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喜欢指责、批评、抱怨别人。这是我们人性中与生俱来的一个恶,如果你非要给这个现象一个理由,那就是,我们揪着自己头发无法使自己离地,但我们能揪别人的头发使别人离地。所以,我们总是出自本能地指责、批评、抱怨别人,而对自己往往从宽处理。
王阳明说,真正的修行之道就是要反省自己,如果一味去指责别人,就只会看到别人的错误,而对自己的缺点视而不见。长久下去,就会让你付出代价。
一位老人坐在马路边看着不远处的一堵高墙,他认为它马上就会倒塌。于是,见有人向那里走过去,最开始,他善意提醒:“那堵墙要倒了,远着点走吧。”被提醒的人认为老人老糊涂了,根本不听他的,就挺胸抬头地顺着墙根走过去了。老人很生气,说:“怎么不听话呢?”又有人过来,老人叫喊着:“那墙要倒了,小心砸到你!”路人向他冷笑,沿着墙边走,还向他做鬼脸以示嘲讽。老人几次三番劝阻那些从墙边路过的人,但没有人听他的。他认为自己真是老糊涂了,于是就走到那堵墙下面,观察一下,这个时候,墙轰的一声倒了,老人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倒塌的墙砸死了。
这个故事虽然说的是提醒别人,可我们也能把它看成是批评别人。王阳明说,批评别人的时候,大家都很有冲劲,却很少有人在批评(提醒)自己时下工夫。
其实,当我们批评、指责、抱怨他人时,往往会把自己的缺点和成见掩盖起来,我们就像是在玻璃后面辨认犯罪嫌疑人,只看到别人的罪过,永远看不到自己。
有四个和尚闲极无聊,于是说,咱们来玩个“闭口修行”的游戏吧。所谓“闭口修行”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不许说话。谁说话谁就输。
于是,四个和尚就点起灯来,静坐。
时光流逝,油灯中的油愈燃愈少,灯马上就要熄灭了。其中一位和尚实在忍不住,于是叫了起来:“灯要灭了。”
第二个和尚生气了:“你叫什么!我们在做‘不说话修炼’,你为什么要开口说话?”第三个和尚跳了起来,他指责第二个和尚:“你不也说话了吗?真不像话。”第四个和尚很平静地看着三个人吵嚷,最后才说:“你们看,我道行是最高的,只有我没有说话。”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你在指责别人时,其实你已经犯了错。中国传统智慧中有一条说,人所以指责别人,是因为从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缺点。比如有人指责别人言行不一,而他本人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不要轻易指责别人。王阳明说,你只有反省自己,才能看到自己有那么多缺点,在改正自己缺点时就没有时间去指责、批评、抱怨别人了。当我们反省自己,改正自己的缺点时,不仅不会去批评、指责、抱怨别人,还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他举个例子说,舜的弟弟象桀骜不驯,总想置舜于死地。舜没有指责他,而是反省自己,认为自己有许多不周之处,于是对象处处谦让,最后,象悬崖勒马,把舜当成了最亲密的人。王阳明说,当你批评、指责、抱怨一个人的时候,你不可能改变他。
这是一个定理。有心理学家研究指出,当一个人遭受批评时,心跳会加速,然后防卫本能就会浮现。为了维护自尊,他必然会采取攻击的手段,转移焦点。所以说,批评和指责,只能造成更多的冲突。冲突就意味着可能到来的风险,所以说,当你批评别人、指责别人时,就是在冒一种风险。一个基本的人性常识是:即使你的批评和指责是出于善意的,但对方因为自尊受到伤害,明知道错了,也要为自己辩护,死不认错,情绪激烈时,他还会故意跟你唱反调。
所以说,批评和责备,正如王阳明所说的那样,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你身边的人疏远你,回避你,甚至憎恶你。你在指责、批评和抱怨别人时,你的人际关系必然是一塌糊涂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总喜欢指责、批评他的人在一起。
9.让懦弱走开
(阳明)先生曰:“只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太重,不问当死不当死,定要婉转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却丢去了,忍心害理,同者不为。若违了天理,便与禽兽无异,便偷生茌世上百千年,也不过做了千百年的禽兽。学者要于此等处看得明白;比干、关龙逄,只为也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仁。”
——《传习录·黄省曾录》
【原文直译】
王阳明说:“只因世上的人把性命看得太重,也不问是不是该死还是不该死,一定要委曲地保全性命,就是这种保全才丧失了天理。一个人可以伤害天理,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如果违背了天理,那和禽兽就没有分别了。即使在世上苟且偷生成百上千年,也不过是做了成百上千年的禽兽。我们为学之人,必须在这些地方看清楚,弄明白。比干、关龙逄,只因他们看得清楚,弄得明白,所以他们能成就他们的仁。”
【心学解】
人太鲁莽,并不是好事,但人太懦弱,绝对是坏事。懦弱和恐惧无关,它是我们人性中潜藏在最深层的一种冷漠,与美好的人性背道而驰。只有不懦弱而勇于抗争的人,才能在这个社会上拥有一席之地,也只有勇于抗争的人,才是王阳明心学里所说的致良知。
王阳明心学其实是抗争学,和一切违背自己良知的事物抗争。受痛苦的摆布,就和痛苦抗争,受愤怒的摧残,就和愤怒抗争,受外部的压迫,就要和压迫抗争,将生死置之度外。
儒家开山鼻祖孔丘说:“真可以称之为人的(志士仁人),向来是杀身以成仁,从来不求生以害仁。”这段话的意思是告诉我们,一个真正的人“不能为求生而损害人必须具备的要素——仁,应以牺牲自己来成全仁”。为了活得像个人,遇到压迫时,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即使刀架在脖子上,即使不可能成功,也要勇敢去做。这是为你的道、你的信仰、你的责任必须付出的牺牲,此即为“有杀身以成仁”。而对于那些违背良知的丑恶之事,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要去做。这也是为你的道、你的信仰、你的责任而付出的牺牲,此即为“无求生以害仁”。
王阳明虽然在《传习录》中对于“无畏精神”只提到一次,但如果深悟心学的本质,你会发现,心学的“致良知”就是教人反抗一切不平等的学说。“良知”告诉我们,它能分清是非对错,如果它没有被物欲和习气所遮蔽,它就能诚心实意地去为善去恶。为善当然容易,但“去恶”却很沉重,需要实力。这个实力就是无所畏惧的精神,见到恶,必须去除掉,纵然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纵观人类历史,因为受压迫而引起的各种武装反抗事件不胜枚举,什么是致良知?反抗外部环境的压迫就是致良知。因为在良知看来,人人都有良知,人人也就是平等的。受到别人的压迫就注定失去了平等,所以必须夺回平等权利。
良知能发现世界上所有是非的道理,比如都是人,为什么出身权贵富豪之家就比你生活得好?为什么官员赚起钱来就比小卖铺老板赚得容易,赚得多?为什么社会上出现的种种不公,没有人来消除?
北宋时期的四川人王小波甘冒九族被诛的风险揭竿而起,为的是什么?不是可以凌驾别人之上,他只是看到了社会的不公,而希望“均贫富”。也就是说,仅从物质财富这一角度来讲,良知就告诉我们,人的物质财富都应该是平等的。不能你家的酒肉多得都臭了,而我的亲人却冻死在路上。
这就是公平,人类自有意识以来,时刻都在追求,但直到今天,甚至是将来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梦。原因很简单,如王阳明所说,太多的人把性命看得太重,千方百计婉转曲折地保住那个躯壳,不敢去抗争,不敢去争取,只希望能有一口气活着,活着本身就是他们的终极目的,即使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知道天理是什么吗?就是人人平等,我不压迫你,你也不能压迫我。如果我有良知,我就不会压迫你,但你压迫我,由于良知就是天理,所以天理告诉我,我必须把你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拖下来,踩在脚下。
当代心灵修行学认为,当我们在社会上见到或遭遇了不公时,不要去找社会的问题,要反躬自省,因为一定是你出了问题。如果王阳明听到这种话,非七窍生烟不可。按这种理论,比干见到商纣王种种压迫别人的行径,不能去和商纣王抗争,而是反躬自省,比干应该能自省到:大王残暴,因为天地万物和我是一体的,所以,我和大王是一体的。大王残暴就是我残暴。至少是我的心没有阻止大王的残暴,我罪该万死,我应该去向大王忏悔,然后自我了断。
把这种论调挪到现实社会中来就是这样的:当我们看到社会的种种不公时,我们反躬自省说:权贵们无恶不作,官吏们横行不法,贪污腐败,我们不能反抗。因为其实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我们必须反躬自省,权贵无恶不作可能是因为我总胡思乱想,官吏们横行不法,贪污腐败,可能是因为我乱想胡思。所以,我不能去要求他们不作恶,不贪污,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可以了。
还有更极端的例子:当我们受人欺负时,我们不能和欺负我们的人对抗,我们必须反躬自省,可能问题就出在我们自己身上。为什么那些人不欺负别人,非欺负我们?可见,这是我们的问题。
这种论调,如果用王阳明的话来评析就是,即使你活了一千年,你也不过是做了一千年的禽兽而已。用今天的话来讲,“禽兽”并非禽,也并非兽,而是两栖动物——王八。
反抗社会不公,并非武夫行径,而是天理的要求。天理就在我心,我心的良知如果不被遮蔽,就肯定知道什么是不公,既然知道什么是不公,就肯定存了无畏的精神去反抗。如果不反抗,那就不是致良知。不能致良知,就是禽兽。
人的生命虽然只有一次,可人生在世,不是为了喘气,人需要太多的权利为自己保驾护航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而这些权利往往会受到一些人渣的攻击,用无畏的精神去维护它们,这是良知的命令。
替自己抗争,就是在为别人抗争;为别人抗争,就是在为自己抗争。如果你学习王八精神,对别人遭遇的不公漠不关心,对自己遭遇的不公逆来顺受,良知的谴责当然有,厄运更会接踵而至。
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有这样一段话,惨痛地说明了“忍心害理”带来的恶果:他们接着来抓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他们又来抓工会会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他们再来抓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他们最后来抓我,这时已经没有人替我说话了。
所以,当遇到社会不公时,别做乌龟,也别做鸵鸟,听听良知的意见,它如果认为你不反抗是在伤天害理,那就去反抗,致良知吧!毕竟,做王八的心理压力太大,从良知角度而言,成本太高。况且,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做反抗的小牛犊还是王八,都不能活着离开。既然如此,为何要为那个必死的躯壳而委屈自己的良知呢?!
10.所以攀比,是因你内心脆弱
“……若除去了比较分两的心,各人尽着自己力量精神,只在此心纯天理上用功,即人人自有,个个圆成,便能大以成大,小以成小。不假外慕,无不具足。此便是实实落落,明善诚身的事。后儒不明圣学。不知就自己心地良知良能上体认扩充。却去求知其所不知,求能其所不能。一味只是希高慕大。不知自己是桀纣心地。动辄要做尧舜事业。如何做得?终年碌碌,至于老死。竟不知成就了个什么。可哀也已。”
——《传习录·薛侃录》
【原文直译】
如果剔除比较分量的心,各人尽己之力与精神,只在此心纯是天理上下工夫,就能人人知足,个个功成,如此就能大的成就大的,小的成就小的,不必外求,无不足具。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明善诚身的事。后儒不理解圣学,不懂得从自心的良知良能上体认扩充,却还要去了解自己不知道的,掌握自己不会做的,一味好高骛远。不知自己的心地宛如桀、纣,动不动就要做尧、舜的功业,如此怎么行得通?终年劳碌奔波,直至老死,也不知到底成就了什么,真可悲啊!”
【心学解】
生活中,一个非常普遍而又具有毁灭性的心理就是拿自己和自己的生活与别人相比。人人都在互相把汽车、房子、工作、鞋子、金钱、人脉、社会知名度等进行比较。由于“人外有人”,这种攀比永无止境。结果可想而知,你的自尊心在攀比中受到的打击远比满足要多,负面情绪也就由此而生,幸福如躲避瘟疫一样与你遥遥相望。
王阳明的学生薛侃问老师:您说是孔子的能量大,还是周公的能量大?
王阳明说:为什么要比较呢?孔子的能量是孔子的,周公的能量是周公的。他们只是尽着良知去做自己的事罢了。
随即发挥道:孔圣人之后的很多人不知在自己的本心上用功,却去外面追求自己不知道的,自己不能做到的,一味羡慕别人的成就,一味攀比。不知自己是桀纣的心地,却要去做尧舜的事业,怎么可能做得到?所以很多人一生忙碌,老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成就,带着满心的遗憾离开人世,这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桀纣是暴君,尧舜是圣人,坏蛋想做好人才能做的事正如能力一般的人想做名震四方的事,这都是攀比的结果,实在让人感叹不已。
王阳明的这段训导,其实只是想说明:人不要攀比,否则就会让身心疲惫,永远陷于忧苦之中而无法自拔。
如果抛掉道德准则,那么,“桀纣的心地”其实就是我们自身的力量,而“尧舜”的事业,就是我们希望达到的成就。但由于自身力量的束缚,我们不可能达到。而我们所以有这种不自量力的心理,其实还是外界的、别人的东西刺激了我们,使我们盲目地去攀比。
其实,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人和人之间都没有可攀比的理由。也就是说,人和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因为人生来就不平等,有人智商奇高,稍作努力就能成就大功业,有人一出生就是富二代。和这样的人坐在一起喝咖啡,你可能要奋斗十年甚至二十年,悲摧的是,你也许终生都不可能和他们坐到一起。还有的人社会阅历丰富,人脉广大,只要吃顿饭就能赚到一大笔钱,而这些都是你无法做到的。
王阳明就说,人人心中都有良知,人人心中的良知都是不同的,其所扩散出来的良知良能自然不同,这就如人人都有心脏,可大小和跳动频率都不一样,如果你一味去和别人比大小和跳动频率,只能是自寻烦恼。
但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喜欢比较,这可能是因为人生活在群体中,而人又有自命不凡的本性,所以本能中就想超越别人,凸显自己。攀比为什么会制造苦恼?这是因为人人在攀比过程中都用自己的弱项跟别人的强项比较。你从未见到一个富有的人会跟一个乞丐比财富,你只能见到富有的人与比他还要富裕的人比财富。
王阳明说,我们的心可以自给自足,不假外求。只要在心上用功,把自己的良知扩充到极致,那就能看到幸福的彩虹。因为我们活在世上,不是给别人看的,而只是活自己。活在别人评价中的人永远不可能是幸福的人。
其实人生无非如此,人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无论你在这个社会上扮演着什么角色,每个人在自己的身上都有闪闪发光的一面,那亮光虽然微小,但它却是你散发出来的光芒,只要好好地利用它,你照样会成功的。只要找到自己闪闪发光的那一面,你离幸福的距离就不远了。不要和他人攀比,相信自己是最棒的。
因为王阳明说,只要在心上用功,扩充自己的良知,你就是圣人。