
回到房间里,叶建清倒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蚊帐,好像死人一样。半夜里,他翻到床边,又朝地上吐了一堆东西。
天蒙蒙亮,圩尾街上刚刚有跑步的声音,叶建清就爬了起来。他是醉了,但是他醉得很清醒。他下楼拿了粪斗和扫把,把地上的呕吐物扫了干净,又提了一桶水,带了扫把,在地上擦了又擦。他看到天花板上缠了不少蜘蛛网,床上桌下也有许多垃圾,心想干脆来个大扫除,便乒乒乓乓地移动床铺、搬动桌子,认真地扫起地来。
曾玉华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不解地问:“你一大早做啥货?”
“搞卫生。”叶建清弯腰扫着地。
曾玉华看着儿子扫了一阵子地,忍不住问道:“你跟古小梦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完了。”叶建清直起身,淡淡地说。
曾玉华叹了一声,转身走下楼去。
叶建清吃了早饭,从杂贮间牵出他的本田125。半年没骑了,车身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叶建清仔细擦了几遍,把车钥匙插进锁洞里,发动了几次,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他知道,车跟人一样,长久地窝着不动,更容易生病。他推起摩托车向前走去,太阳正从水尖山上升起,阳光明晃晃地照射过来。叶建清推着车猛跑几步,突然跳上车,一下把车发动了,嗡的一声,本田125向阳光里飞了进去。
来到民主路,这里的店铺都还关着门。叶建清看到了他的梦之屋,铝合金招牌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这里有过他的爱情与梦想,现在只有灰尘蒙着它。叶建清走下车,抬起手,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他掏出钥匙,已经辨认不出哪一把是开梦之屋的,只好一把一把地试,终于锁里发出嘀的一声,锁开了。叶建清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霉味争相朝他扑来,仿佛向他脸门猛击了一棍。叶建清把铁门折叠起来全部推开,梦之屋里竖着一张空荡荡的货架,一只玻璃柜台随意地斜放着,地上还有一堆边边角角的瓷砖,他环顾了一周,心里涌起一种凭吊的心情。梦之屋埋葬着他夭折的爱情,想起这里曾经充满多少欢乐和梦想,而现在却像是坟地般寂寥,叶建清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时租这间店面,叶建清交了三个季度的钱,算一算,过几天也就到期了。现在,爱情已经消逝,叶建清不想开什么店了。他想把店退掉,把装修的欠款还清,再琢磨做一点生意。
叶建清下决心离开梦之屋,把门重新锁上。他跨上车准备开拔的时候,眼前闪过一张脸,不由愣了一下,那张脸也回到他眼前定格住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你啊,叶、叶老师。”
“还叫叶老师,别嘲笑我了。”
这人是叶建清原来在城关中学的同事胡苹,一个教化学的女教师。他们年龄相仿,平时几乎没有来往,路上见面也就点头打个招呼。
“最近都在家里吧?”胡苹说,“我想什么时阵找你一下。”
“行,欢迎,请多关照。”叶建清嬉皮笑脸地说。
“你传呼号码是多少?我走之前先给你打个传呼。”胡苹把事情弄得很重大似的。
“我传呼机欠费被停了,不过,我下午去交费就能用了。”叶建清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晚上我们约个时间。”
“七点半,我直接去你家。”胡苹干脆地说。
叶建清想不出胡苹来找他会有什么事,反正一个姑娘来找,总不会是坏事,他心里有一种隐秘的渴盼,空虚的心灵和饥饿的身体渴盼有什么东西来充实。他做出很深情的样子,对胡苹说:“我等你。”
“再见了。”胡苹比了一下手。
叶建清看着胡苹的背影,注意到她衣服里显现出来的乳罩带子,心里耸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