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不到六点天就全黑了。圩尾街的夜晚空寂而沉闷,像是一部电影默片。年轻人到外边当散仙了,剩下父母亲在家里守着电视机,他们往往看不惯电视上杀人越货或者盗匪火拼的场面,但是如果不会搓麻将,不看电视又怎么熬过夜晚呢?所以他们一边指指戳戳呵欠连天一边持之以恒地把电视看下去。
叶建清从楼上下来,经过客厅时,父亲叶德和坐在电视机前打肫,像鸡啄米一下一下的,而电视上一男一女正吻得如火如荼。叶建清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愣怔了一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那正好是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
“就这个节目专门教人家怎么做好官做好人,怎么艰苦朴素,”叶德和用一种悲愤的语调说,“其它节目则专门教人家怎么杀人怎么做坏人,怎么大手大脚地花钱。”
叶建清害怕被父亲缠住,他装作没听见,逃也似的穿过客厅。
本田125停在家门口的街上。叶建清发动了它,铿然的声音几乎响彻圩尾街,然后雷声一样向顶街滚去,这像是一种宣言,表明叶建清已经出发了。
叶建清的摩托刚刚驶上顶街,古小梦在房间里便听到了车声,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车声相应和着,坚实有力。终于,她抑制不住自己,咚咚咚跑下楼,猛地把门拉开。
门口正是叶建清,他停了车,从油门锁里拨出钥匙,对她轻轻一笑:“我来家访了。”
“可我爸去漳州开会了,我妈回娘家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古小梦倚着门框说。
叶建清觉得她这一模样很迷人,根本不像一个中学生,有的只是成熟女人的万千风情。“没关系,我专门拜访你一个人。”他掩饰不住心中的窃喜。
古小梦让他进了家门,然后把门关上。叶建清潦草地巡视一下古家,总体感觉是还不错,毕竟是政府科长的住宅。
“坐吧。”古小梦指着软皮沙发说,她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她忽然想到,也许这是正常的,就不再刻意地抑制了,但全身还是无法放松,依旧紧绷绷的。
叶建清坐了下来,和古小梦隔着一张茶几,看见她拿茶叶倒水的手很僵硬,好像是一只机器人的手,心里不由暗暗发笑。
“喝茶,叶老师。”古小梦说。
“别叫我叶老师。”叶建清说。
“那叫你什么?”古小梦低下忽闪忽闪的眼睛。
叶建清站起身,说:“叫我狗清。”他向古小梦走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狗清?”古小梦身子像是受了炮烙似的往上一耸,但是屁股并没有挪动,她的惊诧更多的是因为初次听到叶建清的绰号,“你叫狗清?”
“如果我不是狗清,如果我是什么叶老师,”叶建清诚恳地说,他的右手在他说话的同时悄然无声地搭上古小梦的肩膀,“我今天晚上就不敢来找你了。”
古小梦心里紧了一下,她想抬起手把叶建清的手拿掉,但是她的手软绵绵的抬不起来,更要命的是她觉得叶建清的手搭在那里,散发出一股温暖的热力,令人舒爽。
古家宽敞的客厅里一片寂静,电视机静静的,电话机静静的,墙上的挂历静静的,灯光静静的,沙发静静的,茶杯静静的,但是叶建清和古小梦的身体内部不平静,青春的热血掀起一阵阵呼啸,他们各自都听到了。
叶建清的手开始在古小梦的肩膀上爬动,好像一只蜗牛爬得很慢。古小梦忽然肩膀颤了一下,叶建清的手像一只惊飞的鸟,迅疾地飞起。
古小梦忍不住掩嘴笑了。
“你笑什么?”叶建清从她的笑里得到力量,不由分说地扳过她的身子。
一张俊俏的,散发着暖香的脸突然距离自己这么近,叶建清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且结巴:
“小梦,你知道吗……那一天看见你打电话的样子,我一下子就……你知道吗?我又回到学校,完全是为了你,小梦……”
古小梦的身子在叶建清两只大手的搂抱里没有动弹,主要的是她想知道叶建清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抬起晶莹闪烁的眼睛,看见他的嘴唇似乎很艰难地蠕动着,这使她想起了两条令人喜爱的蚕宝宝。
“狗清……”古小梦轻轻地说。
“小梦,我爱你!”叶建清脱口而出,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已恢复了原来的流利和磁性,显得那么自然,他把嘴唇向古小梦移去,只觉得古小梦的唇由一条弧线变成红红的一点。
两只嘴唇好像相互吸引的磁铁,紧紧吻在了一起。
“小梦,你知道吗……那天看到你,我一下子就爱上了你……我什么都可以随便,唯独爱情我不随便,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叶建清的声音从心里发出,化作一缕热气,由他的嘴唇轻轻喷射在古小梦的唇上,听起来如梦如幻。
“你知道,我讨厌教师这种角色,我实际上是个散仙……散仙是什么?谁也无法在普通话里找到一个相应而又适当的词。瘪三?混混?颓废青年?跨掉的一代?这些词一听就觉得不像是在说他们。小梦,我是个散仙……实际上我们比谁都更明白人生的意义,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小梦,我爱你……”
“狗清……你到底还是当教师的,真会说话,不过,我喜欢你却是因为你没有教师的样子……”
“我回学校完全是为了你,现在我可以不回去了……我们开个店,你来当老板娘怎么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