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伟东在漳州街头闲逛了一阵子,获得的唯一感觉是漳州跟山城也差不多,就是人多一些。他在街头公话给一个许久未联系的朋友打了传呼,没多久,那人回电话来了,但是说话的声调再也没有往日的热情,而且梁伟东感觉到他恐怕连自己的真名实姓也搞不清楚了,心里就有一股气,砰地把电话压了。他走了一阵子,又给另一个朋友打手机。手机通了,一直没有人接,他正想挂掉电话时,有个声音粗咧咧地问:“谁?”
“我。”
“干你佬!梁伟东赌伟!“电话里欢快地叫起来。梁伟东心里顿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现在石龟头开了一间摩托车修理店,过来玩玩吧。”
“行,我马上到。”
梁伟东雇了一辆摩托车直奔石龟头,他远远就看见“歪头森摩托”五个大字,每个大字都有一颗脑袋那么大,歪歪扭扭,给他一种如见其人的感觉。梁伟东在店门口下车,歪头森正好走出来,他歪着头看了看梁伟东,问:“你今天怎么有闲来找我?”
“来漳州办点事,不料想到了你,就来看看你。”梁伟东如实回答。
“听说半狮当了你们县的政协委员?”
梁伟东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歪头森一手搭在梁伟东肩上,说:“一起走吧。”梁伟东用眼光询问他什么事,歪头森说:“一起去大酒店见一个香港朋友。我本来也想跟你联系呢,谁知你自己找上门来。”
“我还是不去吧。”梁伟东说。
“别人想去我还不叫他去呢,你还不去?”歪头森脸上腾起了愠色。
梁伟东没哼声。
歪头森看中了一辆顾客留下来修理的黑鲨摩托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奇长的钥匙,插到锁洞里轻轻一拧,黑鲨的油门锁就开了。“上车。”歪头森说。
没多久,歪头森和梁伟东就到了漳州大酒店。他们停了车,坐电梯来到了六楼。服务台小姐浮起了微笑,说:“请问住宿还是找人?”歪头森理也不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打,说:“麦老板,我已经到你门口了
他们走到608房门前,门开了一半,门后有一张瘦巴巴的脸,眼光一下子从歪头森跳到梁伟东身上。
“麦老板,这是我的好朋友梁伟东。”歪头森说。
麦老板紧张的样子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把门大开,让他们进来,他随即把门关上,并扣下暗锁。
“阿森,你有没有想好啦?”麦老板带着浓浓的广东腔说。
“麦老板,我打听了一下,我们全漳州市凌志车不会超过六十辆。”歪头森说。
“能做两辆,你就满钵满盆啦。”麦老板说。
梁伟东多少明白了一些他们的意思,心想,歪头森向雷公借胆,也做起这款大生意啦。
麦老板说:“年轻人,要抓住机遇。让机遇过去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歪头森歪着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阵子才歪起头说:“麦老板,这生意不好做。我还是昨天说的那个价,你看…… ”
“行!”麦老板显得很干脆,“你是老秋的朋友嘛,我们也算交个朋友。”
“那我们什么时候…… ”
“晚上7点半,女排三连冠纪念碑下面。”麦老板说着,很亲切地拍拍歪头森的肩膀。
“那我们先走了。”歪头森起身说。
走到大酒店停车埸,梁伟东对歪头森说:“你们搞得神神秘秘,像是黑社会。”
“你不知道,那麦老板真是香港黑社会的人,听说是14K的草鞋散仔。”歪头森说。
“散仔?等于我们的散仙?”
“那怎么一样?”歪头森说,“草鞋散仔只是一般打手。”
“麦老板一股风就能把他刮倒,他被人打还差不多,他能当啥货打手?”梁伟东笑了笑。
“你以为黑社会就是整天打打杀杀?他们全是有头有脸的人,做着正当生意。”歪头森说,“你啊,香港枪战片看太多了。”
梁伟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跟麦老板做的也是正当生意?”
“赌伟,我也不瞒你…… ”歪头森顿了一下,“这生意我们一起来做,稳赚它一笔。“
“偷车可不是小生意,我没这个水平。”梁伟东说。
“你知道吗?麦老板想租给我一把钥匙,专门用来开凌志车,这种钥匙用一种高密度金属材料通过什么高科技手段制成,硬度很高,你只要把它插进凌志车的锁洞里,再用一把扳手夹住它,用力一扭,车门就开了,原来的车锁报废了,但这把钥匙却不会丝毫损坏。“歪头森歪着头,凑近梁伟东说,“你知道吗?这种钥匙大陆根本就没有,麦老板从香港带了一把过来出租,租金每天两万元,杀价杀到一万五,打算租它两天。”
梁伟东说:“你还是叫别人,这种生意我做不来。”
“肥水不落外人田。我们是多年的兄弟朋友,现在有好事了,哪能忘了你一份?”
“谢谢,我享受不起。”
歪头森盯了梁伟东一眼,又掏出那把奇长的钥匙,可能由于心情烦燥,怎么也打不开黑鲨车。
梁伟东说:“阿森,小打小闹还行,像是给法律搔搔痒,像这种动真格的,我看风险太大了。”
“高风险才有高效益,你不干就算了。”歪头森说着,把钥匙用力地一转,车油门开了。他发动了车,还没等梁伟东坐稳,就呼地飙了出去。
回到歪头森的店里,梁伟东感觉到歪头森有了隔阂似的,歪头森对他的态度也显得怪怪的。梁伟东说:“我有事,要回去了。”
“赌伟,你再想一想。”歪头森眼里闪着最后一线希望。
“我想好了。”梁伟东抱歉地对歪头森笑了一笑。
歪头森叹了一声,说:“好吧。以后多联系。”他把梁伟东送到门口,也没下台阶,转身就走了回去。
梁伟东走到路旁,横穿到公路那边,蹲下来身子,眼睛留意着是否有一辆过路车。汽车接连过了好几辆,但没有一辆是客车。他看到一部白色的凌志车轻灵地疾驶而过,心想,你现在还神气,可能晚上就属于歪头森的了。
看了一下时间,已是五点半了。梁伟东觉得肚子有些饿,看见拐进小巷的地方有一间牛肉店,就走过去叫老板煮一碗牛肉面。这时,他看到斜对面歪头森的店里,歪头森一边歪头听着手机,一边走出来,跨上一部小鲨摩托车,呼地跑了。老板把牛肉面端上来了,梁伟东吃了一半,却觉得吃不下,就交了钱,回到公路边等车。
有一辆中巴车慢慢开了过来,车上除了司机,没有一个乘客。梁伟东知道这种车一定要调回头,又回到城里拉客,客不满是不走的。他不想上车。司机说:“时间不早,没多少车了,快上来吧。”
“你又不可能马上走。”梁伟东说。
“我回头再叫几个客,很快就走。“司机说,“你先上车占个位置嘛。”
梁伟东想,蹲在路边等也是等,不如到车上坐着等,他就上了车,问司机:“就你一个人啊?”
“我妹妹卖票,她人不舒服,先回去了。”
“坐你们这种车,要是客没坐满,你们总是要兜半天才走。”
“你知道车一开出门,一天这税那费就要多少钱吗?我这车十四座,要是没有十个旅客,我就亏了。”司机说,“你们旅客总是催促快走快走,难道我就不想快走,一天多跑一趟吗?没客我怎么走,你们又不包车。”
“包车多少钱?”梁伟东顺口问道。
“就算十四座,至少七十块钱。”
梁伟东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正好七十多块钱,他对司机说:“那我包了这一趟车。“
“行啊。”司机说。
梁伟东把钱递给司机,说:“我包了车,你就要听我的了。”
“当然听你的,马上就走。”
“不,我要你调头兜一圈。”梁伟东说。
“你有啥货事?”
“这你就别问了。“
司机调了头,把车开回市区。梁伟东坐在车门边那个卖票的位置,他打开车窗,探头向路边的行人不停地喊:“山城,山城!今天最后一班车了,山城!山城!”
有人招手,梁伟东忙叫司机停车。司机说:“你在拉客啊?”
“这趟车我包了,你要听我的吧?”梁伟东笑笑说。
“可是,“司机嘟哝着,“我以为你急着赶回去…… ”
“我再急也不用花七十块钱坐你的车。“梁伟东正色地说,“我又不是县长,有啥货事好急呢?现在你的车我包了,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司机嘟嘟哝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车开到停车场,原来这里像个大集市,现在已经散集了,地上丢着许多矿泉水瓶子,还有一些汽车的车辙,显得空空荡荡。车在停车场调了头,梁伟东看见有三个背着提包的外地人模样的人站在停车场通道上东张西望,便向他们挥手,说:“你们是到山城吗?快上车吧,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梁伟东看见他们有所反应,又说:“你们不走,在漳州住一夜要多少钱啊?拿这钱到山城足够你们住两个晚上,还是先到山城再说吧。”
那三个人一律把眼光投向梁伟东,其中一个人不放心地问:“到山城多少钱?”
“五块钱。绝对不会乱收费,我这是私营车,不是公家单位,你们放心好了。”梁伟东很老练地说。
那三个人用方言低声交谈了几句,走到了车上来。
汽车开出停车场,梁伟东一路叫客,有客必停。开到石龟头梁伟东原来上车的地方,梁伟东估计了一下,车上已有二十个旅客。他向每个旅客收钱,心里美滋滋的。司机回头对他说:“让你赚了。”
“这是辛苦钱啊。”梁伟东夸张地叹了一声。他心算了一下,赚也就赚了三十块钱,但是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